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大家谈论的都是宋金联盟的事。佟钰也天天盼着,盼着大宋能有人来,好听他说说大宋的事。许久没有听到大宋那边的消息了,听人说说,心里也觉着舒畅。
    这天早晨,佟钰起身拉开房门,见舒洛站在院子里正望着自己微微而笑,不由暗自起疑:舒大哥今儿是怎么啦?这般模样对我的时刻可不多。低头瞧瞧,自己身上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反倒是舒大哥有点不对劲,好像换了一个人!平时遮住半边面孔的长发,此时已高高挽起,还罩了青布幞头,更衬得面白如玉,眉清目朗,恂恂然,若一介儒生。
    佟钰喜道:“舒大哥,你好俊啊。咦,你额头上的金印也没有了!”
    舒洛略显拘谨,道:“金印给宛姑娘配制的药粉洗磨掉了。她真是好医术,竟一点原来痕迹也看不出。”
    佟钰打心里为他高兴。酒鬼书生曾说过,一个人是不是罪犯自己最清楚。舒大哥本就没有罪,他洗去了别人强加在他头上的罪。便打趣道:“瞧你这副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呀?”他以为舒大哥这是要办喜事,娶新嫂嫂了。
    舒洛笑道:“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呢!大宋与大金和议结盟已成,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真的?”佟钰不禁喜出望外。
    舒洛道:“当然是真的。已有快马先一步赶回来通报消息,今天中午,吴乞买、粘没喝以及大宋官员就到黄龙府了。”
    佟钰着急问道:“那大宋官员是谁?我认不认识?”
    舒洛道:“你认不认识我不知道,据说是一位姓赵的官员。这事先别管他,咱们赶快吃早饭,然后进宫去商议如何迎接大宋使臣。”
    佟钰哪还有心思吃早饭,这等大喜事,得先告诉小情乖乖去。正要出门,却见宛霓也来找他,原来她已得着了消息。等佟钰匆匆扒了几口饭,三人便一同赶往皇宫。
    刚一进皇宫,十察虎便跑了过来,先给舒洛、宛霓见过礼,转身一把将佟钰抱了起来,笑道:“佟钰哥哥,这么多时日你也不到皇宫里玩,可把我想死了。”
    十察虎引着三人来到里面,皇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突不古正举着桅杆将一对大红宫灯挂到大门两侧,阿骨打、合喇也在。见着佟钰,阿骨打道:“好了,内行的人来了。佟钰,你去过大宋皇宫,见过大场面,怎么个布置你给出出主意。总之,要搞得热热闹闹,让人家感觉我们是真心实意就成。”
    这种事情,不用人家邀请佟钰也要插上一手,立时指手画脚使派起来。
    临近中午,合喇的太叔公亲自率人去城外迎接。前两天他和一些女眷从江宁出发,在上游一处水势较缓的地方渡过混同江,昨天傍晚才赶到的黄龙府。今天他亲自出迎,显见大金对大宋使臣极为重视。
    舒洛、佟钰、宛霓以及合喇也都出城门迎接。突不古却没有跟来,他在桅杆上挂起阿骨打的大纛旗,执掌大旗,站在皇宫的大门处。从皇宫大门一直到城门的街道两侧,站满了一排排欢迎的兵丁,盔甲鲜明,枪戟闪亮,人人都喜气洋洋的。
    合喇的太叔公率人出了城门又迎出了二十里,说是大宋官员乃上国使臣,理当迎得远些。流星探马不时来报吴乞买一行人的行止。佟钰起先还数着,后来也记不清是第几拨探马了,报称吴乞买及大宋官员这就到了。众人企脚望去,果见远处尘头大起,一队兵丁拥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轿车,辚辚而来。
    行至近前,众人围上前去,帷帘掀起,吴乞买搀扶着一个人步下车来。佟钰见到那人立时大吃一惊,咦,怎么是他呀?紧忙揉揉眼皮,没错,就是他!这人一副大宋官员打扮,头戴乌纱官帽,身穿紫色官袍,獐头鼠目,瘦小枯干,可不是没毛猴李良嗣李掌柜么!怎的舒大哥说是个姓赵的官员?没毛猴这服装佟钰倒是认得,紫微章服,那是五品官的服饰。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没毛猴回了趟大宋,居然变成五品官了。
