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和尚道:“不是作诗文,老衲的意思是,有些看似不公道的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奸谋?”
    佟钰不禁紧张道:“你是说有人要害我们?”
    大头和尚道:“佟小友一心抵御大金入侵,被人视为眼中钉,暗中做些卑鄙勾当也属平常。但老衲说的不只是这个,你没觉得我们有时做事总是那么不随心所愿?比如抵敌金兵,总是嚷嚷的多,做的却很少。而且还总被一些横出枝节牵着绊着。”
    “嗐,那是人心不齐。”佟钰懊丧地挥了下手:“我们在同州,在西南吴大哥那里,那才叫心齐哪,所以老打胜仗,那金兵不也抵敌住了。”
    大头和尚道:“‘心不齐’三字佟小友可算说到点上了,可为什么心不齐呢?你想过没有?为何淮南两路一十八寨绿林好汉刚打出联手抵敌金兵的旗号,紧跟着高长福的山寨就给人挑了?”
    佟钰气愤道:“那是名门正派干的好事,他们瞧不起绿林英雄。”
    大头和尚道:“瞧不起人大可以不来往,没必要去挑人家山寨嘛。况且那山寨立在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单单在打出联手抵敌金兵旗号之后才去挑寨?据老衲所知,当时名门正派正全力围追佟小友,事后又紧接着赶去苍岩山赴天下擂台大会,根本没有分拨人手去干这件事。”
    佟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对呀,那时名门正派的人可都追着我跑呢,然后我又跟着他们??????嗯,不对劲,不对劲,老大的不对劲?”
    大头和尚道:“你让高长福夺回山寨,却不许他杀死抢占山寨的人,这一招做的很是聪明。”
    佟钰不无得意:“原来这事大师也知道了?呵呵。不教高麻皮杀人,那是为了要留下活口,好盘查到底是谁的主使?另外也不想让他们跟名门正派没完没了地老结怨,日后大家不是还要联手抵敌金兵呢吗。”
    大头和尚道:“做事能预留退步,这便是聪明之处。循着这条线索盘查下去,说不定将武林中一个大迷团就此解开也未可知。”
    宛霓见他们光顾说话,端上桌的菜肴几乎未动,便提醒佟钰道:“咱们与大师多年未见,你也该相敬大师几杯才是。”
    佟钰忙即端起酒杯道:“对对,大师,请,请。”
    大头和尚却将手伸向一只青花大海碗里的一只炖肥鸡,道:“喝酒不忙,倒是这个??????嘿嘿。”撕下一只鸡翅,忙不迭地丢进嘴里。
    大头和尚虽是出家人,但荤酒不忌,当年佟钰中了大怪兽的毒在一农户家里疗伤时,曾一连吃了十几天的炖肥鸡。宛霓知道他好这一口,今日便特意点了这道菜。
    边吃边聊,两人又说起酒鬼书生。大头和尚道:“若说是陕西王进堂的徒弟,老衲猜出这人八九是谁了。他这人是书生,但决计不是酒鬼,家住陕西,祖籍却是山东,早先也是个富家子。他祖父仁宗朝曾做过大学士,广有家产。后来听说因追逐一辽邦女子遭拒,竟是大失意,将万贯家财散与乡民,自己则飘泊江湖。若果然是他,应该姓晏,名云飞。据老衲所知,这人虽然情场失意,但并不迷失,行侠仗义,乐于助人,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佟钰不由望了宛霓一眼,酒鬼书生曾问过宛霓是姓萧还是耶律?似乎对宛霓的身世颇为知晓。而且,他临死前一定托付我将那件大宋宝物带回大宋,见我转手交给宛霓,他便急了。想必那时他已料知宛霓不是大宋人。原本这事佟钰想亲口问问宛霓妈妈来着,可当在大辽晋王府中再次见着宛霓妈妈后,因为发生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情,竟没来得及打问。
    此刻,宛霓的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倒是她将酒鬼书生的事告诉了妈妈。当时妈妈将脸埋在臂肘窝里咯咯咯地笑了好一阵才说道:“对,是有这么一个大宋汉子,不过那是个富家公子,可不像你说的穿戴这般寒酸相。说起来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你刚满周岁,我拜别了妙谛大师,在大宋四处漂泊。那天走到陕西地界,因为你浞雨受凉发起烧来,我便抱你躲进一孔破窑洞里。那时我身上没钱,无法去看朗中,正急得不知所措时,被打那路过的一位公子遇见了。公子见我实在窘迫,便将咱娘俩接到他家中暂避风雨,并请来了朗中为你诊病。那一回你病得还真不轻,直到第四天头上才缓过神来,若不是这位公子,你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在公子家暂住的这几天,公子问起我家乡住址,说等你病好了就雇车送咱娘俩回家。我见这人心地仁善,便将我是大辽皇妃的身世说了与他。他听了我的遭遇,立时两眉倒竖,大骂辽朝皇宫肮脏龌龊,居然干出这等见不得人的卑鄙行径。我见他如此,便也借机发泄心中怨气。