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佟钰再三询问下,龙在翔直言道:“其实与这些帮派联手抵敌金兵,我心里并未抱多大信心。早年龙形门与各帮派也曾联手过,那还是建康二年,金兵渡江打过江南,高宗皇上带领百官一路溃逃到临安,我父龙啸天当即传檄武林号召结盟抵敌金兵。然则结盟当日,大家却为推选盟主之事发生争执,漕帮楚雄飞和盐帮姜宝坤抢着要当这个盟主。而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形,本来绝大多数帮派是要推举我父亲做盟主的。何况漕盐两帮还宣称,当上盟主后各家各派都要听从他们使派,各家生意也要交由他们管辖,大家闻听,这哪里是什么结盟抵敌金兵?分明是在为他们自家发财谋取私利!结果,当时就散去了一半人。而漕盐两帮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谁也不肯相让,一句话没说对,立时动起手来。唉,这些帮派,只顾自家做生意,全不顾国家大义,把好端端一场盛会,就这么给搅黄了。
    “我父亲见武林帮派指望不上,就又去找官军,要求随军效力,上阵杀敌。然而当时官军已被金兵吓破了胆,一心只想逃跑。父亲上前劝说,反遭官长一顿训斥,还想将我父亲捆绑起来施以军法。
    “父亲见这也不是头,转而去组织乡勇。但因仓促之间准备不足,刚一上阵就被金兵打散了。这些乡勇,其实都是四乡游民,见上阵杀敌是掉脑袋的事,散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热心抵敌金兵却连番受挫,从此心灰意冷,辞去龙形门掌门,躲上梅岭开设蒙馆,再不过问江湖之事。”
    佟钰心下恍然:怪道龙啸天对官府和百姓也满腹牢骚,原来背后还有这些故事。然而,也不能因此就断定大家不能合作。龙啸天之所以连番受挫,究其原因,怕是还缺少些经营运作之力。便道:“掌门人早先得过教训,现下有些担忧也是正常。不过,做生意是各帮派养活下属的手段,不让他们做生意就没有饭吃,这可不行。但是抵敌金兵可不是做生意,有人想借聚会之机谋取自家帮派私利,打压别派,也是行不通的。所以这次徽州聚会就要事先言明,聚会只为抵敌金兵,别的事项一概不关涉。”
    龙在翔仍不无担心道:“如此当然最好。可这些帮派都是唯利是图之辈,若没有利益,怕是连来聚会的人都没几个。”
    佟钰却是信心十足:“不怕,不来聚会就不是真心诚意,不来就不来,不来更好。来的,就都是真心抵敌金兵的。我们还要商议几项规矩,要大家共同恪守,以保证抵敌金兵大事不受干扰。”
    “这样啊,那这事或许能成。”龙在翔也受到鼓舞,不禁由地对眼前这少年另眼相看。
    两人互通款曲,于如何召集聚会心里有了底数,抬头见天色向晚,随即施展轻功,追上众人。
    三日后,漕帮果然传来消息,邀请江南武林帮派于漕帮一百二十年庆典之日齐聚徽州,共商结盟事宜。尤其邀请佟钰,务必届时驾临。
    确定了日期,接下来佟钰会同龙在翔、常过海、蔡四,以及迦叶大师、慧性上人、普陀岛主等商议聚会具体细节,务求做到结盟事成。并将商定的事项分别报与漕、盐两帮首领斟酌。好在两帮在各处均建有驿站,来往传递消息,中途并无梗阻。等到了雷州地界,徽州聚会的各样事项已商定妥当。
    过了雷州,跨海便是海南,因要搭船前往,随行人不能过多,胡铨只邀请佟钰、宛霓随行,余人便就此回转。众人相约徽州再见,随即拱手作别。
    到海南也只一天的路程,下了船,胡铨直接去管营报到。其时胡铨的名声已风传天下,管营值曹见到胡铨却也不敢怠慢,当即免了训诫、打杀威棒等刑罚,并答应好生看顾,决不刁难。
    佟钰见诸事圆满,便与胡铨告别。出了管营,佟钰感觉一身轻松,立时又露出本相,嬉皮笑脸地对宛霓道:“小情乖乖,离着徽州之约还有一段时日,不必着急归程。咱们可以一路慢慢瞧风景,顺便也好好说说话。这些天你尽与那个假小子龙遥说话了,她居然女扮男装骗过了我,你得把她的情形细细说与我知道,免得我下次再受骗。”
    宛霓却不理会他说笑,正色道:“佟钰哥哥,到了海南有件事还没办,你忘了吗?”
