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来得好快，两人刚到沙丘顶上，风头已扑面而至。狂风卷着沙石摔打到脸和脖子上，针扎般地疼痛。佟钰将合喇抱下马，又喝令枣骝马跪卧在地，拖出帐幕抖动开来，将合喇、枣骝马连同自己全都罩在帐幕之下。
佟钰躲在帐幕底下，将帐幕的四个角紧紧抓在手里。觉得那风越来越大，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不断推他搡他，要把他掀飞到天上去。即便隔着帐幕，仍感到沙粒石子砰砰咚咚地敲击在自己的脊背上。天色骤然晦暗下来，弥漫的沙土味令人难以喘息。佟钰不敢张大嘴巴，却又不得不张大嘴巴，一口接一口地倒气。
那风直刮了两个多时辰，才渐渐平歇下来，天色重见晴朗。佟钰探出头，连连啐着满嘴的沙粒。枣骝马也一跃而起，不停地甩着头，打着响鼻儿，看来它也吃了不少沙子。只合喇蜷缩着没有动，半张脸埋在沙土里，艰难地用舌头推送着嘴里的沙粒。佟钰忙将他扶正躺好。合喇的身子软得像狍蹄筋，随便佟钰怎么摆弄。佟钰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下不忍，知道他是发烧口内焦渴，但没有水却是无能为力。得赶紧找到水，否则，小坏蛋性命不保。
佟钰起身收拾，却见帐幕中间破损了一个大洞？随即醒悟，这是被大风卷着沙石打磨的！心下不禁骇然，这帐幕是由兽皮拼缝成的，极是结实坚韧，居然被沙石打磨穿了！若换成自己这身皮肉，决计经不住这般打磨。要是大风再多刮一两个时辰，只怕我们两人一马，就被风沙打磨成三具白骨了。
打量周遭，眼前景象已并非刚才形状，原先隆起的沙丘被推移到了别处，沟壑已然填平。不禁暗赞合喇见机得快。若依着自己下到沟底避风的主意，这时非被黄沙埋起来不可。
佟钰起身去拉枣骝马上路，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急剧向沙石中陷落下去。由于事发突然，毫无准备，佟钰急忙双手按地，向上力撑。但沙石松软，丝毫挂不住力，反而陷落得更快，霎时已没过头顶。慌乱中，佟钰两脚互蹬，想籍此从沙石中跃升出来。然而流沙瀑布般冲泻而下，裹挟着他根本就无法跃动，那感觉就像被人搂住了身子生生往下拽一般。佟钰连蹬两蹬均不见功，探手从怀内拽出红绫奋力向上甩出，想抓住点什么，只觉身子先是一沉，随即手上一紧。佟钰是只要有所凭籍就能借上力道，此刻更不犹豫，腕上加力，登时腾身而起，破沙而出。转头一看，枣骝马的马蹄正踏在红绫之上，而另一端，却是握在合喇手里。合喇扑卧在地，想是关键时刻，他翻身扑过去抓住了红绫，而枣骝马也同时踏在红绫之上。
佟钰落脚在坚实之处，回头瞧去，刚才陷落的地方，已塌陷成方圆数丈的一个沙坑，流动的沙石仍在不停向下滑落。
佟钰后怕不已，这沙漠里头太过古怪邪门，须得及早离开。见合喇虚弱得无法骑马，便将他背在自己背上，拉起马，迎着落日行去。
佟钰不敢停留，倒也不全是因为沙漠中危险重重，合喇的病却也是危险之极。眼前最为要紧的是先找到水。没有水，别说合喇，就是自己和枣骝马也有危险。便加紧脚步，从日落行到日出，又从日出行到日落，再行到日出，竟是昼夜不停。正当他感觉困顿不堪，两腿发软时，忽然枣骝马一声嘶鸣，向前急奔。登上一个沙丘，眼前猛地一花，前面洼地里白盈盈的竟是一片雪地！立时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劲力，背着合喇与枣骝马一起冲下洼地。
佟钰放下合喇，抓起一把雪先送到他嘴边，道；“吃，吃，有水啦。”那边枣骝马也欢快地舔食着白雪。