    大家都是熟人,围上前去寒喧问候,舒洛拱手道:“原来是李大人。李大人为宋金联盟来往奔波,不辞辛苦,有劳了。”
    李良嗣倨傲地将手一摆,道:“不不,本官现下姓赵,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皇恩浩荡那是没得说,本官赵良嗣。”
    舒洛忙即拱手示歉:“哎哟,罪过,罪过,原来是赵大人。赵大人蒙赐国姓,恩宠优渥殊非寻常,可喜可贺。”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乱嘈嘈的也分不清谁在说话。合喇的太叔公招呼大家上车上马,回皇宫去叙话。
    进入城内,吴乞买叫人掀去车帷。此时该当叫赵良嗣的没毛猴见大金为欢迎他竟如此排场,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便神气活现,趾高气扬起来。
    佟钰有些为舒洛气不公。这宋金联盟是舒大哥一手促成的,没毛猴只不过被舒大哥逼着回大宋送了封信就弄了个五品官当,而劳苦功高的舒大哥却什么都不是?瞧瞧舒洛,见他仍是笑呵呵的,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进了皇宫,阿骨打见到赵良嗣也略感意外,却奇异地看了看舒洛,便让吴乞买、赵良嗣等先去沐浴了,随后大摆宴筵为大宋官员接风洗尘,大金国谋克长以上官员都来坐陪。
    席间,吴乞买说起这次渤海结盟,道:“因为有了舒先生事前写的信,这次金宋两家海上结盟极为顺利。大宋方面派了枢密使童贯童大人主持盟议,一口应承即刻对辽用兵,到时大宋收回燕云十六州,及被大辽称之为析律府的燕京失地。而大金则攻占大辽首府上京,取辽而代之。两家约定,谁都不许与大辽讲和。为此,大宋还专派武义大夫赵良嗣赵大人负责联络两家攻辽事宜。”
    这些事情吴乞买昨天已派快马先行回来禀报过,但此时由他亲口说出,并增加了许多细节,众人听后仍激动不已,纷纷举杯,庆贺宋金两家结盟缔约成功。阿骨打更是传令下去,让守护黄龙城的三军将士也都饮酒祝贺。
    佟钰还从没有这般受人尊重过,人人都过来向他敬酒,合喇的太叔公、吴乞买、骨舍、希伊、粘没喝、娄室、部落酋长们,还有十察虎、突不古、十八死士。大家一面跟佟钰碰杯,一面竖起大拇指激动地道:“大宋!大宋!”
    阿骨打也来向佟钰敬酒,他双手执杯,一饮而尽,这是女真人对朋友最尊重的礼节。接着,他要宛霓也喝一杯。宛霓从不饮酒。阿骨打道:“今天的日子值得庆贺,你若不饮,三军将士也不答应。”
    十察虎将阿骨打的话传了出去,外面喝酒的大金兵丁闻听齐声呐喊:“请努儿罕公主酒!”宛霓为兵丁治病疗伤,深得众人热爱。
    宛霓却意不过,只得饮了一小杯。十察虎又高声叫道:“努儿罕公主饮酒了哪!”众兵丁又是一阵欢呼。
    四王子兀术也端着一大碗酒来到佟钰面前,道:“在我族人里面,除了父王,我谁都不佩服。你们大宋也没什么人能教我佩服,连假男人舒洛我也不佩服。不过,你还行。来,我跟你干一大碗。”佟钰有点受宠若惊,也端起一大碗酒。兀术更是高兴,与佟钰连干了三大碗。
    舒洛对所有的酒都是酒到杯干,不管是别人敬他的,还是他敬别人的,均照底而饮。他醉了,连心都醉了,被人搀扶下去时,仍在大呼:“杯来!杯来!”
    佟钰心中无比酣畅。他知道,人家敬自己,其实敬的是大宋;佩服自己,也因为自己是大宋人!望着这欢乐的场面,心里只是叫:嘿,我们大宋!嘿,我们大宋!凛凛的,生出一股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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