想不到我俩竟是越说越投机,言语中他便流露出那个意思来。这种事我怎么能应他?且不说我是大辽皇妃的身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单是被萧奉先派来的杀手追杀这一节便是不能,那会给这家人带来灭门之祸!遂向他婉言拒绝。不料,这人竟是个一根筋,赌天誓地说非我不娶!并说他广有家产,足以让我过得跟皇宫里一般。我也急了,告诉他我两人便是无缘。若有缘时,即便穷汉我也不嫌弃。这本是话赶话说到这了,我的本意是向他表明,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哪里想得到,这个痴子,第二天就把全部家产散失得干干净净!我见不是头,当晚便抱你离开了他家。
    “若你来大辽路上遇见的果是这位公子,看情形他仍没有忘记十多年前的这一段,他也真是个情痴呢。唉,现今世上能当得起情痴两字的男人可不多,大辽便没一个。女人一辈子要是被这两字捧着,那可就算掉进福窝里喽。”
    宛霓回想当初见着酒鬼书生时的情形,八九不离十,他就是当年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的富家公子。不然,他怎么会问我姓耶律还是姓萧?姓耶律是跟父姓,姓萧便是随母。
    这当儿,大头和尚又问起天水湖的怪婆婆,手中的肥鸡也停住不食,神情甚为关注,问佟钰道:“你瞧她是怎样出手的?她的手形是不是这样?”说着,比划了一个手势。
    佟钰摸摸头皮道:“我曾见她两次出手,可没注意她手形啊。第一次是在天水湖边上她打酒鬼书生,但她将手藏在衣袖里我没瞧见。第二次倒是跟我动的手,可我光顾着逃命了,她手形什么样我压根没敢回头瞧。”
    大头和尚让佟钰比划几下天水湖怪婆婆的出手招式。
    佟钰起身,一边比划一边道:“那,我记得她是先这么着,然后又这么着。”
    大头和尚道:“这是一招‘螣蛇游雾’,也属寻常。”
    佟钰道:“寻常吗?酒鬼书生可没敌得过,一家伙被怪婆婆袖子拍中,胸脯都给拍红肿了。不信你问小情乖乖,她也看到了。”
    大头和尚“哦”了一声,佟钰又比划了几招,连天水湖怪婆婆教她徒弟蜀国公主的那几招,以及怪婆婆打皮袍老四耳光的那两招也比划了出来让大头和尚瞧。
    大头和尚却大头连晃,叹道:“这几招就更加寻常了。唉,似又不似,不似又似;似是而非,非而似是。非而是,是而非,非非是是,是是非非。”
    佟钰胡撸着脑袋,不知其所云。
    两人又说起舒洛,佟钰言下极为赞誉。但大头和尚却越听脸色越阴沉,将没吃净的一块鸡骨朝桌上一丢,怒道:“这混蛋,竟干出这等勾当!”
    舒洛舒大哥在佟钰心里那可不一般,立时“腾”地站起,怒不可遏:“你敢骂我舒大哥?”单掌击案,“啪”地将一张上好花梨木八仙桌拍得粉碎,桌上杯盘碗盏稀里哗啦全落到了地上。然而,忽然之间佟钰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震动了一下,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动也不动。两眼发直,定定地盯住一个地方,似是被点中了穴道一般。
    念儿随着佟钰一跳而起,叫道:“你骂我爹爹!”拔出短剑,觑准大头和尚的大肚囊挺剑便刺。
    大头和尚却不闪躲,眼瞧着锋利剑刃刺入肚腹却还呵呵嘻笑。念儿拼力前刺,短剑刺入直没至柄,但却没觉出有着力处,正要拔剑再刺,忽然大头和尚肚腹裂开一缝,上下张起直向她握剑的手上吞落。念儿急忙撒手一缩,一柄剑连同剑柄便全部吞入到大头和尚肚腹中去了。念儿不胜稀奇:咦,他的肚腹还会张嘴咬人嘿?
    宛霓、突不古在佟钰拍碎桌案的那一刻跳起向旁边躲闪,眼见念儿拔剑伤人不由大惊失色,却是不及阻止。
    然而,大头和尚中剑后并无异状,还笑着点拨念儿道:“你这招‘一苇渡江’使得还算周正,只是下盘不稳,剑道上便少了些凌厉。来,把剑拿去,将这招再重新使过。”大肚囊一颠一颤,将“吞”入肚腹里去的短剑,又“吐”了出来。
    念儿看着惊异,未敢上前就接。宛霓替她接过短剑,纳还于鞘。再瞧大头和尚肚腹,连僧袍也未刺破一点,便歉意道:“大师,真是对不住。”
    大头和尚仍旧嘻嘻呵呵一副笑模样,道:“很好,很好,有什么对不住?”低头一瞧,吃剩的半只肥鸡落到地上,青瓷海碗也摔得粉碎,忙将肥鸡抄在手中:“哎哟,还真有对不住的,这肥鸡十全大补,加了作料的,不吃净了可对不住人。”手撕口咬,又吃了起来。
    宛霓转头再瞧佟钰,见他一副痴呆呆的样子,像是中了魔症。欲要出声呼唤,大头和尚连连摆手,示意不可。
    佟钰正陷入沉沉思考之中。就在怒斥大头和尚的那一瞬间,忽然闪现一个念头:舒大哥,果是我想象中的舒大哥么?登时教他脑海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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