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依郡主所言,让检校卫去追捕崔蓬蓬,最后寿王爷出面的话,容易落人口实。”
    李绛叹气,“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苏幕暂且不能死,那就让叶清臣死。”男人在窗上一个鹞子翻身,几下就消失在了雪夜里。
    佛善驾车到那个客栈之时,回头同我们说,“慕舒大人,明月,客栈到了,我进去买点酒水,你们就在车上等我。”
    我又在车上睡了一觉,佛善停了车,才发现我躺在苏幕身上,他睃我,“睡得可舒服?”
    我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懒洋洋的,“苏幕,还要走多久,天亮之前能到吗?”
    他笑,“你睡你的,外面是白还是黑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扒开窗户帘子,只漏出一双眼睛朝外头瞧,整日里睡睡睡,都忘了外头街道长什么样子了。我目光刚瞟出去,就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客栈外头的风灯之下,在这皑皑雪地里,他独身一人,我险些就要冲出去取他性命。
    我盯着他,他目光扫过来,我放下帘子,除了帘子微微动,一切都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蓬蓬?”
    我没有做声。
    那声音越发近了,“蓬蓬,是你吗?”
    我与苏幕对视一眼,苏幕冲我摇头,我屏住呼吸,不发一言。
    那人的声音就在马车外,“蓬蓬,你出来。”
    苏幕捏着嗓子回了一句,“外头找谁,我是宝耶,不是蓬蓬。”
    这声音不似宝耶,倒是与水云生的声音有几分像,我低着头,快要笑出声来。
    叶清臣不依不饶,“蓬蓬,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
    我看苏幕,苏幕示意我靠后,我侧着身子往角落里去,外头的人真的要掀开帘子之时,佛善拦住他:“大殷的人都好没规矩,还有一个男子随意掀开女子车驾的,照我们项人的习俗,男子此举必定是看上了那位女子,要娶她为妻的。”
    叶清臣说:“蓬蓬,你说过要等我娶你的。”
    外头冷风刮过,吹起窗上布帘,我侧着头,心中翻搅,一阵酸味上涌,险些吐出来。
    苏幕握着我的手,佛善已经动手撵人,“公子相貌堂堂,里头是女眷,但不是佳人,还是不要互相打扰为好。”
    门帘被掀起一角,佛善伸手去拦,几息之后,外头就没了动静。
    佛善武功不俗,叶清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掀开帘子,“佛善,你放他......”
    外头哪里只有叶清臣一人,他们男男女女数十人围成一个圈,将佛善和这驾马车团团围住了。
    佛善被困,苏幕又受了伤,我看了叶清臣一眼,“放人。”
    我应该不至于太久不见他,从初夏的时候他入我相府,那日我穿一条碧绿的纱面裙,他穿了一身七品官的青袍,那日并不久远,我记得清清楚楚。
    今日见了他,我穿宽大的澜衣,他穿洁白堪比雪花的锦袍,他看我的眼神挑剔审视,就如那日我在自己的闺房里看他一般。
    我极度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我崔蓬蓬过何种人生,与他有甚么关系,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救赎我?
    不管是过去的崔蓬蓬,还是今日的我,即便我今日已经成了犯官崔纲之女,我不再高高在上,但没有人可以这样看我,没有人。
    第36章
    我站在马车下,心里平静极了,我看着叶清臣,“佛善与你们毫无关系,放了她。”
    佛善冲我摇头,“明月,你们走,你和大人快走,不要管我。”
    叶清臣一双眸子仍然似初见的那一天,眸中含有似水春.光,他看着我笑,笑容既暖且美,“蓬蓬,过来。”
    我向来知道他的好相貌,今日一见,更胜往昔。我脚下不动,只是侧开脸,一手扶着马车的车板,不想去看他的脸,“叶清臣,真的好没意思,我叫你放人,你听见了吗?她是谁你知道吗,你扣着一个女人又有什么用呢?”
    他抬手,依旧说,“蓬蓬,你过来,我放了她。”
    佛善冲我摇头,“明月,走,你和大人快走,走啊!”
    我脚下似生了铸铁,一步一步像戴着镣铐,我爹死在了大理寺,那我是什么,犯官之女,我若是就这样回了大殷,焉能有好果子吃。
    我大抵还是抬腿走了两步的,只是这步伐太小,腿上只有动作,没有移动的距离。一把冰冷的铁刃搁在我喉间,“放开佛善,我们以一换一。”
    苏幕的匕首抵在我脖颈,他说:“公平吧?哦,不对,是以一换二,这样的便宜买卖,叶大人还不满意?”
    叶清臣一双眼睛在我腹部来回地扫,似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有孕,苏幕嗤道:“大人考虑清楚没有,考虑清楚了,赶紧放人。”
    我被苏幕压着,一步一步往叶清臣身边走,我瞧不见苏幕脸上的表情,但我看得清叶少兰脸上的波澜,他眯着眼睛,这是他愉悦时才有的神态,他在高兴。
    一步之遥,苏幕隔着我与叶清臣只有一步之遥时,苏幕推开我,“走开!”
    利刃直刺叶少兰,与此同时,佛善蹲在地上,一个翻身就扼住了两个人的咽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佛善动武,果真强了我十倍八倍。
    那匕首贴近叶少兰的时候,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起身替他挡刀,“苏幕,不要。”
    苏幕再想扯开我已经来不及了,他本就有伤在身,两个人围上来困住了他,我如今行动迟缓,即使给我一把兵器我也动不了武。再后来,佛善杀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
    血色在我眼前弥漫,明明本该是白茫茫的雪地里,我眼前所见的,全都是苏幕身上的血,还有佛善越来越弱的气息。我夺下苏幕手中匕首,“姓叶的,让我们走,让我们走!”
    我不知他是不是听闻我有了身孕,顾及我腹中胎儿,他竟然抬手休战。
    苏幕抱着佛善上了马车,我拉起马缰,其实我是不会驾车的,那一时那一刻,我心如刀绞,佛善也是女子,她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我崔蓬蓬走到哪里都是个负累,我究竟所倚仗的是甚么,这世上,除了我爹,再也没有一个人必须忍受百无一用又爱自作聪明的我了。
    佛善的气息很弱,风卷着雪花打在我脸上,我能听见她的喘息声,她说:“大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皇帝陛下将我赐给你,你觉得我不忠心,是负累。但是大人,佛善喜欢你,真的,佛善是真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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