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洛推门进入屋内,对佟钰道:“正好你在,有件事跟你说,大金要派使臣去大宋,今天下晚走,正好你跟他们一起回大宋,现下咱们就进宫去聚齐。”他以为佟钰听说这话一定乐得蹦高,不料,佟钰只懒洋洋地“唔”了一声,身子动也没动。舒洛急得连声催促:“咦,你怎么还不动啊?赶紧收拾东西,别像上次那样丢三落四还得回来找。快点,等下还要去找宛霓呢。”
    佟钰仍是端坐不动,慢条斯理地道:“我先打问打问,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啊?”
    舒洛道:“陆路不通,自然还走水路。这次所乘的船比上次的船大,按你所说,够势派的。如今西北风已起,去大宋顺风顺水,你也不用担心风大翻船。”
    佟钰道:“那你走不走呀?”
    舒洛见他问个不了,焦急道:“这种时刻,我怎么能走。听我说,大金国的使臣有两人,加上你和宛霓共四人,等下就起程。我已叫人备下了两挂大车,还是去高丽国搭明早的商船。使臣身上带有大金国的信函,进入大宋当无问题,你尽管放心。”
    佟钰道:“可我想走陆路,走松亭关,过古北口。”
    舒洛不耐道:“不是跟你说了陆路不通吗?你还是快准备吧,我去知会宛霓。”
    谁知,佟钰一下跳起来气哼哼地道:“我不走,我不能让人家背后骂我说话不算数!”
    舒洛差愕道:“你回大宋,谁会骂你?”
    佟钰道“合喇,合喇就会骂。即使嘴上不骂,心里也一定要骂。我跟他说过,我们回大宋一定要走陆路,走松亭关,过古北口,还要到燕京城里转一转。我要是坐船走了,合喇一定准骂我胡吹大气。”
    舒洛心道,这是小孩子相互争风头,须当不得真。道:“原本你那样说没有错,不过现下情形有变,这次若是不走,以后再走可就难了,而且很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对此,合喇肯定能理解。”
    佟钰不由大睁起两眼,道:“什么危险?”
    舒洛道:“本来大金兵丁一路向南打得十分顺手,高永昌已然覆巢在即。但因此大辽也注意到大金才是他们的心腹之患,准备尽起全国之兵,号称百万大军,于近日即将进剿黄龙府。此时大金还不是大辽敌手,能够调动来用以抵挡大辽攻势的兵丁仅几万人。因此,在你们走后,大金也要将眷属暂时先迁回涞流水,做好撤离黄龙府的准备。这次大金派遣使臣去大宋,就是敦促大宋按‘海上之盟’的约定尽快出兵,从侧翼构成对大辽威胁,以减轻大金正面抗敌的压力。现下情形已十分危急,我想你和宛霓还是及早离开这里为是。”
    没想到佟钰蹦得更高,叫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舒洛道:“可你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呀?何况迫不得已黄龙府也要放弃,你还在这干吗?”
    佟钰道:“人家放不放弃黄龙府我不管,也不关我事。反正我不能就这么回大宋,没得让人家骂我是傻狍子,是胆小鬼,遇上事先自跑了。敢情人家不骂你!要走你走,我是不走,我佟钰丢不起这人。”
    舒洛心头猛地一震,是呀,遇上事自己先跑了,旁人怎会没有看法?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说,大宋人没种!丢的可是大宋的脸面。佟钰说得对,我们可丢不起这人!心下不禁暗赞佟钰有骨气,捻动须髯,望着他微微而笑。
    佟钰被他瞧得有点发毛,道:“你??????你瞧着我笑干吗?什么意思?”
    舒洛道:“笑的意思就是很好,你很好啊。”
    这当儿忽听十察虎在庭院里叫道:“舒先生!舒先生!”舒洛与佟钰迎出门去,十察虎道:“都勃极烈让我来问问,看佟钰哥哥准备好了没有,这就马上走,迟了恐怕赶不上船。”
    舒洛正色道:“请你回复你家大王,就说这种时刻我们大宋人不宜离开这里,我们不走了。”
    “舒大哥,这是要去哪里呀?”随着话音,宛霓忽然慌慌张张跨进院门,道:“我见女眷们都在收拾东西,好像要搬家的样子。”
    佟钰道:“小情乖乖,又有船去大宋啦。”
    宛霓道:“可没人跟我说呀。”
    佟钰道:“没人说么?那不要紧,反正我们这次也不准备回去。”
    宛霓诧异道:“我们不回大宋了?”