佟钰塞了满满一嘴雪抬头打量，洼地里生长着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此时树上的叶子已经脱落，但枝条上还挂着些红彤彤的果实。佟钰跳起身过去摘了一枚，放在嘴里一咬，嘎巴脆甜，极是好吃。急忙摘了几枚塞在合喇手里，又取了只皮袋，将枝条上的果实都收入袋中，预备长期食用。
那边枣骝马也有所取，白雪下面有干草供它啃食。
佟钰捡拾了些枯干树枝生起火，吊上锅子化雪煮肉。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要美美地吃上一顿。
有了水喝，又吃了些东西，合喇恢复了些气力。道：“这些灌木是沙果树，这些红色的果子就是沙果。沙果树一般长在沙漠的边缘，见到沙果树，说明咱们快要出沙漠了。”
佟钰对沙漠没一点好感，简直深恶痛绝！听说就要走出沙漠，高兴地道：“那咱们现下就走，先走出去再说。这鬼地方，真是邪门！”
佟钰找出装酒的皮囊，满满装了一皮囊雪水这才上路。两人都骑上马，佟钰坐在后面扶着合喇，让合喇靠在自己怀里。行到天黑，见前面有棵大树，知道已走出了沙漠，便下马歇宿。佟钰拢了一大抱干草，在树下厚厚地铺了一个铺位，与合喇两人挤着睡在一处。佟钰也着实累了，身子刚一放平，呼噜声随之而起。
睡了这一觉，佟钰才算歇过乏来。合喇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上路后提醒道：“前面该能见到车辙和马蹄印了。”两人便都留了神。行了一程，果然见到路上有了印迹。只是大队人马行过之后，这些印迹变得十分凌乱，看不出完整的车辙或马蹄的痕迹。路面被践踏得十分泥泞，就像春天化冻后的翻浆路。
再往前走，印迹忽然没有了。佟钰下马查探，刚向前走了两步，忽觉脚下一沉，身子向下陷落，忙即跳了回来。吃惊道：“这地方怎的跟沙漠里一样，也会张嘴咬人。”
合喇断定道：“这是沼泽地，佟钰哥要小心了，四周都是泥潭，不要陷进去。”
佟钰不无担心：“既然四周都是泥潭，小情乖乖他们怎么会走这里？又是车，又是马的。哎哟，别是他们都掉进泥潭里去了吧？糟糕，糟糕，这泥潭烂泥兮兮的，也不好打捞尸首呀？”
合喇道：“既然他们向这里来，必然作了准备。”
佟钰想想，这话也不错，便取出绳索，一头拴在马镫上，一头握在手里，对合喇道：“我在前面探路，如果陷下去，你就拉我。”当下提一口气，快步向前。但枣骝马却不肯随他向前，无论合喇怎样驱赶，反而鞧着屁股向后坐。合喇索性跳下马，拽着马笼头想拉马前行。不料，刚一迈步，立时向下沉去，稀泥烂浆顺着脚背翻涌上来。合喇正要撤步退回，但稍一使力，下沉得更快，眨眼工夫烂泥已没过了小腿。亏得枣骝马猛一摆头，将他拖了出来。
这当儿，佟钰那里也不太妙，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奔走，才不致陷落到泥潭里。而且两只脚也不敢踩实了，稍沾即抬，微一愣怔，就往下陷。但这沼泽泥潭相比沙漠里的流沙坑要稍好一些。泥潭虽然也陷人，可还有些浮力可以凭借。流沙可不一样，拽着你往下陷，让你有力都使不出。
想明白了这层关节，佟钰回到合喇身旁，道：“这地方我能过得去，你和枣骝马过不去。你跑不快，枣骝马身子太重，跑不快和身子太重都过不去。事到如今你只有认命了。这可不是我故意不让你过去，是老天不让你过。老天的事，那是没法子，所以你要怨只有怨老天。本来你救我一命，将我从沙坑里拽出来，无论怎样我都不该把你丢在这里，但现下势在两难，小情乖乖那边更是危急，我得赶紧去救她，只好先委屈你一下，等我救下小情乖乖再来接你，你就安生在这儿等着吧。”
合喇冰沉着脸，冷冷地道：“救你那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其实那也不全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救我自己。那时你若死了，我和枣骝马也活不成。只可惜现下兄弟不在。”
