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一边向前跨步,一边又瞟了一眼白毛老妖。此刻,他依旧两眼翻天,大马金刀地端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大宋大金擂台比武已经到最后一阵了,他居然还能坐得住?不过,他身后台下原本站立的四人这时却少了三个,只林馨儿还独自站在原地。
    是马氏兄弟!佟钰心下顿生警觉,抬眼去寻,却见马氏兄弟竟去了大宋那面,并不断与熟人打着招呼。群雄恼恨他三人投靠大金,顿时骂声四起,喝令他三人滚开。马氏兄弟却不介意,嬉皮笑脸摆出一副赖皮相。
    佟钰一时没瞧出他三人有何图谋,转头迎向东海丹阳,道:“牛鼻子,咱们这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你倒真是发福,瞧这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东海丹阳冷笑道:“姓佟的小鬼,只知嘴头子上找便宜,一到动真格就逃了。”
    佟钰道:“我逃了吗?啊,你是说苍岩山那回。那不是逃,是因为你这老儿不爱洗澡,身上太臭,熏得我们不得不找个清净地方喘口气。”
    “胡说!”东海丹阳怒道:“贫道自小生长在海边,每天洗澡已成习惯,如何不爱洗澡了?”
    佟钰撇嘴道:“每天洗澡么?那是硬壳子,硬壳子就每天洗。啊,你不知道硬壳子是什么?那是我家乡话,就是乌龟王八。”
    东海丹阳一翻白眼,显是气得不轻,但嘴巴张了几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两人一搭一句已然走近,相对而立。
    佟钰道:“咱们这就比试吗?拳脚还是兵刃?不过我没有兵刃,就让你捡个便宜,无论你是空手还是使兵刃,我都以一双肉掌接招就是。”
    东海丹阳闻听,随手将拂尘抛给皮袍老大,道:“你不用兵刃我也不用,这才公平,好教大宋人输得心服口服,再无话说。”
    佟钰大喝一声:“那好,接招!”但喝完,他身子动也没动。
    东海丹阳却是一阵忙碌,接连换了两三个式子。见佟钰并没有动手之意,便又直起身子道:“怎么,姓佟的小鬼还有后事要交代吗?”
    不料,就这当口,佟钰两脚错动,电光石火般攻了过来,身形晃动,幻化出漫天掌影。
    东海丹阳骇然大惊,急速向后倒退,想要摆脱佟钰的突然攻势。一边口中大叫:“哎哟,姓佟的小鬼果然鬼头!”
    佟钰既抢得先机,如何肯轻易放弃,脚下蜗步、禹王九步交替使出,双掌罩定东海丹阳,不教他腾出手来还招。
    大宋群雄立时爆出一阵欢呼,这半天大宋比武接连失利,只这时才一舒胸中闷气。
    佟钰一招得手,步步紧逼。但东海丹阳不愧为天下第一,败退中忽然挺上一步,顺势拍出一掌,与佟钰手掌砰地对在一起。两人都是身形一晃,随即跃开几步。
    东海丹阳面现惊异,道:“你到过海底?”
    佟钰不及回答,先撅起屁股做了一通船娘屙屎功,感觉并无异样,这才道:“对呀,我去过南海海底,那是一种练功的法门,你不是也这么练功来着吗?”其实他可不知道东海丹阳如何练功,只是根据东海丹阳一直生活在海边的经历这么推断。
    东海丹阳神情呆滞,喃喃道:“怪道只一年不见,你的武功就有如此进境,原来你已经窥破我保守了五十余年的秘密。”
    佟钰哈哈大笑:“什么秘密呀,我们大宋人早就知道这练功法门,只是大家不想当硬壳子天天下水,所以才没有演练这门功夫。我也只是练了一个月,不是天天下水,是以也不算硬壳子。”
    东海丹阳又是一翻白眼,喝道:“小子无礼!”双臂翱振,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随后猛出一掌,中宫直进。
    佟钰见他出招,不敢怠慢,也摆掌相迎。这一交手,才真切体会出,什么叫天下第一!东海丹阳的手臂坚如铁石,与之相搏,就像以肉掌拨动巨石,感觉异常沉重。
    霎时间斗过百招,佟钰暗叫不妙,东海丹阳内力惊人,这般与他比拼内力却是失算,那是他的拿手好戏。要想赢他,须得使出我的拿手好戏才成。我的拿手好戏,那可多了,可说样样拿手,呵呵。当即脚步一旋,斜走偏锋,踏定禹王九步,立圆、方圆、八字圆,绕着东海丹阳大兜圈子。
    东海丹阳似乎第一次见到这等功夫,喝彩道:“姓佟的小鬼,你这套功夫倒也使得。”
    佟钰纠正他道:“牛鼻子你说错了,这门功夫还真算不上什么,你再瞧瞧这套。”随着“嗨”地一声大喝,他的腿脚、膝盖、肩膊等处关节,忽然俱都反转过来,以常人决无可能的情形频出怪招。
    关节反转,大违常理,登时将东海丹阳闹了个手忙脚乱。但这老儿确有过人之能,稍一慌乱,随即镇静下来,见招拆招,尽能应付。他接受刚才教训,不再出声喝彩,转而讥讽道:“雕虫小技,不过尔尔,又岂奈我何?”
