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打刚才就听兀术说什么国师,大金几时又有国师了?不知这国师是个什么样?遂又俯下身子,在帐幕顶上辗转反侧,左瞧右瞧。但因有帐幕遮挡,无论怎样变换角度,也瞧不见两侧的人。
    只听帐内有人道:“贫道一向在东海静修,这次若不是四王子盛情,本不愿再涉足尘世纷争。况且,据贫道所知,大宋自太祖建隆立朝以来,奉行偃武修文。百多年来,武学人才已大为凋零。现今的中原武林,门派虽多,却芜杂不整,很难找出一个像那么回事的武学之士。不客气说,无须贫道出面,就凭我那四个徒儿,大宋也决计不是对手。”
    佟钰听他说话虽然声音宏亮,但显得十分苍老,原来是个老道士。
    兀术道:“大宋武学现状,诚如国师所言,日渐衰败,今不如昔。但毕竟中原武林是天下武学源出之地,其中不乏藏龙卧虎之人。不瞒二位国师,前些时我在西南与宋军对歭,内中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手就极是了得,屡屡坏我大事。或许名门正派中也有一个两个这样的高手,咱们也不得不提防一些。”
    佟钰听了不禁沾沾自喜:西南十五六岁,那不是说我么?兀术这是在背地里夸我嘿!呵呵。
    道士国师道:“四王子殿下统帅千军万马,帐下能人甚多,如何着了一个娃娃的道?”
    兀术自嘲道:“说起来这少年也不是外人,在早他还是我大金一员得力干将,立下过许多功劳。只可惜他是大宋人,一心要回到大宋来,使我大金失去一个将才。本来他一人也不足为虑,但他却仗着有些身手,尽干些惊扰马匹,火烧粮草的事。你要是捉他吧,他腿快,几步就蹿没影了,多少兵丁也捉他不住。可你要是不理他,不定什么时辰他就出来搅闹一场,弄得你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唉,真是让人头痛得紧。现下我只好把马匹和粮草都藏的严严实实,不教人找到。”
    佟钰颇觉好笑:怪道看不见马厩粮仓,原来兀术防着我呢。
    这当儿却听另一人道:“这个小贼现下是不是还时常到你大营里来呀?”
    这人说话听着耳熟,佟钰心头像被鸟爪猛地攫住似的,陡然一紧。
    兀术道:“这个少年现下在大宋西南,雪山国师在早也见识过他。眼前天下擂台比武在即,若是名门正派中再有几个这样的小贼来捣乱,那我这大营可就永无宁日喽。”
    老道国师道:“殿下这里不是也有高手么?前面帐顶上这一位,武功就很不错呀。”
    那位雪山国师却道:“这一位么,正是大宋西南来的小贼,嚄嚄嚄嚄!”
    白毛老妖!佟钰直惊得魂飞魄散。什么雪山国师?这所谓的雪山国师,其实就是被大辽人称作雪山银魈的白毛老妖!
    佟钰心下慌乱,手一松,从帐幕顶上滑落下来。但两脚尚未沾地,忽听“嗤嗤”破空之声劲急,他情知有异,连忙使了个铁板桥功夫,仰身翻倒。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双竹筷,擦着他脸颊飞了过去。佟钰正要站起,稍一抬头,却见又有两团黑影扑面而至。这黑影有核桃般大小,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飞袭过来,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佟钰不敢怠慢,急忙两腿向上踢出,凭着这一踢之势,将整个身子拔起半空。这当儿,两团黑影已飞至身下,前一个黑影忽然一滞,后一个赶上相撞一起,“丁咚”一声乍然分开击向地面。原来这两团黑影是两只铁球,所击之处正是刚才佟钰头颅所在。他这武功,跟四个皮袍怪客倒是如出一辙。只是手法更加诡异,若不是那两支“嗤嗤”带响的竹筷在前,佟钰绝难察觉。
    佟钰情知自己行踪已被人发觉,当即向营寨外面急步蹿去,而身后则已乱成一片。吵嚷声中,唯有两个人的声音听得最为真切。
    道士国师喝道:“好小子,好快的腿脚!雪山先生,你这两支筷子呜啊呜的,动静可不小啊。”
    白毛老妖道:“老东海,大家彼此彼此,你那铁琉球的功夫可也大有进境。”接着又叫道:“佟钰,是你么?别忙走,咱们这便算是又见着面了。嚄嚄,嚄嚄嚄嚄??????”
    佟钰哪敢不走,简直疾步如颠,头也不回地跃过寨栅,逃进夜色里。听听身后没有动静,确信无人跟踪,这才直奔山顶,找到宛霓三人。
    宛霓见他神色慌乱,问道:“是不是金兵太多,不便得手?”
