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牧从后伸出手来,将一只小油纸包递给韩覃:“我方才骑马出去了一趟,见有家豆面酥糖摊子前排的人多,想必是好吃的,所以买了一包子来给你。”
    韩覃接过来,见他仍低头盯着自己,从包中捡出一只来放到口中慢嚼,捂嘴言道:“谢谢二舅!”
    他待她的样子,仍然无比亲和,无比耐性。虽早上画了那幅画,却到现在也没有看她是否有美人尖。韩覃摸不准也猜不透唐牧究竟是怀疑自己,还是信任自己,此时也只能看他的反应,来逐步应对。
    唐牧行到书案后负手审视她的字体:“你虽多日未练,手艺却还没有落下,很是难得。等到了甜水巷,我抽空手把手的教你几回,估计你就能上道了。”
    韩覃却叫唐牧这话惊住,坐到圈椅上放下糖包拍着双手问道:“二舅怎会要想到要带我去甜水巷?”
    唐牧检视着韩覃已经练完了毛边纸,复又提笔来替她书着:“你二表哥眼看就要回府,等他此番回府休完假再往山西,你二嫂就要随他去太原府任上。到时候府中只剩一些孤儿寡母,阿难与品婷自有大嫂与文氏照应,你祖母年事已高,再照顾你也不太合适,你与我住到甜水巷,寻常隔三差五过来请回安即可。”
    韩覃想了许久,才又问道:“二舅要带我往甜水巷的事情,外祖母知道吗?”
    上午他还在品和堂,中午出去了一回,韩覃猜此时应该还未与唐老夫人商议过此事。
    韩覃猜想如了的眼线应该在叙茶小居中的几个丫头与婆子中间,也正是因此,如了才能通过眼线,悄无声息的把柏舟的手指放到她的书案上。
    如果唐牧把她带到怡园,如了的手应该是伸不到那里的。到那时,柏舟怎么办?
    唐牧搁了笔道:“我会与她商量,你再休养些时日,就与我一同搬到怡园去住。”
    他转身出了书案,借着下午的夕阳,再打量跪在太师椅上的小姑娘。以巩遇的儿子巩兆和昨晚从大理寺调来的档案来看,这小丫头应当是左佥都御史韩兴府上的孙姑娘,今年该有十二岁。她父亲在山西省做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全家因牵扯到白莲教才会被下诏狱,一府皆诛。
    十二岁的小姑娘,许是因为狱中营养不良,才会如此瘦小。
    她太瘦太小,吃饭又总爱耍滑头,那转着眼珠子耍滑头,假装自己吃了许多却实则不过总是磨着嘴皮子的样子,总要叫他想起前世他的女儿来。那怕他的王朝几近崩塌,那怕帝国的九边皆叫敌人攻破,可生在帝王家,再短也短不了孩子们的吃与穿。
    可她就是不肯好好吃饭,瘦的纤伶伶只有一把瘦骨。
    到最后死的时候,仍还是那样纤瘦,瘦到让他多看一眼都要心疼。皇城的后宫中有许多的妃嫔,内侍,宫婢,整个皇城,到他死的那一日,仍还有约两万人众生活其中。但最后陪着他一起与王朝走向末路的,却惟有那细瘦纤伶的孩子。
    *
    唐牧去了品和堂,韩覃心知他必是要与唐老夫人去谈带自己往甜水巷怡园的事情,便也急急罩了件外衫,借着去看阿难的因由跟了上去。
    她才出门走了几步,便见一个穿着件鸦青色缂丝长衫,腰间束着白玉腰带的年轻男子,正站在籍楼外,抱拳与一袭黑衫的唐牧见礼。
    那男子面相清瘦,秀眉飞鬓,肤白如玉,惯常总是要微微扬面,目中总带着些孤高无人的自许。韩覃之所以十二岁了还能被当作孩子从大理寺被放出来,而不至于与姐姐和母亲一起被杀,全有赖于此人。
    他似是察觉到了韩覃在看自己,转过眼望着她时,满目究寻。
    唐牧亦将韩覃的神色全看在眼里,不动伸色指着面前这鸦青长衫的男子道:“娇娇,去你院子里沏壶茶来,我与陈寺正在籍楼有事要商量。”
    这人便是当今宋国公陈疏府上的二子陈卿,比唐牧还大着两岁,但以面相来论却比唐牧要年轻不少。他在大理寺做个六品寺正,因为宋国公陈疏与韩覃祖父韩兴是故交,在审案的时候便偷偷修改了卷宗,多为韩家留下了韩覃这一点遗苗。
    韩覃回到叙茶小居,吩咐夏奴往大厨房去要开水,自己亲自端了书房里她常用的小竹茶台出来,拣了一套蜜色茶具,端着便往籍楼去。
    到了籍楼门上,因赵嬷嬷的开水还未送来,韩覃也不入内,屏息站在门上聆听,便听里头隐隐是陈卿在说话。但籍楼那老船木的门又重又厚,隔音实在太好,里头的人究竟说些什么,韩覃却是一句都听不真切。
    “娇娇!”唐牧忽而唤道:“为何不进来?”
