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领倒也硬朗,一手托住断臂,一边叫道:“这是抗旨啊,来人,将他们都抓起来!”
    宫卫骑士中有人朝前跨了两步,见其他人都站在原地没动,便又退了回去。
    那头领转对皮袍老三、老四道:“你二人为何不动手?”
    皮袍老三、老四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那头领威胁道:“你们也要抗旨吗?将你们一个一个都抓起来抄家灭族。”
    皮袍老三道:“咱哥可没有抗旨,皇上旨意是要咱哥跟来瞧瞧。咱哥来了,正在瞧。”
    皮袍老四也道:“这叫奉旨行事,决……决不走样,瞧……瞧而已。”
    宛霓妈妈本来担心皮袍老三、老四会插手干预只怕难以应付,见他二人主动置身事外,心下登时一阵轻松。扬声对周围宫卫骑士道:“你们瞧啊,原来皇上并没有什么旨意,是这贼子假传圣旨。”
    那头领急忙分辩:“没有,没有,这正是皇上旨意,我没有假传。”
    宛霓妈妈问道:“皇上原话怎么说的?”
    那头领道:“皇上原话说‘那就派人去查查,查查清楚也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宛霓妈妈道:“原来只是查查,皇上话里可没有要抓人,你这还不是假传吗?你还要抄家灭族?我问问你,我这里是谁的家?你又灭谁的族?”
    那头领登时慌了,道:“我不是说这里,我是说他们。”伸手指向周围的宫卫骑士。但手一抬,那条断臂垂了下来,疼得他唉唉直叫。
    宛霓妈妈威严道:“他们?他们的家你就可以随便抄吗?这些宫卫骑士,哪一个不是赫赫家族!他们的祖先,曾跟随历代先皇祖宗征讨天下,开创了我大辽万年基业,是大辽的大功之臣。你居然敢抄他们的家?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宛霓妈妈知道,禁卫皇宫的宫卫骑士,都经过秦王耶律淳的严格挑选,为确保皇宫安全,所选之人均为本族中功臣名将之后。是以,当上宫卫骑士,不仅待遇优渥,而且也是家族的荣誉,是被人最为看重的职司。后来萧奉先掌管天下兵马,在宫卫骑士中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党羽。这些人大多武艺低微,且既无可以炫耀的家族历史,本人也没有积累过什么功劳,只是凭着与萧奉先阿谀拍马而骤进显官。因此,宫卫骑士都瞧他们不起,常常阳奉阴违不听他们号令。宛霓妈妈于宫卫骑士中的大小头领均有相识,但眼前这人却不是常来晋王府走动的,料知必是萧奉先的人。又见宫卫骑士并不听从他号令,便用言语鼓动他们站向自己这一边。果然,许多宫卫骑士闻言将刀枪都收了起来。
    那头领也颇有心计,感觉情势不大对劲,叫道:“不是这样子的,我奉皇上旨意行事,若是有谁胆敢阻拦,就是抗旨。皇上虽然没有亲口说要如何如何,但萧大人说了,皇上赞同萧大人的话,这也就是皇上的旨意。萧大人说:‘传国玉玺忽然不见了,这事实在蹊跷?必是有人故意偷窃。传国玉玺乃镇国之宝,偷窃之人无非想要籍此谋国篡位。趁着藏匿不深,立时就近查起,先查行营大内,各位皇妃、皇子的帐幕也要查。’皇上说:‘那就派人查查,查查清楚也好’。”
    众人这才明白,皇上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原来是接着萧奉先的话说的。
    宛霓妈妈心道:既是那个当皇上的如此说了,倒不好硬要阻拦他。但这事经过萧奉先之口,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前些时他诬告敖卢罕谋反没有得逞,会不会又要借机陷害?或者整个这件事,根本就是冲着敖卢罕来的?这都不能不防。
    那头领接着道:“萧大人特意叮嘱,皇上既已有了旨意,那就无论是谁,都要搜查。谁要抗旨不遵,立时抓起来治罪。晋王、许王、宁王三位皇子是皇位继承人,搜查更要仔细,以示清白无辜。”
