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落山鸡,佟钰又焦急起来,心里便埋怨开了:怎的救我的人还没来呀?这日头都偏西了,可真急人!他们怎么也不着个急?
    嗯,要说着急,小情乖乖是最着急的,见不着我,她能不急么;合喇嘛——是半急半不急,有小情乖乖陪他说话,他便不怎么着急;舒大哥是最不着急的,他连走路都迈着方步,慢慢腾腾,全没有一点着急的劲儿。可这都过了一天了,那着急的、半急半不急的、不着急的、怎么一个都不来呀?
    猛然间他醒悟到什么:也许四王子兀术,根本就没将我上四姑娘山的事告给舒大哥他们!可不是吗,他既然故意骗我上山,目的就是要害我,如何还肯告诉别人我到了哪里?没准这会儿他知道找不着我正偷着乐呢。是以舒大哥他们现下并不知道我已经掉进大雪坑里了。再说,山上有白毛老妖,谁还敢到这儿地方来找我?没人来找,那我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儿?这可不行,不能这么干等着人来,得自己想法脱困才是。可想个什么法呢?
    佟钰脑筋急转,忽然想起在大宋汴梁误闯锦翠楼掉进暗道里的事。当时还以为掉进死洞里了,被贾文牛四堵个正着。没想到另一头还有出口,顺顺当当便逃了出去。现下这洞莫非也有出口?对呀!这里定准有人来过,要不然哪里来的“船娘屙屎”和“提篮观音”?老天爷可造不出这么精致的好物事。既有人来,那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佟钰向来自以为是,想到哪儿便是哪儿。一想到洞里可能另有出口,立马跳起身,吱溜钻进洞去。但来到那级冰阶前,却又犹豫起来,那股奇寒之气实在不好受。望向洞底深处,雾沼沼的,似乎深不可测。不过这却反而更增强了他寻找出口的信念:深不可测那就对了,凡是有出口的洞都深不可测。要是一眼能看见底,那不成死洞了?
    佟钰暗自寻思:只要我一踏上冰阶立刻撒腿快跑,拼着忍受一时寒气,跑到洞底寻着出口那就算大功告成。对,就是这主意!随即慢慢伸出一只脚,同时拿捏作势,拟准一踏上冰阶就猛地蹿出。然而,整只脚掌都在冰阶上踏实了,那股奇寒之气却并没有出现。站上身去,还是没有出现。咦,奇怪,怎的寒气又没了?嗯,要不然就是晚上有寒气,白天没有。
    踏上冰阶,有条曲径通到“提篮观音”跟前,佟钰快步过去,因为急着要查探洞底,只对“提篮观音”粗略瞥了一眼,便即去找出洞的路径,却见那边又有一个冰阶!
    这次佟钰有了防备,不敢贸然就往冰阶上踏,而是伸着脚一点一点向前试。蓦地,一阵刺骨疼痛袭了上来,佟钰大叫一声,一跤跌坐在地上,甩脱鞋袜,抱着脚连连揉搓。“提篮观音”这边的寒气,比“船娘屙屎”那边的还要厉害,只伸脚试了那么一试,这脚便给冻得一阵麻酥酥的刺痛,几乎就没有知觉了。而且寒气也不是晚上有白天就没有,而是白天晚上都有。
    待脚上恢复了知觉,佟钰穿上鞋袜站起身,四下看看,见通往洞底的路径只冰阶这一条,别无他途,此处既不能通行,也只得作罢。
    佟钰回到“提篮观音”身前,这番看得真切了,虽然她的服饰打扮与惯常见的观音娘娘不同,但也面相庄严,无丝毫戏狎之态。佟钰取出松明照看,果然这“提篮观音”身上也有七彩流光闪现。只是这光线闪现得十分缓慢,不像“船娘屙屎”那般快捷。
    佟钰从“船娘屙屎”那里尝到过甜头,眼见又有七彩流光闪现,自是不肯放过,拉起架式,依样而为。这番功夫做下来颇为耗时费力,做完功夫,佟钰已是大汗淋漓。他感觉有些疲惫,便钻出冰洞,仰头看看天色,正是上午时刻。
    佟钰以为看错了,仔细辨认一下方位,的确是上午的时光没错。记得进洞时日头已经西坠,如何又到了上午?莫不是我在洞里过了一夜?这么算来,我给困在雪坑里已经是第三天了!
