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铺开笔墨纸砚提笔写字,嘴中却仍与众人搭话:“王大哥,你经常在江南江北跑动,两淮的路你都熟悉,还记得六合镇北边是片山地吗?那里可是通往这处大码头的必经之地。”
    王彦是行伍出身,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提醒道:“那只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山地。再说,也没有险要地形可以把守拒敌,若设埋伏取胜,却是不易。”
    佟钰道:“埋伏还是要设的,只是如何拒敌,却须调些花样。这一仗动嘴比动手多,只要依计而行,必能大获全胜。我这里有一百七十三个锦囊,分别写给江北一百七十三家帮派首领,包括飞龙帮和三清教,依我锦囊所授,按时到达指定位置,若见到逃散的伪齐兵,只要留下兵刃,便可以放他们离去。咱们仓促起兵,没有多少兵刃,许多人都还空着手呢,有刘豫这送上门来的二十万兵刃,咱们也就别客气,照单全收。不过,若是见到刘豫本人,却须鸣锣告警。这一仗,决计不能让这奸贼逃了!”
    丁竹竿与刘豫有杀兄之仇,立时目眦欲裂,发狠道:“对,这一仗,我必手刃此贼!”
    佟钰却道:“丁大叔你错了,你得的将令是守住自己位置,不是与刘豫拼杀。其他人也是这般,都要严格守住自己位置,刘豫若是从谁的位置逃了而没有报警,我必严惩不贷!刘豫这厮武功高强,除了我、大头和尚、汤不全,童山三老之外,谁都不许和他动手。啊,对了,你们见到童山三老了吗?他们是专门到江北送消息的。”
    丁竹竿知道,佟钰这么安排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伤害,道:“见了,他三个现下与大头和尚和汤不全在一起。”
    佟钰道:“啊,我明白了,伏地叫子与刘豫有过节,汤不全更是有灭门之仇。是以请丁大叔、水云道长替我捎个口信给大头和尚,千万要等我到来,我不到,不能与刘豫动手。这是严令,不得有违!另外,还要请二位屈尊当回信差,等我写完这一百七十三个锦囊,你们就拿去按上面姓名送达各帮派首领,里面有我的将令,哪个时辰到达哪个位置,怎样行事,都写得清清楚楚。再有,你们可多找些锣鼓家什笙箫唢呐,或者其它什么带响动的物事,到时听我号令一齐敲响吹奏起来,以为疑兵之计。这也是严令,不得有误。”
    他一边写字一边说话,头也不抬。转而又对王彦道:“王大哥,这次的热闹你恐怕参与不上了。江南各帮派刚刚渡江,他们没有据守对敌的经验,你得帮衬帮衬。指导他们多弄些拒马、鹿砦、尖桩作为攻守战具。这里是咱们的大本营,虽说背水临江地形不利,可也是必保之地。到时咱们这里一开战,大宋朝廷醒过神来肯发兵江北,这里也是一处落脚的地方。不过王大哥,你在这里帮衬,你的太行山义军须暂时归我调用。”
    王彦笑道:“行啊,军中大多是同城旧将,都是你熟悉的。尤其那个关西川,整天嚷嚷说跟你打仗痛快呢。负责联络的孙连升就在外面,等下我教他回去传令,都听你调遣就是。”
    佟钰又叫道:“高长福高大哥。”
    高长福是随佟钰一起进的屋,见与佟钰说话的都是漕帮、盐帮、龙形门这些大帮派首领,便独自默默坐在一旁。这时听佟钰招呼,先是一怔,随即跳起身道:“是,属下在!”
    佟钰道:“大军集结,最重要的就是粮草。你将漕帮、盐帮从江南带过来的,以及你从驷马山寨运送来的粮草集中一起统一调配。打今天起,你就负责这一样事,不论江南江北,同为一家,不分彼此厚薄,同等待遇。要是哪家短了粮草饿肚皮,我可拿你是问!还有一样,各帮派首领均不能开小灶,包括我们几个,要与大家弟兄同样大灶吃饭,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不搞特殊。别看这些都是吃喝小事,弄个不巧,最能分隔人心。咱们是抵敌金兵,不能因此起内讧,吵家窝子。”
    他嘴里吩咐事项,手里写字,吩咐完了,字也写完了。随手将笔一扔,眯起眼睛先端详自己写的字:“呵呵,这几天疏于学业,字写得不见长进,让诸位笑话了。姜大哥,你的锦囊做的怎样了?”