    宛霓妈妈心思电转:连许王、宁王也要查,看来强要不让搜查怕是行不通,但也不能果真就让他们来查。若是他们有意陷害,将赃物乘机夹带进来,那可就有口难辩了。便道:“都是你事先没说清楚,既然皇上如此说了,查一查也没什么不好。现下你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瞧仔细了,咱们一样一样地查清楚。”又对皮袍老三、老四道:“你两个大侍卫也瞧仔细些,以便如实回复。还有众位宫卫骑士,大家也都是见证。”随即吩咐道:“孩儿们,你们将各人帐里的物事统统搬到这里来,不要留下一样东西。这一回,不劳下人们帮手,每样物事都由你们亲自去搬。佟公子,请你看护好这几座帐幕,任何人都别让他们靠近。金公子,请你帮着生一堆火。其他下人都不要动,只管站着瞧好了。”
    敖卢罕、宛霓,以及蜀国公主,进帐搬取各人物事。佟钰跳到一座帐幕顶上,严密监视四下动静。合喇则动手生火。当着众多宫卫骑士,几人非但不紧张,反而兴冲冲的,连敖卢罕也没有害怕畏惧。
    宛霓妈妈抽出长剑,仗剑一划,将宛霓抱来的一只箱笼划破打开,用剑尖挑起一件衣服对着那头领晃了晃,道:“你可瞧仔细了,看看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轻轻一抖,将衣服投入火中,呼地一声,火苗子窜起老高,那件衣服登时化为灰烬。
    围观众人大感惊愕,那个头领和皮袍老三、老四也都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宛霓妈妈此举是何用意?
    宛霓妈妈将箱笼里的衣物一件一件都挑入火中,最后连箱笼也挑入火里。烧完一只箱笼,接着又打开另一只箱笼,将里面盛放的物事同样都挑入火中。
    宛霓妈妈道:“孩儿们,帐幕里不要留下任何东西,银碗、银壶、银盘子、铜盆也都取来。”
    蜀国公主道:“我帐子里已经取干净了,一样东西也没有剩下。”她有些兴奋,两眼烁烁发亮,似乎对这样的大毁坏怀着满腔热忱,眼珠随着宛霓妈妈的剑尖滴溜溜转动。
    宛霓妈妈鼓励道:“好啊,蜀国,你去叫那些下人将车上的物事也都取来,你在旁边监着,一样也别让他们留下。”
    蜀国公主爽快答应一声,转去呼喝站在旁侧的那些侍女使婆,严厉地板起面孔,却比那头领还要认真。
    宛霓妈妈将能烧的尽皆投入火中,不能烧的如银碗、银壶、银盘、铜盆等物,一概用剑切割得片片粉碎。又吩咐将帐幕和车帏也都拆下烧了。
    蜀国公主兴犹未尽,怂恿道:“那些大车也应当拆毁烧了。”
    宛霓妈妈道:“那些大车就先留着吧,以后不知还要走多远的路,有车代步,好过徒步跣行。”转对那头领道:“你都瞧清楚了,这就回复去吧。”
    那头领此刻已然明白宛霓妈妈烧毁物事的用意,但并不劝阻,眼见所有物事尽复一炬,忽然对着宛霓喝道:“你背上背的什么?遮遮掩掩,定是赃物。”
    宛霓身后背着一只蓝花白地的小包,这小包佟钰、合喇再熟悉不过,包里有药瓶、医书、银针等,还有一样酒鬼书生留下的大宋古物。
    宛霓从肩上摘下布包道:“包里的物事也要查吗?”
    那头领道:“都要查,一样都不能放过。这包里鼓鼓囊囊的,传国玉玺说不定就藏在里面?”
    宛霓将布包打开摊在地上。合喇冷冷地道:“你敢查她的物事,就没想过日后要担罪责?”
    那头领翻着白眼道:“什么罪责啊?藏匿赃物就是罪责。”他断了一臂,用一只手托着,两手不得空闲,便伸脚要到宛霓包里拨弄。
    佟钰一见大怒,这家伙居然敢将臭脚伸到小情乖乖包里!起脚将一段树枝踢飞过去。
    那头领虚抬着腿尚未踏落,忽觉脚上有异,定睛一看,一段树枝透过靴底,穿过脚板,直从脚背上冒了出来。心下狐疑:我脚上怎的长出大树来啦?可还没等他弄明白大树缘何长在脚背上?一阵钻心剧痛袭了上来,“啊”地一声惨呼,望后便倒。
    宛霓妈妈恼恨他心地恶毒,讥讽道:“你这人就是不走正路,瞧瞧,脚上扎到刺儿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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