李掌设这么爽利,姜筠倒是犹豫了,反问道:“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小姐过了定熙书院的入学考就行了,并未规定年纪,要在族学里学几年,小姐既然不喜去族学念书,那便不必委屈自己,殿下说了,只管小姐过的舒心就好。”
    姜筠听她提起程文佑,不自觉的咧嘴笑了起来,她前些日子才收了程文佑的来信,信上先是问她身体如何,而后又询问她有无认真读书,书法可有勤加练习,字里行间充满了兄长的关怀,她前面是笑着看的,看到后面就变了脸色,颇有些欲哭无泪。
    信的后面写道吾妹筠筠,为兄听闻你晚间喝两碗米粥,吃三块糍米糕,各式饭食点心不拘大小不拘个数,犹爱林厨蒸的蟹黄小笼包,相传能吃.....一笼,饭后还要再吃两块栗子糕,晚间夜起又背着李掌设偷食你私藏起来的酥皮马蹄糕,为兄私以为你夜间如此积食,不好。
    他写到最后,字里行间已尽是揶揄,姜筠当时就叫来李掌设,说自己识不全字,让她给自己把最后一段读出来,李掌设看了忍不住伏案大笑。
    姜筠笑后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热,看着那信上的字又觉得一阵羞愧,她已努力练字,自觉已写的极好,可见着程文佑的字,便觉相形见绌。
    她一封信写废了十几张纸,最后才堪堪挑出一张相对好看些的,信上写的也是问候程文佑身体的话,让他多照顾自家,不要受伤,写是这么写,可也知道军营里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姜筠来回看了几遍自家写的信,最后忍不住提笔添了一句“哥哥囊中羞涩否?”
    你嫌弃我吃的多,是不是因为没钱了。
    姜筠本是不想每日被姜简纠缠,这会李掌设提起程文佑,姜筠就想着若是自己这般年纪考入定熙书院,程文佑该是能收到消息的,她知道李掌设会将她的情况告知他。
    她突然就像个急于向家长表现的孩子,回了卫国公府便到松画堂去同老夫人说自己要去考定熙书院,老夫人愣了一下,不知她这么小怎么就突然要考定熙书院了。
    同她说了定熙书院不易考,好些个孩子便是在族学待个三四年也考不上,姜筠才入族学不到一年。
    姜筠表示族学中夫子教的她都会了,想去试一试,老夫人向来纵着她,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同姜筝交好想要同姜筝一起,便劝她说不进学的时候可以同姜筝一处,等明年再考。
    姜筠摇头,态度坚决。
    老夫人点头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试试,可你毕竟年幼,若是考不上,也莫要灰心。”
    “孙女明白,就是想要去试一试,便是考不上,也能熟悉一下书院的考试。”
    宫里三五不时的来人探望姜筠一番,姜筠身边跟着的又俱是宫中出来的,老夫人平日里也只把她供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尽力不将她养歪,当然也轮不到她来养,听到她要考定熙书院,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怕她考不上,受了打击。
    特地支开姜筠留下李掌设问了两句,大意就是万一姜筠考不上,让她多开解开解她,小孩子,别让她想太多。
    这是为姜筠好的,李掌设自然应了,只是告诉老夫人小姐这些日子一直想着要考定熙书院,吃饭睡觉都不安生,希望老夫人能让人尽快去安排这事。
    老夫人一听这可不得了,忙让人去寻了姜二爷,让他去定熙书院安排。
    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安时姜简还向老夫人告状说姜筠装病,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请假回家。
    温氏训道:“阿简,别乱说话。”
    这个女儿颇让她头疼,老夫人那里恨不得把姜筠捧上天,谁说姜筠有什么错,那都不用姜筠自己解释,老夫人都能替她找好借口了。
    姜简指着姜筠不服气道:“娘,我说的是真的,你瞧她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
    “阿简,不许这么没规矩的指着你三姐,哪家有妹妹这么指着姐姐说话的?”