    韩覃眼见夏奴递来的开水,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端着小竹茶台进了籍楼。
    往日她与唐逸曾对坐过的位置上,此时陈卿与唐牧两人便对坐着。自韩覃一进屋子,陈卿便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看。韩覃端着茶台,到条案一侧跪坐,先温过茶壶,再取茶拨来拨茶入壶,接着淋水洗过茶叶,将水倒入那茶台隔层中,这才重又注水入茶壶,闷得片刻,一人斟上一盏,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这就是清臣你福建来的那小外甥女儿?”陈卿接过茶盏,双眼仍盯着韩覃,一字一顿却是问唐牧。
    唐牧挥手示意韩覃离开,待她到籍楼门口穿上鞋退了出去,关上大门之后,才转头盯着陈卿,压低了声音道:“陈清极,你私改牵扯白莲教的钦犯年龄,助她逃过杀头之罪。再之后,她便冒名顶替我的外甥女柳琛到了唐府。难道说,你连你自己私下照料过的小姑娘的长相,竟都不记得了?”
    陈卿微扬着头,半眯着眼看了唐牧片刻,指着自己的下颌骨道:“这不是我救的那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下颌骨位置可没有生着一颗朱砂痣。”
    唐牧一声哂笑,亲自替陈卿斟了一杯茶,缓缓摇头道:“那可不是什么朱砂痣,而是守宫砂。你在大理寺断案,想必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守宫砂。”
    陈卿当然知道什么是守宫砂。以七斤朱砂喂养壁虎,待朱砂喂尽后,再取壁虎血植入处/子之体,那血经七日不散,从此便能长在,直到处|子行房之后,守宫砂遇男子之精而崩,方会散去。
    他愣了片刻才问唐牧:“谁这样乖邪,将颗守宫砂种在韩姑娘的下巴上?”
    唐牧挑眉道:“人是你救的,我还没质问你,你竟然来问我?”
    陈卿与唐牧自来熟识,也知他都查到这一步了,势必也已查清韩覃的身世来历,遂也不再加以隐瞒,直言道:“韩兴牵连到白莲教,这事牵着诡异。但因是皇上御笔朱批亲自批的死刑,我一个六品寺正,又不负责他的案子,便不好再过问此事,只动了动笔替他家多留了个后人而已。但至于她如何会流落到你们府中来,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查什么,尽管吩咐,我替你查即可。”
    唐牧边听边点头,听完了才道:“我不需要你替我查什么,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但我如今还是个翰林,皇上他老人家又最忌翰林们不好好学史干预政事,状元郎齐怀春就是因为妄议朝政被贬到海南去了,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风头,所以,我得让你帮我抓几个人。”
    *
    韩覃出籍楼时心已经灰死了一半。便是唐牧还未戳穿她,陈卿却是认识她的,只要陈卿一言,立即,她就可以从柳琛重又变回罪臣之后的贱民韩覃。
    她站了片刻,想起因为自己而挨了打的唐逸还在品和堂老太太的卧室里趴着,为了要最后去看一眼那叫自己拖累的孩子,韩覃撩起裙子飞似的便往品和堂奔去。
    唐老夫人柱着自己那犀角拐杖,于这傍晚的夕阳下,一人在院中那株大铁树后面的檐廊下站着。老太太脸拉的很长,显然心情十分不好。见韩覃进来,强撑着笑了笑问道:“可是来看阿难的?”
    韩覃上了台阶,问老夫人道:“阿难可在屋子里?”
    唐老夫人摇头,转身往屋子里走着:“我叫人送他回栖凤居去了,我是个老人,又睡眠不好,叫他呆在他母亲那里,更能得些照料。”
    韩覃跟着老太太进了屋子,扶她在起居室那大榻上坐了,老太太仍是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手中仍攥着那根犀角拐杖,攥了许久闭着眼睛问道:“娇娇,你二舅可曾跟你说过,他要带你去甜水巷住的事情?”
    “说过。”也不知唐牧是否下一刻就要进门来戳穿她,韩覃亦是无心应付着,伏到老太太身边去替她捶膝盖。
    唐老夫人嘴角往下垂着,又闭眼酝酿了许久,才又说道:“他说不日就会娶查府那老姑娘过门。我虽不喜那姑娘,但你一个孤女,若没个舅母在近前,我也不放心你去怡园住着。为了这个,我也得应了他!”
