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路又行,直到感觉肚内有些饥荒了,这才停步去路边打了只野兔。正当他架火烧烤兔肉,准备美美吃上一顿时,忽然有团火红的物事打眼前一闪而过。“是枣骝马!”佟钰吃了一惊,扬手将尚未烤熟的兔肉撇了出去,拔脚便追。小坏蛋真够可以的,居然不听警告。那好,这就教他吃苦头!我已警告在先,勿谓言之不预。
    一路紧赶,眼见前头是条绕脖子弯路,便翻山越岭取直线赶到了合喇前面,选了个两山夹峙的狭窄路段,迅速滚起一个硕大雪球,顺着山坡一推,雪球翻滚着落下嵌在窄路当中,将路封堵得严严实实。又折了根树枝,扫起老大一堆雪,堆在靠近路边的山崖顶上,专等合喇前来。
    不一会儿,合喇不紧不慢地拐过弯路,迎面撞见个大雪球阻在路上,正自怔愣的当口,忽然半空里雪粉瀑布般飞泻而下,险些被埋在雪里,急忙提缰带马闪到一旁,高声骂道:“佟钰——你是坏蛋!”
    佟钰听到叫骂也不答腔,扒头瞧着合喇怎生越过大雪球。却见合喇在大雪球前面架起松柴燃起个大火堆,趁着雪球融化的工夫,一边打开草料袋喂马,一边从马背上解下一只松鸡烧烤。
    佟钰气不打一处来:我这里辛辛苦苦正饿肚皮呢,他倒得吃得喝。原来你是用火烤融雪的笨办法,好啊,等下我看你还怎么融?撒腿又奔了前面。
    佟钰一面飞奔,一面选择合适的地势。奔跑多时,见前方一座山峰迎面壁立,山峰当间,鬼斧神工般的劈开了一道裂缝,脚下大道,直向裂缝中延伸过去。近前再看,裂缝两侧都是陡立的巉岩峭壁,最窄处,仅容一辆大车通过,曲曲弯弯,足有五六里。佟钰大喜,真是个好所在,这一回甭说小坏蛋,就是阿骨打爷爷和大金的千军万马要想打此经过也得费一番周折。当下也不寻找上山的路径,直接手抓岩石攀上峭壁。到了崖顶,凡是触手可及,又能扳得动的物事,也不管是大树,巨石,统统都丢入到裂缝中去。然后,滚起一个一个的雪球,将裂缝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一番大干,直干到月挂西天。佟钰稍微打了个盹,黎明时分去林中捉了一只大狍子,将其拖至山口处,生起一堆大火灸烤狍肉,并不时向来路打望,预备合喇来了好好戏谑他一番。
    然而,大路上迟迟不见合喇的身影。直到太阳升起能照见裂缝沟底时,才见合喇骑着枣骝马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佟钰精神一振,两手叉腰挺直身子,迎着合喇道:“喂,小坏蛋,今天你怎么走得像硬壳子爬?你这样子,十年八年也别想追上小情乖乖。”
    合喇不说话,在马上一晃三摇。佟钰心下来气:哎呀,小坏蛋见我在此,猜也猜得到我已有了布置,他还这般大摇大摆,大模大样,可见没将我放在眼里。便又道:“小坏蛋,实话告诉你,前面的路已经被我堵死了,你和阿骨打爷爷都别想过去,我劝你及早回头。”
    但合喇仍是大摇大摆。稍走近些,佟钰瞧着有些起疑:小坏蛋摇摆得这也忒大了些,怎的前仰后合,左摇右晃的?瞧我不起,也用不着摇得这般厉害呀?像风吹狗尾巴草似的。难道他连闯我两道关,心中一得意,喝酒庆贺胜利喝醉了?
    正犯嘀咕,合喇晃了几晃,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佟钰吃了一吓,小坏蛋调什么花样?就见合喇倒在地上却不起来,枣骝马绕着他转了几圈,伸嘴掀动他身子,似乎是要将他掫上马背。
    佟钰感觉有点不大对劲,踱步过去,只见合喇双目紧闭,面色赤红,嘴唇上翻起一圈大水燎泡。伸手向他额上一探,烫得能烤熟狍子肉。哎哟,敢情小坏蛋病了!