佟钰躲在帐幕底下，将帐幕的四个角紧紧抓在手里。觉得那风越来越大，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不断推他搡他，要把他掀飞到天上去。即便隔着帐幕，仍感到沙粒石子砰砰咚咚地敲击在自己的脊背上。天色骤然晦暗下来，弥漫的沙土味令人难以喘息。佟钰不敢张大嘴巴，却又不得不张大嘴巴，一口接一口地倒气。
那风直刮了两个多时辰，才渐渐平歇下来，天色重见晴朗。佟钰探出头，连连啐着满嘴的沙粒。枣骝马也一跃而起，不停地甩着头，打着响鼻儿，看来它也吃了不少沙子。只合喇蜷缩着没有动，半张脸埋在沙土里，艰难地用舌头推送着嘴里的沙粒。佟钰忙将他扶正躺好。合喇的身子软得像狍蹄筋，随便佟钰怎么摆弄。佟钰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下不忍，知道他是发烧口内焦渴，但没有水却是无能为力。得赶紧找到水，否则，小坏蛋性命不保。
佟钰起身收拾，却见帐幕中间破损了一个大洞？随即醒悟，这是被大风卷着沙石打磨的！心下不禁骇然，这帐幕是由兽皮拼缝成的，极是结实坚韧，居然被沙石打磨穿了！若换成自己这身皮肉，决计经不住这般打磨。要是大风再多刮一两个时辰，只怕我们两人一马，就被风沙打磨成三具白骨了。
打量周遭，眼前景象已并非刚才形状，原先隆起的沙丘被推移到了别处，沟壑已然填平。不禁暗赞合喇见机得快。若依着自己下到沟底避风的主意，这时非被黄沙埋起来不可。
佟钰起身去拉枣骝马上路，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急剧向沙石中陷落下去。由于事发突然，毫无准备，佟钰急忙双手按地，向上力撑。但沙石松软，丝毫挂不住力，反而陷落得更快，霎时已没过头顶。慌乱中，佟钰两脚互蹬，想籍此从沙石中跃升出来。然而流沙瀑布般冲泻而下，裹挟着他根本就无法跃动，那感觉就像被人搂住了身子生生往下拽一般。佟钰连蹬两蹬均不见功，探手从怀内拽出红绫奋力向上甩出，想抓住点什么，只觉身子先是一沉，随即手上一紧。佟钰是只要有所凭籍就能借上力道，此刻更不犹豫，腕上加力，登时腾身而起，破沙而出。转头一看，枣骝马的马蹄正踏在红绫之上，而另一端，却是握在合喇手里。合喇扑卧在地，想是关键时刻，他翻身扑过去抓住了红绫，而枣骝马也同时踏在红绫之上。
佟钰落脚在坚实之处，回头瞧去，刚才陷落的地方，已塌陷成方圆数丈的一个沙坑，流动的沙石仍在不停向下滑落。
佟钰后怕不已，这沙漠里头太过古怪邪门，须得及早离开。见合喇虚弱得无法骑马，便将他背在自己背上，拉起马，迎着落日行去。
佟钰不敢停留，倒也不全是因为沙漠中危险重重，合喇的病却也是危险之极。眼前最为要紧的是先找到水。没有水，别说合喇，就是自己和枣骝马也有危险。便加紧脚步，从日落行到日出，又从日出行到日落，再行到日出，竟是昼夜不停。正当他感觉困顿不堪，两腿发软时，忽然枣骝马一声嘶鸣，向前急奔。登上一个沙丘，眼前猛地一花，前面洼地里白盈盈的竟是一片雪地！立时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劲力，背着合喇与枣骝马一起冲下洼地。
佟钰放下合喇，抓起一把雪先送到他嘴边，道；“吃，吃，有水啦。”那边枣骝马也欢快地舔食着白雪。
佟钰塞了满满一嘴雪抬头打量，洼地里生长着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此时树上的叶子已经脱落，但枝条上还挂着些红彤彤的果实。佟钰跳起身过去摘了一枚，放在嘴里一咬，嘎巴脆甜，极是好吃。急忙摘了几枚塞在合喇手里，又取了只皮袋，将枝条上的果实都收入袋中，预备长期食用。