    姜宝坤招呼一声,一名手下进屋递上一摞布袋。姜宝坤接过瞧了瞧,歉意道:“佟兄弟,一时之间找不到绸缎,只能用这装盐的粗布将就了。这布袋缝制的也很粗糙,粗针大麻线的,不太中看。”
    佟钰却十分满意,道:“咱们这是打伪齐兵,又不是财主家小姐赠送情郎哥哥的香囊荷包,中用就行,不必细致。”说着,将写好字的纸张装入布袋,写上名字,交与丁竹竿和水云道长。
    本来姜宝坤要请二人吃了饭再走,但丁竹竿和水云推说事情紧急,拔脚就走了。
    佟钰见诸事均已有了着落,便道:“这里的事就多劳烦各位大哥了,事情紧急,我们也赶着往北去,不在此耽搁。”推门出来,招呼宛霓、突不古、念儿山子等押着刘家父子和王黼启程上路。
    但刘家父子与王黼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刚才徒步走了一段路,已经腰酸腿软唉唉呼痛,佟钰不得不找了辆大车让他三人乘坐。
    一路北行赶往六合镇方向,佟钰叫孙连升先行一步知会太行山义军将领,自己在后跟随。晓行夜宿,这一日到了一处丘陵地带,登上一座小山包,却见大头和尚、汤不全、童山三老几人都在这山顶上四下观望打探地形。
    见到佟钰等人,河东白堕劈头就道:“臭小子怎么才到?刘豫那奸贼忽然加快了行进速度,明天中午就能赶到。这里要是截不住,再往南一马平川,那就更截不住了。”
    佟钰解释道:“我们给刘豫带来了见面礼,这礼物太过累赘,是以拖延了时日。”
    河东白堕不满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带礼物给大奸贼?”
    佟钰道:“这礼物是一定要带的。那,几位前辈或许还不认识,我给你们引见,这刘延庆是大宋建康的江防指挥使,这是他的儿子刘家二公子。他两人都暗地里投靠了刘豫。这一个白面胖子叫王黼,早先当过洛阳知府,现下是刘豫派往江南搜集消息的探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刘豫忽然督促伪齐兵加快了行军速度吗?便和这三人有关。他们给刘豫送去了建康江防图,教刘豫以建康为突破口进犯江南。这奸谋被我识破后,他们就另派了一个人偷过江北。我猜测一定是刘豫接到了消息,这便加紧赶路,想在大宋布置防范之前渡过江去。”
    伏地叫子脑筋极快,叫道:“啊,我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将这三个奸贼捉来与刘豫见个面,叫他彻底死了通过建康进犯江南的野心,给刘豫当头一闷棍。”
    佟钰夸赞道:“呵呵,还是伏地叫子前辈脑子好使,一下便说中了。不错,就是这么回事。刘豫这次胆敢担当大金南侵先锋,就是因为有刘延庆做内应。然而出乎他所料,他的内应已被咱们捉住,而且还在这里与他见面,这一下必定教他阵脚大乱。”
    大头和尚也醒悟过来,道:“这的确是一奇招,将刘豫原来的部署,全给打乱了。”
    佟钰道:“是以咱们这一仗务求全胜,最好不伤一人,就将刘豫和他的二十万伪齐兵给瓦解了。因此,各方面的准备都要做的足足的。大师,你们这边准备的怎样?”
    大头和尚道:“一切顺利。刘豫军中所用多是我师父门下弟子,这些人虽一时附逆,但讲明道理后,不少人当即离去,这在伪齐兵中引起极大震动,人心恐慌,大有崩溃之势。不过,有几个高层带兵将官经我们劝说愿意暂时留在伪齐兵中,等待机会,在阵前反水。”
    “阵前反水,那可好极!”佟钰大喜:“这一招正中刘豫命门,我敢断定,伪齐兵的阵脚非大乱不可。嗯——这一仗稳赢不输,咱们合计合计,如何将刘豫这奸贼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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