    韩覃停手怔了片刻,复又替老太太捶站膝盖。
    ☆、鲲瑶
    “论理,你是我的外孙女,就该我自己养着。可是今日的情形你也见了,眼不见儿的,阿难就叫他爹差点打成了个瘸子,而我却连他也护不住。你大舅母不好相与,你大嫂更难相处,我如今连自己都难以照料,想来想去,也唯有老二能替我照料你,毕竟……”唐老夫人欲言又止,睁开眼晴见外孙女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瘸眼中挤了两滴昏泪,缓缓道:“他那个人没心没肺谁都不爱,对你母亲,却是真的尊重。为了你母亲故,我想他也会守好你的嫁妆,待你成年了找户好人家把你嫁出去。”
    韩覃早就听人说过唐牧不是老太太的亲子,就凭方才老太太说他那个人没心没肺这一句,可见老太太心里也不甚喜欢比孙子辈还小的这个小儿子。
    这老太太到了风烛残年,放不下女儿膝下一点遗孤,又放不下府中唯一独苗的一个重孙子。可人老了就是老了,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精力一天不及一天,总有一天要撒手人寰。即便她再不舍,再牵挂,这点瘦骨伶仃的小娇娇还是要交给别人去养育。
    而想来想去,能替她抚养这孩子的,也唯有唐牧。
    韩覃缓缓替着老太太揉着膝盖,过了许久忽而觉得手上一丝冰凉,再抬起头来,便见老太太脸上两串长泪,竟是哭了。她有些怔住,轻声唤道:“外祖母!”
    唐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韩覃递的帕子缓缓揩着眼眶,摇头叹息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同意你来京城的。你父亲虽说会娶妻纳妾给你找□□,但他的心总归是正的。”
    她这意思是说唐府中诸人的心不正,还是说唐牧的心不正?
    韩覃才要试探着张嘴问,忽而听得外头有丫头们轻唤二爷的声音,虽即帘子打起,唐牧已经走了进来。他目光搜寻到韩覃,略点了点头,随即叫了声:“母亲!”
    唐老夫人一边揩着眼角一边指着唐牧坐,随即指着韩覃道:“方才我也与娇娇商量过了,她可以跟着你去怡园过。但是,她膝下那笔银子怎么办?”
    韩覃以为唐牧要戳穿自己,屏息等了片刻,就听唐牧说道:“那笔银子在福建被兑成了宝钞,但宝钞如今贬值的厉害,兑出的银子成色亦越来越差。儿子想着即早将它兑出来,置成田地庄产,替娇娇生息些嫁妆出来。”
    唐老夫人顿了许久,挥了挥手道:“今晚各自回房用饭吧,叫品婷几个也不必过这院子来,我有些不舒服,要提早睡觉。”
    *
    栖凤居中,唐逸才叫几个丫头们肘捉着放趴好在东厢的炕上,取了只软枕撑腰趴着,便见母亲文氏掀起帘子一阵风一样扑了进来,进来随即咬牙切齿道:“阿难,你爹怕是要叫唐牧打死了!”
    唐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恨恨骂道:“他今天一场闹还不够丢人吗?他要真死了,我立时就爬起来替他烧三柱香。”
    文氏吱吱拐拐的嚎了起来:“真的。方才你爹糊涂,说自己把福建那柳姑娘杀死了,而他说那话的时候,唐牧就在大厅里听着。出来就把你爹给打了,后来他们将你爹抬走了,如今带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说那唐牧要是下个狠手,杀了你爹可怎么办?”
    唐逸缓缓挪动着趴僵了的身体,冷哼道:“那我得谢谢小爷爷。“
    忽而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文氏霍的挥头,便见自打生来也从未踏足过她院子的唐牧已经进了屋子,正在门上站着。她连忙站起来,捏着帕子唤了声:“二叔!”
    “文丽!”唐牧开口便是直呼其名:“以后管紧你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问的事亦不要乱问,等过些日子,我自然会把世坤送回来。现在,出去!”
    文氏本还想替唐世坤开口求两句情,却叫面前这比自己还小七八岁的年轻人逼慑着说不出话来,揉着帕子委委屈屈站了片刻,撩着帘子退出去了。
    唐牧走到床前,居高俯视着趴在床上的唐逸,看了许久,才道:“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伤,小爷爷这里还有大事要你同我一起去办。”
    唐逸整个屁股都烂了,此时趴在床上十分费劲的伸着脖子,咬牙吸气了片刻,也知唐牧只怕已经知道韩覃是冒名顶替的,却不知道他要拿她怎么办,是而问道:“韩姑娘怎么办?”
