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没料到赵子偁对自己会这般客套,情面上便有些抹不开:“王爷果然与我相识,这个??????呵呵,我来王府只是偶然,是以事先并未知会。”随手放脱那教头手臂,道:“这家伙打伤李大人属下公差,我看不过眼,便跟来瞧瞧。”
    那教头见主人到来,气焰陡增,一步跨到赵子偁身边,指着佟钰道:“王爷别信他的,这小子最是可恶,就是他鼓动乱民进入王府的,还打伤了小的。”
    赵子偁立时板起面孔喝斥道:“胡说,佟公子何等样人?屈尊至此,那是本王的荣幸,还不下去!”随即眼珠一转,对佟钰道:“佟公子既是没有别的目的,不妨稍等片刻,待本王与李大人了结了眼前这段公案,再跟公子叙话。来呀,与佟公子看座。”
    王府下人果然搬来椅子请佟钰坐。佟钰最是欢喜别人恭维,心道这秀王倒也不是完全蛮不讲理,既然他能与李大人好生商议,我也不必多事。当即道:“既然这样,那就叨扰了,王爷请便。”
    对李光,赵子偁却又沉下脸来,道:“李大人,你这般兴师动众的,究竟为着何事啊?”
    李光道:“回禀王爷,下官接到报案,说府上去年擅改契约,派人强收租谷,以致佃户无粮度日,沦为乞丐,不知这事是否属实?”
    赵子偁道:“哪有这事,本王虽贵为王公,却也信守国家法度,岂会与小民争那点租谷微利?是谁这么攀污本王?你将他叫进来让本王瞧瞧。”
    李光道:“王爷确信府中没有这事?”
    “决无此事!”赵子偁信誓旦旦:“李大人可以详查。”
    李光赞赏道:“王爷以国家法度为重,实是我等官员楷模。如此,下官也不敢懈怠敷衍,总要查询一番,也好还王爷一个清白,还状告人一个公道。教百姓知道,无论王公贵戚还是黎民百姓,国法面前一视同仁,最是平等。不过有个问题还须请王爷示下,王爷看下官是在这王府中询问好呢?还是移到临安府衙正式升堂鞫审好?”
    “这个么??????”赵子偁眼珠连转:“李大人既已来到本王府中,有什么事就在这里问好了,何必再移到你那衙门里,来回折腾有多麻烦。”
    李光道:“这也说得是,那下官就一切从减,其他与本案无关的事概不牵涉,只询问与本案有关事项。”
    赵子偁大表赞成:“对对,这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问一问就得了。”
    李光道:“那就请王爷将府中管家请出来,下官有事相询。”
    赵子偁随即吩咐下人去叫管家。不多时,一人捧着一摞帐册走了进来。赵子偁道:“管家,临安府李大人有事要问你,你要好生回答,不要答错了。李大人,你问吧。”
    李光道:“管家,本府问你,秀王府共有多少田地?去年收取多少租谷?”
    那管家翻开帐册,道:“府中共有田地一千二百九十二亩,其中水田七百七十九亩,旱田五百一十三亩,去年实收租谷三千二百二十担。”
    李光道:“每年亩产多少?”
    管家道:“那得看是好年景还是坏年景。好年景不过一二十担,坏年景那就不好说了,甚至收不上租谷也是有的。”
    李光道:“那么去年是好年景,还是坏年景?”
    管家道:“去年决计算不上好年景,稻谷减收了好几成。”
    李光道:“几成?”
    管家道:“大概四五成。”
    李光喝道:“到底几成?”
    赵子偁也道:“说实数。”
    管家道:“实数六至七成。”
    李光道:“减收六至七成还实收三千多担租谷,这年景可也不算坏了。”
    赵子偁咳嗽一声,那管家立时有些慌乱,忙道:“不不,去年遭了水灾,大家都知道,能收上租谷已属不易,这比好年景差得远了。”
    李光道:“府中与佃户可否签订契约?”
    管家道:“皆有契约,一式两份,佃户手里一份,府中备留一份。”说着呈上一摞纸页。
    李光翻阅纸页,道:“怎么,契约中佃租为何都是按比分成的虚数,而不是实数?”