    果然,老夫人没有训斥姜筠,倒是指责了姜简。
    温氏将姜简揽入怀中,面色难看道:“娘,阿简也不是故意的,她向来莽撞,可关心姐姐的心却是好的,她也是怕阿筠身体好好的,借故不去进学,传出去说她没规矩,不尊重夫子。”
    二夫人何氏冷哼一声道:“还是大嫂教的好啊,阿简这么小就能为了姐姐的名声当众指着姐姐的脑袋指出不是了。”
    说完就对着姜筠招手道:“阿筠快过来让二婶瞧瞧,身体好了没有,二婶真是疏忽啊,连你不舒服都不知道,你这孩子也是,怎么不舒服也不说出来呢,你娘虽然没了,可你还有祖母还有二婶三婶关心你啊。”
    何氏那里拉着姜筠的手关切的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口一个你娘没了,温氏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姜筝也跑过去问姜筠身体好了没有。
    姜筠摇头道:“已经好了。”
    姜简撇着嘴特别的不服气,明明姜筠就是装的。
    姜筠任由何氏拉着她的手,听她话里话外的挤兑温氏,再看温氏的脸色,只觉得这一天都会心情畅快。
    老夫人手里端着茶盏浅啜一口,轻咳了一声,示意何氏莫要再继续招惹温氏,她这个侄女,得理不饶人,同温氏又早就撕破了脸,自觉便是讨好温氏将来在她手底下也讨不了好,平日里对她说话也没了顾忌。
    老夫人往温氏那里瞥了一眼,正看见坐在她怀里满脸不开心的姜简,本来准备叮嘱一些姜筠去考定熙书院的事,这会又改了主意,若是阿筠考不上,这阿简的大嘴巴肯定要闹的族学里人尽皆知,到时候这阿筠若是觉得丢了面子,不开心了,太后那里还不好交代。
    “阿筠今日也别去族学了,在家里休息,待身体好了再去。”
    姜筠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谢了老夫人对她的关心。
    待堂上只剩下姜筠时,老夫人缓了一口气:“阿筠,昨日你二叔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待会你二叔来带你过去,你莫要紧张,将你平日里学的同夫子说就行了。”
    姜筠乖巧的应了,姜老夫人趁着姜二爷还没来,又同她说了一番考不上也不要灰心的话,倒显得比姜筠这个即将要考试的还要紧张。
    ☆、考过
    马车到了定熙书院门口,李掌设带着姜筠下车,姜二爷从前面的车上下来,原想嘱咐姜筠一句,见她面色如常,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瞧了眼她身后的李掌设,想着李掌设是宫里的女官,阿筠又自小在宫里长大,礼仪教导应是没问题。
    定熙书院的入学考最重视的就是礼仪,刚入学的小姑娘小公子多是在家中已经入了族学,基本的乐、书、数都没什么大问题,唯有礼仪,定熙书院的入学考从五年前起改用宫中女官监考,宫中女官于礼仪上多严苛,又是排在最前面的,大多小姑娘第一考礼都过不去,后面的就不用考了。
    许多小姑娘考不过礼,便丧失信心,认为连最前面的都过不去,那后面的肯定考不过,第二年再考,心里紧张,更加考不过,其实就第一关难,后面三个对比第一个就容易多了。
    如今不比当年了,当年要入定熙书院,只要家中身份够了便能入学,后教出子弟多纨绔,礼仪不过关,才有了如今的入学考,且以宫中女官监考。
    姜二爷带着姜筠先去见宋院长,他的侍从直接将他们请了进去,进去的时候宋院长正站在案前作画,他特别投入,好像没有感觉到屋子里还有旁人。
    路上的时候姜二爷就同姜筠说了,宋院长犹爱作画,他作画的时候,只要不是要命的大事,旁人都不得打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姜筠觉得腿都有些酸了,宋院长才收了笔,仔细的品味了一番自己的画,大约觉得满意了,才抬起头来,愣了一下道:“这么小的小姑娘?”
    来定熙书院入学考的大多八岁左右,姜筠才六岁,又因早产的缘故,看着比正常孩子还要小些。
    姜筠规规矩矩的对着宋院长行了大礼,宋院长见她礼仪周全,点了点头,忽然对着姜筠招手道:“你过来瞧瞧我这画如何?”
    姜二爷怔了一下,拱手道:“宋院长......。”
    别人家的孩子考试都没有看画这一项的啊。
    宋院长摆摆手,姜筠下意识的看向姜二爷,她也不解宋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姜二爷点了点头,姜筠迈着小短腿走到案桌前,刚要往椅子上爬,身后就有一双大手将她抱到椅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向宋院长道了谢,低头看案桌上的画,那是一幅学舍图,里面画的是夫子给学生上课时的场景,前面的大多抬头认真听讲,后面的听课的就少了,有趴桌睡觉的,有左右笑着说话的,还有托腮逍遥游的,这应该是宋院长在查看学舍时记下来的场景,就回来画了下来。
    姜筠心中同情那些没听课的孩子,就这么被宋院长画了下来。
    “有什么想法吗?”宋院长问。
    姜筠有些疑惑,不知道宋院长问的是哪方面,是要她评论他的画?这画画的自然是好的,听说习画之人精益求精,她若是夸好的话,万一宋院长觉得她是在奉承就不好了,可若她挑个不好来,这画她又确实挑不出不好。
    她斟酌一番,扭头对宋院长道:“学生若是上课,要坐在前面。”
    宋院长哈哈一笑,对姜二爷道:“这倒是个小机灵鬼。”
    姜二爷也含着笑说:“宋院长过誉了。”
    姜二爷同宋院长客套了一番,宋院长让人带着姜筠去考试,李掌设将姜筠送到了考场外,门外还等着几个小姑娘,身边都跟着婢女,在那里排队,
    李掌设对着姜筠道:“小姐午时想吃什么?”