    “阿难,这里只有你小姑母,没有什么韩姑娘,现在是,将来亦是,无论在任何人面前,皆要这样说,可记住了?”
    唐逸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许久,才反问道:“小爷爷是否要拿小姑母来诱捉那渡慈庵的如了?”
    唐牧已经转身要出门了,却也回头答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好好养伤吧。”
    虽唐牧曾说过要让韩覃搬到怡园去住的话,但从唐逸屁股受伤之后,约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未曾回过唐府,而如了的内应也仿佛从此绝迹了一般,再没有过任何音讯。
    在一品堂闹了那么大一出乱事之后唐世坤不见了踪影,唐逸亦躲在栖凤居母亲院子里养伤。而文氏自此也鲜少出门,韩覃每日除了跟着几个同龄的小辈们上学堂,便是到唐老夫人膝下娱乐承欢,倒真成了这家的表姑娘一般。
    时间久了,韩覃渐渐疑心当日陈卿到府,是她颌下那颗痣迷惑了他,叫他以为或者自己果真只是与韩覃肖似的柳琛而已。怀着这样的侥幸,而身旁再无人戳穿,转眼日子便过到了流火的七月。
    她因渐渐放松自己又吃的好,每夜做梦皆是腾云驾雾,眼见得的长了起来。
    这日唐逸柱着根棍子出门,往籍楼去调书,才走到雅园外,便见个穿着牙白色薄纱短袄系着条水红色绢纱裙的小丫头,身量与他相齐,面儿娇润一点檀唇,正与身量娇小的品殊两个自雅园中出来,一人手中持着一束木槿,边走边说着什么。
    见唐逸柱着根棍子走来,品殊先就扔了花儿扑了上来,嚷叫道:“我竟有几月未曾见过阿难哥哥了。”
    唐逸点头应了一声,远远问韩覃:“你可也过的好?”
    韩覃见他盯着自己手中那束花儿,折身背手将花藏到了身后,点头道:“我很好。”
    她确实应当过的很好,蜕掉了两颊那股黑气,脸颊尖尖眼儿萌圆,与品殊笑谈时,眸中再无那股随时要与人拼命的狠戾之气。
    唐逸支走品殊,带着韩覃一起进了雅园,这园子里如今也是百花齐放,绿树浓荫,又清凉又寂静。他到玉兰阁外的石几上坐下,试探着问韩覃:“这些日子小爷爷可曾来过?”
    韩覃摇头道:“不曾。”
    “那如了了?可曾给过你什么讯息?”唐逸追问道。
    提起如了,韩覃脸上那股轻松舒畅的欢喜劲儿骤然散去,亦是缓缓摇头:“她那内应,自打那日我闹了一回,你爹被二舅带走之后,就再没了音讯,我如今也只能等,等一个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唐逸试着安慰韩覃:“她没弄到银子,想必不会对你弟弟怎么样。”
    以她目前的处境来看,唐牧非但勒束了他与母亲文氏,可能便是在他太奶奶面前,也未曾提过韩覃的真实身份。毕竟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来说,外甥女儿叫大孙子杀死这种事情,只怕她会承受不了。
    而唐牧在知道韩覃的真实身份后还一力隐瞒下来,想必也是想要查清如了身后隐藏的势力,并找个机会一次解决掉,既然他当时说等他养好了伤,要他与自己办大事,若他猜的没错的话,应当就是如了的事情。
    这两个孩子在玉兰阁外坐了片刻,又一同回到籍楼,唐逸还支着拐,自然不能爬高爬低,便指挥着韩覃替自己搬了架子抽书,抽得好大一叠书出来,自抱着仍回栖凤居去了。
    韩覃一人上到籍楼阁楼上,暑天中,这小阁楼那怕两边开着窗子依然闷热无比。她一人在此,也知除了她之外,再无别人会进这楼来,索性将外面那牙白色的薄纱短袄解开,取只引枕,盘腿倚靠在窗口趁着凉风读书。
    暑天易困,她读了许久迷迷糊糊睡去,于梦中迷迷糊糊似听得有人在楼下走来走去的说着话儿,还以为是唐逸又返回来了,才擦干口水自腰侧一溜系着腰带,便听楼下竟是陈卿的声音:“以我之见,没有人会给一个小姑娘取这样拗口的名字。鲲者,鲲鹏也,谁家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会取名叫鲲瑶?”
    ☆、装睡
    “韩鲲瑶!”陈卿又重复了一回:“我将顺天府所有造籍在册年龄在八到十四岁的小姑娘们,无论贱籍还是民籍皆查了一遍,没有这样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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