    佟钰随即变招叫道:“你说我这是小技,可你会吗?那你再见识一下我这个小技!这个小技!这个小技!”边说边接连变换了七八种招法,忽儿打出一通快拳,忽儿又连踹四五十脚,奇招怪式,层出不穷。
    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千招以上,佟钰所学虽多,却也快见底了。心下不由焦躁起来:牛鼻子真是厉害,我的拿手好戏没一样拿得住他。打斗了这半天,也不见他有丝毫由盛转衰的迹象,反而感觉他的内力愈发强劲。别要弄到后来,人家的内力没有由盛转衰,我自己的内力倒先由盛转衰了。
    这时,忽然东海丹阳托地跳出圈子,道:“姓佟的小鬼,此刻早已过了午时,不妨我俩暂且歇息一下,吃些东西再斗,如何?”
    佟钰可不愿就此罢手,好容易拼到这个份上,还伤了那么多人,再让牛鼻子喘过气来,岂不前功尽弃了?心下却也暗自欢喜,牛鼻子想吃东西,说明他累了,遮莫这便是他由盛转衰的时刻?当即反驳道:“这可不行,擂台上没这规矩,没分出胜负,那就不能停手。”
    东海丹阳道:“老夫偌大年纪,你想占这便宜么?却是有失公允。”
    佟钰道:“你年纪比我大着五六七八十岁,吃面饼也比我多吃了五六七八十年,要说占便宜,也是你占便宜。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指责起我来了。不行不行,比试没完,大家都不要歇息吃饭,这才公允。”
    东海丹阳无奈道:“姓佟的小鬼就是诡计多端,这便依你,咱们接着打过就是。”
    接下再斗,两人都不说话,招式却愈见狠辣,都是拼尽十足功力。佟钰偷空望了一眼东海丹阳,只见他此刻的脸色已然殷红如血。
    又斗了近千招,佟钰喘息逐渐粗重,脚下移动稍有迟滞,被东海丹阳乘机一掌拍中左侧臂膀。在一股大力撞击下,佟钰凌空飞起,同时听到一个女孩发出“啊”地一声惊呼。不过,那不是宛霓的声音。
    事发突然,佟钰还算清醒,眼见就要身落台下,猛地将身形一扭,如鹰隼盘空一般在空中旋转一周,重又落回台上。然而,东海丹阳的掌力并未就此消失,佟钰尚未站稳,又觉一股更大力道涌来,推着他侧歪了十几步,兀自立脚不住,通地坐倒在地。
    就在这当口,一个身影纵上擂台,娇声喝道:“好你个贼老道,竟敢伤我表哥,我跟你拼了!”却是林馨儿!
    东海丹阳正在关注佟钰,突觉脑后生风,料知有人偷袭,头也不回甩出一掌。背后偷袭之人“嘤”地一声闷哼,整个人像只断线风筝般地飞了出去,摔落到台下,溅起老大一股尘头。随即传来一声苍老哭嚎:“啊——馨儿哪——你倒是醒醒啊,啊——啊——”
    哭嚎的正是林凤鹤,忽然这老儿一跃而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从站岗金兵手中夺下一柄弯刀,摇摇晃晃向擂台冲来,口中叫道:“贼老道,你杀了我女儿,我——我——我也杀了你!”不料,刚到台边就被四个皮袍怪客拦截下来。
    皮袍老四道:“你拿把刀子想对咱哥师父不利,这??????这??????这可不行。”
    皮袍老二也道:“你这老儿,太过吝啬,平时央告咱哥干事从不付账。咱哥念你是四王子身边的人,对你有所容忍。如今四王子已将你逐出帅帐,那咱哥也就不客气了。你举着刀来便是找死,去找你女儿去吧!”起手一掌,将林凤鹤击倒,随后又一脚将他尸身踢到林馨儿身旁。
    佟钰坐在地上,对林家父女的死瞧得清清楚楚。这两人投靠大金,实属可恨,但毕竟与自己沾亲。如今眼睁睁看着被人杀死,心内却也分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此刻,东海丹阳显得容光焕发,本已通红的脸膛,如同灶火门一般,愈发地通红了,眼中烁烁放着精光。兴奋地大叫:“瞧啊,姓佟的小鬼这不是被我打倒了吗?你们都说姓佟的小鬼有多厉害,可还是我手下败将。我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从此天下武林都要听我号令,唯我独尊!哈哈,哈哈哈哈,老夫今天好生畅快!”
    佟钰挣了两挣没有坐起,嗓子眼中一股咸味翻涌上来,他立知不妙,当即将一口鲜血咽回肚里。
    这时,东海丹阳正踏步上前,口中仍大叫不止:“诸位听着,以后无论大宋武林,还是大金武林,都要唯我马首是瞻。现下我先杀了姓佟的小鬼,然后再来领受天下拜服。姓佟的小鬼,你想怎么个死法?”
    佟钰趁他说话的当口默念玄功,感觉稍稍有了些力气,忙即翻身站起。欢声笑道:“牛鼻子,你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你想号令天下更没那么容易。来来,咱俩再大战五百合!”
    东海丹阳狂傲道:“你现下连站都站不稳,只怕一合也过不去。好吧,临死前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再与你交上几手。”
    来到近前,东海丹阳两掌一分正要攻上,忽听远处有人大声呼叫:“喂——等下动手,听我老婆子先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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