    佟钰不由一怔,疑惑道:“我在海南又没有兄弟朋友,哪里有要办的事?”
    宛霓微微一笑,道:“南海葇荑的事,你就不想探个究竟吗?”
    佟钰猛然醒悟,一拍脑门道:“哎哟,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事忘得死死的。哈,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心到海南来,原来早就打算要办这事。”
    自从红绫为了救金兵入了汤锅,佟钰早就盼望再有一条。此刻既然到了海南,如何不去南海探寻一番。一时欣喜得连声催促:“走走,咱们这就去海边。”
    南海十分浩瀚,碧绿的海水像一块巨大的翡翠。佟钰从当地渔户那里租了一条小船,便与宛霓驾船出海。
    据汤不全《不全毒经》记载,南海葇荑生长在大海深处,但哪里是深处?佟钰与宛霓却不得而知。只觉着离岸愈远大海愈深,便摇着舟楫只管往远处划。直划了两个多时辰,估计差不多了,便停船下锚,分从小船两侧潜入水下,向大海深处探询。
    两人都水性极佳,四方漂泊,曾游历江河无数,多凶险湍急的河流,他俩都是一个猛子就扎到底。但这南海却是不同,无论佟钰、宛霓怎么往深水里潜,就是潜不到深处。潜到一半,就被海水顶了回来。仿佛深水里有只巨大的手掌,将他们又托举回了水面。
    接连四五次都是这般,佟钰不由犯起了牛性,从船舱里抱起一块锚石沉下水去。这一回倒是潜得深了,然而愈往深潜,愈觉气闷。平时看似轻柔无形的海水,这时厚重得像山一样,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佟钰受迫不过,只得踏动双脚又浮了上来。
    连番受挫,佟钰心下不免焦躁,见宛霓扶着另一侧船帮大口喘息,抱怨道:“这南海忒也怪,我这都打几坨子了,可就是打不到底,看来得求海神爷爷帮忙了。”
    宛霓讥笑道:“这回你磕头算是拜错了神仙,南海神是观世音娘娘,不是海神爷爷。不过,有一样你说对了,打一坨子不成,得打几坨子才成。”
    佟钰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宛霓道:“意思嘛,就是不要着急。我师父说他年轻时也曾到南海找过南海葇荑,起初下水也没有一坨子打到底??????”
    不知为何,佟钰一听宛霓说到汤不全,心底就总生出一股怨气。不等宛霓说完,就抢着道:“老汤头到过南海我知道,我还知道他几坨子也没打到底。包括他师父,他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他祖师爷,也没有打到底。他那《不全毒经》里的记载,还是听上古的人传说下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至今没有找到南海葇荑。这家伙好吹大气,自己都没干成的事,还好意思跟徒弟说。”
    宛霓却也不跟他争竞,只道:“我师父打没打到底我不知道,不过他悟出了如何打到底的道理。”
    佟钰更是撇起了大嘴:“没打到底还悟道理,这可当真是奇天大闻了,悟出了恐怕也是歪理。他怎么说?”
    宛霓道:“我师父说,别指望上来就一坨子打到底,南海水深难测,暗不见光,即便一坨子打到底,在极短时刻内也难以找到南海葇荑。我师父教了一个法,每次潜水时都记下数,第一次一百,第二次一百五十,每次增加一些,这样便增加了潜水的深度。如此循序渐进,终究有一天会打到底。”
    佟钰来了些兴致,道:“你是说记账数数,这我拿手,那可是我们佟家的家传,我先试试。”说着头向下一扎,翻下水去。
    深潜入海并非一日见功,是个磨折人的漫长活路。佟钰性子毛躁猴急,时日长了可耐受不住。宛霓深知他这性子,便预先想了这个数数的主意,防止他刚第一天就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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