    管家望了眼赵子偁,道:“因为前年也是水灾,打下的稻谷不够交佃租,是以去年佃户们都不愿租地了。因此府中想出按三七分成的法门,无论遭灾与否,但有收成,佃户们都能分得三成。这么一来,佃户们见有利可图,便踊跃租地,府中的地就不愁租不出去了。”
    李光道:“哦,如此说来,这还是一项让利于民的惠民之策。”
    赵子偁立马接过话道:“是呀,本王向来忧国忧民,既有这等施惠于民的大美事,虽然府中少收些佃租,但办起来仍然不遗余力,让利于民,为君分忧嘛,哈哈,哈哈。”
    李光道:“王爷有如此胸襟,实是国家之幸。只是下官接到状告,称去年王府佃租并不是按契约规定的当年收成比例收取,而是按亩产最高年景比例收取。”
    赵子偁怒道:“哪有这种事?李大人,你给我立刻把这告状的人抓起来。大胆刁民,居然告到本王头上来了,小民告官,这还了得。”
    李光忙即摆手道:“这可抓不得。”
    赵子偁厉声道:“为什么?小民都欺到本王头上了,你当地方官的也不管么?维护京城治安,可是你临安府的职责。”
    李光不动声色道:“因为告状的不止一人。王爷看到外面那些人了吧,这事要闹大了可不好收拾,下官固然难辞其咎,只怕王爷也脱不了干系。”
    赵子偁狐疑道:“你是说厅外那些人都是苦主吗?不对,我府中哪有这许多佃户?他们都是冒名的。”
    李光道:“王爷说的不错,厅外的人并非都是府中佃户,大多数实则是城中饥民。兴许王爷还不知道,现下京城内聚集了不下十数万饥民,他们听说府中收租不按契约,派家丁强行收取,便有些气愤,就都跟过来瞧瞧是不是这么回事?王爷,下官不敢隐瞒,这事果然有些大了,虽说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却也仅一步之遥。这些饥民就如同一堆干柴,一颗火星就能引发燎原之势。府中毁约收租就是燃柴之火,而抓人更是火上浇油,万一激发出事端,王爷和下官都担当不起。”
    赵子偁道:“你休要将本王也牵扯进去。临安乃京畿要地,辇毂之下,焉有饥馑之人?你赈灾不利,闹出事端,该由你担当。”
    李光道:“该担当的,下官决不推诿。只是下官赈灾粮库早已出空,即便想赈灾,手中无粮却也枉然。而眼前这事因王爷而起,王爷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只怕追究起来,还要首当其冲。”
    “这个么??????”赵子偁眼珠连转:“你是说你那里没粮了?”
    李光道:“下官粮库去年赈灾便已出尽,这事早已上报朝廷。”
    “如此,本王倒有个办法。”赵子偁忽然露出十分热切神色:“本王情愿拿出十担稻米,由李大人去赈济饥民。”
    李光道:“饥民有十数万,十担米,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多大事。”
    赵子偁微一皱眉,道:“那就由本王出面,开设粥厂,施粥三天。”
    李光道:“仅施粥三天,三天之后又当如何?”
    “那??????七天怎样?不,十天!”赵子偁似是下了老大决心:“本王连续施粥十天,这总成了吧?再多本王也承担不起。”
    李光道:“现下刚是二月,离着打下新粮还有好几个月呢,别说是十天,就是二十天,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呀。”
    赵子偁转而又怒道:“本王已是仁至义尽,总不成把本王的粮库也掏空了吧?你究竟想怎样?痛快说出来!”
    李光镇定道:“下官要验证举告是否属实,给百姓一个交待。”
    赵子偁恶狠狠道:“你这是成心要与本王作对了?将本王逼得山穷水尽,有你什么好?”
    李光诚恳道:“王爷,非是下官故意如此,百姓们就在外面,若交待不出一个结果,他们可不答应。”
    赵子偁威胁道:“那好,你就查吧。可要查不出什么,后果如何你可想清楚。”
    李光道:“那时随王爷发落好了,下官决无二话。管家,带本府去粮库查验,看看帐实是否相符?”
    到了这时,赵子偁再无话说,叫管家带着去粮库,但暗中却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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