    佟钰兀自惊魂未定:“是是,很多,多的很。两个国师,一个是老道国师,叫东海,是皮袍怪客的师父。还有一个是??????是白白白??????白毛老妖!”
    佟钰平生最怕两个人,一个是兀术,一个是白毛老妖。现下他对兀术已经不再畏惧,但对白毛老妖,依然心有余悸。
    宛霓等他喘息定了,又道:“既然兵营里不好干事,那我们明天还是在路上截着,名门正派的人来了教他们上到山顶瞧瞧金兵大营,那时他们也就不得不信了。”
    佟钰叹气道:“没用的,兄弟说的对,他们来这就是想光彩地死。”
    几人坐下来商议对策,但直到天亮也没商议出个头绪。
    佟钰道:“来不及了,名门正派那帮人这就来了。过了这座山口,就入了金兵的包围阵,再也逃不脱了。现下没什么办法好想,咱们都到大路上去截着,不教人过去。”
    念儿道:“可他们硬要过那怎么办?而且,咱们也截不住那么多人呀?”
    佟钰道:“截不住也得截,哪怕截下一人,也是救下一人。”
    四人立即下山来到山口,此刻已有名门正派的人群陆续走来,佟钰接过突不古肩头的桅杆横端在手上,与宛霓、念儿、突不古站成一排,拦在大路当央。
    迎面走来的人群不光是名门正派的人,还有武林中各路豪杰。有人认出是佟钰,惊奇道:“怎的又是小魔头?小魔头,你拦在路上干吗?想搞什么花样?”
    佟钰道:“没有花样,只有一样,我拦在这里是要截住你们,不教你们过去。”
    人群中发出“吃吃”讥笑。
    佟钰道:“你们可以笑我,可以骂我是小魔头,也知道你们硬要过去我们也拦不住。你们可以从桅杆两端绕过去,也可以推开我们过去,甚至将我们打倒踩着我们身子过去。可是我还是要警告你们,过了我这杆,那便踏上了凶险之地,杀身之祸,即在眼前!”
    人们根本不听他的话,蜂拥上来,对他们推推搡搡:“闪开!闪开!真是不自量力,凭你几个也拦得住天下英雄?”
    “喂,小魔头,我过了你这根破杆了,眼前怎不见你说的祸事呀?你那凶险又在哪里?哈哈哈哈??????”
    在众人推挤下,佟钰四人不住后退,被挤到了路边,但佟钰仍是不住叨念:“翻过这座山头便可见到金兵大营,十万金兵随时准备包围上来,那时再要逃可就千难万难。你们倒是上山去看看哪!”然而,众人脚步匆匆,早去得远了。
    佟钰正自叨叨念念,一抬头,见一苍髯老者走了过来。那老者体魄健硕,一部银须,飘洒胸前。
    佟钰道:“老人家,前面委实有凶险,你老也不信我话么?”
    那老者停下脚步,道:“我信。可是小老弟,我还得往前去。”
    佟钰心有不甘,道:“可您就不担心吗?”
    老者道:“你说是死吗?你看!”回身一指,在他身后,八个彪形大汉合力抬着一口漆光闪亮的柏木棺材。老者爽声笑道:“死便埋,何惧哉!”
    佟钰再无话说,目送着老人走远,对宛霓和突不古道:“小情乖乖,兄弟,我拿定准了,我也得去。”
    宛霓颌首应道:“好啊。”
    突不古也表示赞同:“兄弟说去,那便去。”
    佟钰却摇头道:“不不不,我是说只我一个人去。”
    宛霓先自急了:“那怎么行?”
    突不古也道:“我们不是兄弟么?”
    佟钰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听我说,这个天下擂台是大金给大宋人摆的,我是大宋人,必须去。你们不是大宋人,可以不必去。再说,念儿也得有人照应呀。”
    念儿不满道:“我不用人照应,我也是大宋人,也必须去!大哥哥,只咱俩人去,不用叫别人,我来照应你。”说时,还斜了宛霓一眼。
    宛霓忽儿狡黠一笑,对佟钰道:“那好,你就自己去吧。不过到了里面可别一头钻进人堆里,教我们找起来费力。”
    佟钰自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自己前脚走,他们便后脚跟着。无奈道:“那样??????还是大家在一起吧。”
    四人随即汇入人流,一同前行。佟钰边走边向两边山上打量,见山林密处,隐约有人影晃动,知是金兵的探马在偷偷窥视。心道:这下兀术可乐了,这么多大宋武林豪杰入了圈套,可说他的计策已经得逞了。等下将埋伏山里的金兵调来往山口一堵,留给大宋武林豪杰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佟钰暗暗留意哪里有山间岔路,可以预作脱困之用。然而越往前走,他的心越往下沉,哪有脱困的道路啊?眼瞧着进了天下擂台的场地,那心也一下子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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