那边枣骝马也有所取，白雪下面有干草供它啃食。
佟钰捡拾了些枯干树枝生起火，吊上锅子化雪煮肉。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要美美地吃上一顿。
有了水喝，又吃了些东西，合喇恢复了些气力。道：“这些灌木是沙果树，这些红色的果子就是沙果。沙果树一般长在沙漠的边缘，见到沙果树，说明咱们快要出沙漠了。”
佟钰对沙漠没一点好感，简直深恶痛绝！听说就要走出沙漠，高兴地道：“那咱们现下就走，先走出去再说。这鬼地方，真是邪门！”
佟钰找出装酒的皮囊，满满装了一皮囊雪水这才上路。两人都骑上马，佟钰坐在后面扶着合喇，让合喇靠在自己怀里。行到天黑，见前面有棵大树，知道已走出了沙漠，便下马歇宿。佟钰拢了一大抱干草，在树下厚厚地铺了一个铺位，与合喇两人挤着睡在一处。佟钰也着实累了，身子刚一放平，呼噜声随之而起。
睡了这一觉，佟钰才算歇过乏来。合喇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上路后提醒道：“前面该能见到车辙和马蹄印了。”两人便都留了神。行了一程，果然见到路上有了印迹。只是大队人马行过之后，这些印迹变得十分凌乱，看不出完整的车辙或马蹄的痕迹。路面被践踏得十分泥泞，就像春天化冻后的翻浆路。
再往前走，印迹忽然没有了。佟钰下马查探，刚向前走了两步，忽觉脚下一沉，身子向下陷落，忙即跳了回来。吃惊道：“这地方怎的跟沙漠里一样，也会张嘴咬人。”
合喇断定道：“这是沼泽地，佟钰哥要小心了，四周都是泥潭，不要陷进去。”
佟钰不无担心：“既然四周都是泥潭，小情乖乖他们怎么会走这里？又是车，又是马的。哎哟，别是他们都掉进泥潭里去了吧？糟糕，糟糕，这泥潭烂泥兮兮的，也不好打捞尸首呀？”
合喇道：“既然他们向这里来，必然作了准备。”
佟钰想想，这话也不错，便取出绳索，一头拴在马镫上，一头握在手里，对合喇道：“我在前面探路，如果陷下去，你就拉我。”当下提一口气，快步向前。但枣骝马却不肯随他向前，无论合喇怎样驱赶，反而鞧着屁股向后坐。合喇索性跳下马，拽着马笼头想拉马前行。不料，刚一迈步，立时向下沉去，稀泥烂浆顺着脚背翻涌上来。合喇正要撤步退回，但稍一使力，下沉得更快，眨眼工夫烂泥已没过了小腿。亏得枣骝马猛一摆头，将他拖了出来。
这当儿，佟钰那里也不太妙，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奔走，才不致陷落到泥潭里。而且两只脚也不敢踩实了，稍沾即抬，微一愣怔，就往下陷。但这沼泽泥潭相比沙漠里的流沙坑要稍好一些。泥潭虽然也陷人，可还有些浮力可以凭借。流沙可不一样，拽着你往下陷，让你有力都使不出。
想明白了这层关节，佟钰回到合喇身旁，道：“这地方我能过得去，你和枣骝马过不去。你跑不快，枣骝马身子太重，跑不快和身子太重都过不去。事到如今你只有认命了。这可不是我故意不让你过去，是老天不让你过。老天的事，那是没法子，所以你要怨只有怨老天。本来你救我一命，将我从沙坑里拽出来，无论怎样我都不该把你丢在这里，但现下势在两难，小情乖乖那边更是危急，我得赶紧去救她，只好先委屈你一下，等我救下小情乖乖再来接你，你就安生在这儿等着吧。”
合喇冰沉着脸，冷冷地道：“救你那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其实那也不全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救我自己。那时你若死了，我和枣骝马也活不成。只可惜现下兄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