    佟钰道:“大宋当然得回去。不过不是这次,也不是这个样子回去。十察虎,请你告诉阿骨打爷爷,就说我们要回大宋,一定要走陆路,走松亭关,过古北口,还要在燕京城里转一转。你还要告诉阿骨打爷爷,佟钰请他帮忙拿大铁梃将路上的辽兵赶一赶,这可是他亲口答应过我的。”
    十察虎只好回去如实向阿骨打禀报。
    佟钰问起宛霓是怎么跑来的?宛霓委屈得眼里噙着泪花儿,道:“我见大家都收拾东西,可问她们也不跟我说,我就跑来了。”
    舒洛道:“既然这样,公主府那边你就不要回去了,大家住在一起,一旦有事,相互好有个照应。”
    佟钰忙道:“对对,你就住这儿,我照应你。”
    宛霓的小包随身带着,也不用再到公主府取什么物事,便住在这里。但到了晚间,十察虎带来阿骨打谕旨,要三人都搬到皇宫里去。
    来到皇宫,却见阿骨打正在发脾气,说女眷迁回涞流水只是动意,不一定当真要搬。追问是谁要女眷此刻就打点行囊准备搬家的?随即有人回报,原来是吴乞买叫女眷做准备的。他觉着辽廷大兵压境,大金难以抵敌迟早要撤回涞流水,便要女眷提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慌乱。阿骨打当众将他好一顿申斥,并以动摇军心罪,责打八十军棍。众人忙即求情,阿骨打坚持不饶,最终打了他二十军棍。
    随后,又将宛霓府中一众婆子婢女押了上来,责怪她们擅自收拾行囊惊吓了努儿罕公主,要将她们一律处斩。宛霓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代为求情,称她们收拾东西自己并不知道是为了何事,也没有被吓着。阿骨打道:“既是努儿罕公主求情,那就免去你们死罪。”要她们仍回公主府,等打退了辽兵,宛霓再回公主府去住。
    那些婆子婢女刚见过吴乞买挨打,以为即便死罪得免,屁股上总要受些苦痛。没想到宛霓一句话,大金皇帝轻轻易易就将她们饶过了,甚至最后连句重话也没说,便都过去给宛霓磕头,感谢她救命之恩。宛霓慌忙将她们搀起。
    佟钰却觉着有点不大对劲,打走了辽兵我们也就该回大宋了,小情乖乖还回公主府干吗?难道她还老在大金国当公主?这感觉在他脑子里只一闪,随即便抛在脑后。在他看来,宛霓老在大金当公主根本就是不可能。不可能的事,那又何必想它。
    闻听舒洛、佟钰、宛霓搬进了皇宫,合喇也搬来与舒洛、佟钰同住。此前他一人住一间房里,这时又和江宁一样,宛霓单住一间,舒洛、佟钰、合喇合住一间。
    搬进皇宫,佟钰这才感觉出情势当真十分严峻。
    原来,今年春上,大金兵分三路进取辽东,锋芒所向,势不可挡。已攻下大辽东京辽阳,东京道所属各州县,尽为大金所占。高永昌连番兵败,沿太子河逃到了一个海岛上。大金正要发动攻势将其剿灭,却传来消息,辽廷对大金举动深为震恐,拟倾全国之兵前来讨伐。目前,大辽已在上京聚集七十五万人马,号称百万,不日就要杀奔黄龙府。因此,阿骨打急令收缩兵力,调派人马,准备迎接辽兵来犯。然则,此刻能调动的人马仅三万余,与大辽百万大军相比,实在悬殊太大。
    以眼前情势,若大宋即刻出兵,辽廷边防空虚恰能为其所乘,因而借机收取燕云十六州当有事半功倍之效。且辽廷分兵把守,亦能解黄龙之危。故此,阿骨打急派使臣奔赴大宋,向宋廷陈说厉害,敦促其适时出兵。指明一旦稍有犹豫,大金受挫退走涞流水,非但宋金两家“海上之盟”所筹划的一切将付之流水,更有甚者,大辽知悉宋金曾有海上密约,等腾出手来,势必要报复大宋,那时大宋亦不能独善其身。
    一时,大宋是否出兵,成了金辽此役胜败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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