    佟钰侧耳细听,四野俱寂,看来外面果然没人知道自己在这儿,要想脱困,只有在这冰洞里想辙了。
    佟钰生上火,一边烧松籽来吃,一边盘算怎样踏上这第二级冰阶?心道:踏第一级冰阶时曾想过用快跑的法儿,后来寒气忽然没了,这法儿便没有用上。不过这里寒气太重,一伸脚就给冻僵了,快跑的法儿恐怕行不通。只是踏第一级冰阶时,那寒气怎么忽然一下子就没了呢?却是古怪!
    佟钰细细回想踏第一级冰阶时的情形:那是在练“船娘屙屎”七彩流光功夫之前,自己绕过“船娘屙屎”径直就去踏冰阶,结果被寒气阻住。而第二天所以能踏上冰阶,是在练了“船娘屙屎”功夫及睡了一觉之后。想必睡一觉不会有什么古怪,我哪天都睡觉,可又有什么古怪了?但那“船娘屙屎”功却是大大的古怪!一练那功夫,如沐春风,如临夏日,全身暖洋洋的。不错!练这“提篮观音”功夫,不是全身上下也热乎乎的吗?
    想到这里,佟钰哪里还坐得住,即刻抓起一截松枝钻入洞内。自己带来的那段松明昨晚已经燃烬,此刻只好用这松枝替代。匆匆来到第二级冰阶前,伸脚往上一踏,果然便踏上去了。原来玄关在这里!佟钰喜不自禁,精神为之一振,随即寻路前行。闪过一块巨大冰凌,眼前霍然又是一尊冰船娘子。到了这时节,佟钰已是见怪不怪,再往前走,不定还要见着多少尊冰船娘子呢。不过,要想见着后面的冰船娘子,得先把眼前这尊冰船娘子的玄关破解了。一尊冰船娘子,便是一处玄关。不打通玄关,后面无论多少尊冰船娘子,也都休想见到。
    打量这尊冰船娘子,佟钰立时叫出:“这是‘织锦天孙’,与戏文里装扮的一模一样。”便点亮松枝向“织锦天孙”身上照去,然而这次却并未见有七彩流光闪现。佟钰暗生机警:只怕又要闹什么古怪了?仔细看去,见这“织锦天孙”歪侧着身子,手臂高高扬起。佟钰知道,这一式叫“织女投梭”,却也没什么古怪的。举着松枝再往下照,啊哟,原来古怪在这里!只见“织锦天孙”裙裾飞扬,下面竟生出十七八条腿脚来!这十七八条腿脚却又朝着不同方向,有的向前,有的向后,有的侧出,有的却又左脚跑到了右脚的位置。
    佟钰大感莫名,胡撸着后脖颈连叫:“古怪,古怪,一个人哪有这么多腿脚呀?即便天孙也不可能有啊?那不成怪物了。”
    但是,怪物归怪物,可也得想法破解玄关。佟钰照着“织锦天孙”的样,也歪侧着身子,手臂上扬。不料刚一迈步,“扑”地摔了个抢地趴虎。爬起来再试,又是一跤。佟钰情知不对,便伏下身子仔细琢磨,见这十七八条腿,虽然瞧着乱糟糟的一堆,但是也有辙迹可寻。这腿脚前伸、旁出、向后,再到另一侧,恰恰转了一个圆圈。
    “哎哟喂,这是‘禹王九步’!”佟钰惊喜大叫,原来这是教人习练舞队的法门。忙即掏出红绸比对来看,果不其然,正与“禹王九步”中“三元九曲”的步法相近。“三元九曲”步法,是以身体为轴,步出一个一个的圆。有平圆、立圆、方圆等诸多步式。而这“织锦天孙”比之“三元九曲”更为繁复,不仅步式为圆,身体也要随着步式一并转圆。
    佟钰看明白了,依样而习,但起始并不顺畅。这“织锦天孙”转圆的法门实在奇特,要身形与步法配合相谐才成,稍微哪个地方跟不上,就要摔跟头。一开始佟钰不很熟练,不是脚拌了腿,就是腿别住了脚,没少跌跤。而且,转圆的步法快捷无伦,要一连转上十几个圈才算一式。别的倒还好说,即便跌跤佟钰也能忍受,可这连转十几个圈子却让他忍受不来,甭说十几圈,只三四圈就已头晕脑涨了。
    不过,佟钰心里清楚,不学会转圈就过不了玄关,过不了玄关就到不了洞底,到不了洞底就寻不着出口,寻不着出口就无法脱困,是以跌跤、晕头也就都在所不惜了。
    堪堪将这一式学完,佟钰只觉身轻如燕,竟能跃起空中连转十几个圈子,感觉就像要拔地飞腾而去。心道:要是再多转上几圈,兴许就能一下蹦到雪坑上面去了呢!
    佟钰步出洞来,见天色已晚,吃了一些松籽,便倒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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