    佟钰顿时慌了手脚,这可怎么办?想想自己发热时宛霓怎么做来着,便去马搭子里取了装酒的皮囊,捋起合喇的衣袖、裤管,然后倒些酒水在掌心里,去合喇的臂弯、腋下、腘窝、脖颈等处一阵揉搓。
    一时,合喇悠悠醒来,见到佟钰,恨恨地道:“你?坏蛋!”
    佟钰抓着他的腿,使劲揉搓两下,道:“你瞧瞧,有我这样的坏蛋吗?我要是坏蛋,早丢下你不管了。”
    合喇疲乏地闭上眼睛,嘴巴翕动,看形状,仍是“坏蛋”两字。
    佟钰替他放下衣袖裤管,道:“好了,你的病没什么大碍,现下打道回去,在阿骨打爷爷的大营里将养几日就会好的。你见到阿骨打爷爷相烦跟他说一声,就说前面的路都已堵死了,大家不要再往前来,来也白来,过不去。小情乖乖一家的事有我一人管就够了,不用劳烦大家。那,我这里有烤熟的狍肉,够你几天吃的了。”说着,将两只狍蹄膀放入合喇的马搭子里。又道:“现下你还骑不了马,我得将你绑在马鞍桥上,这样无论怎么颠簸你都掉不下来。乏了你还可以睡上一觉,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很快你就能见着阿骨打爷爷了。”
    合喇听说他要将自己绑起来,立时睁开眼道:“不,我不回去!”声音有气无力,口气却极是坚决。
    佟钰道:“不回去不行,没见我把路都堵死了吗?别耍赖,赶快走!我还赶着去追小情乖乖呢,没工夫跟你瞎耽搁。”走上前要将合喇抱上马背。
    合喇一听急了,挣扎着翻身向大路上爬去。
    佟钰不由又气又笑:“哎哟喂,你这样子可真像只硬壳子,就算能追上小情乖乖,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呀?还是赶紧回去是正经。”伸手将合喇提了起来。合喇浑身绵软,无力挣脱,只得任由佟钰捆绑。
    佟钰只绑住合喇的两条腿,腾出双手好叫他拿取食物,喝声:“走吧!”转身闪到马后。那枣骝马甚有灵性,它曾经两次挨过佟钰的巴掌,知道此人好来这一手,一见佟钰往自己身后转,立知不妙,猛地向前一蹿。佟钰一掌拍空,笑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连枣骝马都知道该往回走了。”
    佟钰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绞了几条树皮绳索将狍子肉束好背在背上,正要攀上崖顶西去,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扭头一看,见枣骝马得得得小跑着转了回来。佟钰抄起根树枝张臂轰赶:“去,去,回去!回去!”枣骝马便又调头回去。佟钰抛掉树枝,攀上峭壁,到了半山腰回头一看,枣骝马得得得地又回来了。
    佟钰身在半空已毫无办法,只得硬起心肠攀上崖顶。心道:小坏蛋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他知道这条路根本走不通,自然也就回去了。我没必要陪他在这里,小情乖乖那边还危险着呢,我得走了。但走没两步又不放心,返回来扒头向下一望,只见合喇正拼命解开绑缚,身子一歪,从马上张了下来。
    佟钰暗自气道:活该,不听我话,多吃苦头!
    合喇躺在地上喘息一阵,又挣起身子,摇摇晃晃来到封堵的路口前,拾起佟钰丢下的树枝向雪球上戳去,但因力度不够,反被树枝弹回,摔了个四仰八叉。
    得,撞南墙了,这回该死心了。佟钰直起腰,心道:真的不能再耽搁了,该说的,该做的,我都说都做了。小坏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关我事。狠了狠心,撒脚奔向了正西。
    脚下奔跑不停,但心里仍旧乱糟糟的不踏实:小坏蛋是那种非要撞破南墙的人,南墙要是不破,他只好把自己脑袋撞破,死也要死在南墙根下。不过他死了碍我什么啦?他还说过要娶小情乖乖为妻的埋汰话,这般死乞白赖地追赶小情乖乖他就是不怀好意!那我干吗还答理他?死了更好。不过——他要是真死了,大金国日后就没皇帝了,阿骨打爷爷的位子就没有人继承,何况他还是兄弟。做兄弟见死不救,好像有点那个。但是——谁教他不听我话来着,我又不是没给他警告!又不是没让他回去!他就是死也要来,有什么办法?那就让他死去,再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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