    姜筠正要说话,便见里面一个小姑娘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待见到她的婢女后,突然哭着扑进了那个婢女的怀里。
    排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姑娘下意识的攥住了身边婢女的袖子,门内走出一个粉衣的宫人,报了一个名字,那排在最前头的小姑娘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姜筠前面还排了四个小姑娘,都由着身旁的婢女帮助她们复习礼仪,姜筠拽了拽李掌设的衣袖,李掌设道:“小姐要不要奴婢也给你将这些礼仪过一遍。”
    姜筠扬着小脸道:“姑姑刚刚不是问我午时想吃什么吗?我想好了,我想吃麻辣牛肉,要麻辣味的,不要少辣的。”
    她说到这里还抿了抿唇,她爱吃些味道重的菜,李掌设说她年纪小,吃太多辣不好,每回都不让她多吃。
    她前面的小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姜筠抬头看去,就见站在她前头的小姑娘转脸道:“你不紧张吗?”
    待看清姜筠后,又感慨:“你好小啊。”
    她刚刚一直在练习礼仪,倒是没有注意到姜筠,只是在停下来的时候,旁人都在规规矩矩的复习礼仪,这后面讨论吃的声音就显得突兀了些。
    姜筠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对不起,打扰到这位姐姐复习礼仪了?”
    那小姑娘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我已经复习完了,就是有些紧张。”
    姜筠道:“我观姐姐礼仪周全,倒没有不妥之处,只需照常发挥,定能考过,我家中两位姐姐已经考过,听她们说不难的。”
    她话音刚落,先前进去的那个小姑娘又哭着跑了出来。
    那小姑娘默默的同姜筠对视一眼,转过身道:“我还是再复习一下吧。”
    她神色却并没有她先前所说的紧张。
    姜筠站在后头等着前面的考生一个一个过,她倒是不怕自己这一场会考不过,毕竟她自小就在宫里,这些基本礼仪李掌设早就教了她,考这入学礼仪是够了。
    进去的人很快就出来了,到了她前面的小姑娘时,她转脸对着姜筠道:“但愿托妹妹吉言,也希望妹妹考试顺利。”
    里面的粉衣宫人又走了出来,这回念了姜筠的名字,刚刚进去的小姑娘跟在后面,经过姜筠身边的时候,笑着说:“原来你是姜家的三小姐,难怪你身边这位姑姑瞧着这么厉害了。”
    姜筠:“......。”
    考试的时候李掌设就不能跟进去了,姜筠跟着粉衣的小宫人进去,见地上铺了个垫子,屋子里坐着三个女官,中间坐着的是个六品女官,两边坐着的是七品女官。
    姜筠走过去,听着身旁宫人的提问,行了一套礼,坐在左侧的女官目中流露赞叹之色:“这个的礼仪好。”
    姜筠站起来,笑着说:“多谢大人夸奖。”
    那女官愣了一下,道:“哟,这个小姑娘倒是不怕人。”
    坐在中间的女官冲着站在一旁的宫人道:“过。”
    她笑眯眯的对着三个女官行了一礼,跟着小宫人退了出去。
    刚刚夸奖她的女官还道:“难得这么小的孩子礼仪如此好,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快将名字拿来我瞧瞧。”
    坐在右边的女官笑着说:“你刚刚在做什么了?报了名字的你没听见?这耳朵不好使,眼神也不好使了吗?”
    “只管着礼仪了,谁听那名字。”
    “便是没听见名字,她身上那衣裳的针线你难道也瞧不出来是出自叶司衣之手?”
    坐在中间的女官也揶揄道:“你真是该罚,让你过来监考,你只管着愣神。”
    姜筠考过了礼仪,后面的就更容易了,待她考完出来,已经是晌午了,姜筠仰着头对李掌设道:“姑姑,要吃麻辣牛肉,要麻辣味的。”
    李掌设微微含笑,无奈道:“好好好,麻辣味的。”
    姜筠又竖起食指,调皮的眨眨眼:“不许写信告诉哥哥。”
    说到这里她又捂着脸道:“为什么要告诉哥哥我吃的多,我还是个长身体的孩子啊。”
    “西北军营艰苦,将小姐每日的膳食报给殿下,殿下看了后就会食欲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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