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源开车回到解家。解昆和葛淑惠果然都在那里等着他,一脸怒色,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其他人都已经识相地回避了。
    葛淑惠先骂道:“她已经被赶出去了,你还管她干什么?跑那么快,你爸跟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是不是?”
    解源淡淡说:“她没成年,你们可以赶她出去,但我是她监护人,不管她就是遗弃罪,犯法。”
    一句话堵得葛淑惠哑了火。
    解昆这时候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知道真要逼解源不管解语是不可能的,解语要是闹开来,对解家的名声也没好处。
    冷着脸说:“你要尽抚养义务可以,只能给最低限度的生活费,你以前给她打钱的那些卡全都停了。还有,别让她在外面丢解家的脸。”
    解家再怎么冷落解语,她总归也是过了十几年千金小姐的生活,条件比普通家庭的同龄女孩子优越了不知道多少。让她自己在外面过段苦日子,没钱挥霍,没人伺候,没别墅住,到时候自然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解源随口答应了声。他这些年跟父母相处下来,学得最多的就是敷衍搪塞,表面上不再针锋相对,背地里自有办法阳奉阴违。
    解语在解源的住处住了几天。高二的寒假时间很短,还不到二十天,年后很快就要开学了。
    解源果然帮她在东林一中附近找了一套跟他住的地方类似的单身公寓,是已经装修好的,现在只需要清扫一下,配齐新家具,晾了一段时间,解语在开学前就搬了过去。
    这套单身公寓不大,包括一个连在一起的房间和小客厅,餐桌椅就摆在小客厅里,还有一个小厨房、一个卫生间和一个阳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公寓的装修是原有的,比较简单,但家具都是质量上乘的高档家具。解源当年做过设计这一行,审美十分高级,稍微一搭配就搭出了一个自然舒适的氛围。他自己住的地方没有任何装饰物,在解语这里却精心搭配了一些摆件,还有好几盆鲜嫩的绿植和可爱的多肉。
    而且解语意外地发现各个细节都很合她的心意,比如她喜欢原木色,喜欢大大的实木书桌,喜欢水洗棉的柔软的床单被子,这里一样不落。
    解源以前明明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趟家,却好像对她的喜好和习惯了如指掌。
    尽管现在父女俩的相处时间比以前几年来加起来的都要多,但解语跟解源仍然没有太多的话可说。
    解源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躲避家里人而天天待在公司,他身为解氏集团的副总裁,工作是真的忙,大过年的平时还是电话不断,还没到正月初七就上班去了。
    解语在正月初十也开了学。
    她见到蔚谨,蔚谨外表没有什么变化,但以前常常萦绕在他眉目间的一股郁色已经散去了许多,更显得眉宇明朗眼神清澈,这才是一个十几岁少年本该有的模样。
    看来缠扰他家里多年的恶性债务问题解决后,他家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应该过了个好年。
    蔚谨说他家想买套新房子,但他爸爸身体不好不能亲自在外面跑,而他自己又没有任何经验,问解语有什么建议,毕竟解语家里是做房地产的。
    他家现在的房子解语上次见过,又老又破又狭窄,至少是四十年前的老式公寓,到处开裂漏水,很多水电管道设施都已经老化,周围的环境也肮脏混乱,只能说是勉强住着而已。
    现在他家没有了还债的压力,他的收入又不低,完全可以换套条件好点的新房子了。
    “我这儿正好有房子可以推荐给你。”解语笑道,“离市中心有点远,不过是很热门的地铁房,距离站点步行就五分钟,小户型也适合你家的情况。下个月楼房就开盘了,我是那家房地产公司的股东,那栋楼当初也是我盘活的,我可以给你打最低折扣。”
    她在周末带蔚谨过去看了公寓楼。公寓楼的施工很快就要完成了。一条地铁带活了这一片地区,周围方兴未艾,有不少正在开发中的新楼盘、大型商场和综合体,将来这附近应该会十分繁华。
    地铁线通过的是两座山之间的一条谷地,从公寓楼两边望出去,不远处都是郁郁葱葱一片碧绿的山林。这两片山将来规划都是要建山地公园的,有绿地景观,有休闲场所,空气也比市中心好得多。
    “这里环境挺不错的。”解语说,“我打算让他们在这里给我留一套房子,你要是也买在这儿的话,咱们可以做个邻居。”
    蔚谨眼中一下子露出了光芒:“你在几楼?”
    “顶楼吧。”解语指指周围,“顶楼夏天热点儿,但周围正在开发的楼盘挺多,要是楼层太低了,等其他楼盘26层以上的高楼建起来,以后视野就不好了。还有,顶楼是复式的,户型很好,还有个阁楼,我比较喜欢。”
    蔚谨听着解语在那里说得头头是道,让他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好像他们是在一起挑房子,她在为他们共同的家出谋划策。
    但他立刻就把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就算现在他的家庭情况好一些了,但跟豪门解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仍然是云泥之别,他还不至于没有这点自知之明。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是房地产公司的股东,这栋楼就是她盘活的。
    蔚谨低声说:“那我也买顶楼吧。”
    解语好笑地看着他:“急什么,果然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你买这房子是自己居住,不是长期投资,地铁要到三到五年后才建成,这三五年内还得坐公交车进市区,很麻烦的。你去看房子,最好还是我陪你去,不然销售随便吹几句你就心动了,还不知道得给人忽悠成什么样。”
    蔚谨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忽悠,他心动的是跟她住对门的这个未来画面,的确实在太过美好。
    但再一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就让她觉得他没经验好了,不然她可能会怀疑他的心思。而且她也说了,以后会陪着他去看房子。
    三月,公寓楼开盘销售。
    公寓楼定下的名字叫青谷公寓。因为这不是小区,只是独栋的一座楼,在旁边专门给它盖个售楼处太亏了,所以销售地点就设在坤舆地产的总售楼中心。
    青谷公寓因为之前传出闹鬼后来又辟谣的事,在东林市知名度已经很高,连广告都不用打。而且又是这条地铁沿线最早开售的地铁口楼房,抢了先机,现在简直就是炙手可热。
    开盘当天,售楼中心里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公寓楼只有十八层,每层六户,也就是总共才一百零八套房子,还要扣掉内部预留的一小部分,先到先得,抢光了就没有了。
    解语当天亲自到了售楼中心坐镇,她还是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见识这种场合呢。
    前段时间,她陪蔚谨出去看过几次房子,蔚谨都表示不如青谷公寓,一看就毫不犹豫地否决。她也觉得自己有房子还要从别人那里买太坑了,最后干脆也不看了,直接在她那套顶楼房隔壁留了一套给蔚谨。
    从中庭二楼看下去,售楼中心大厅里人满为患,熙熙攘攘,一天之内卖掉这一百来套估计不成问题。
    季夏也让人搬了张椅子,坐在二楼玻璃护栏旁边,一边看着下面一边啃炸鸡翅:“看青谷公寓这情况,坤舆的资金流能宽裕不少,又可以继续开始下一轮。解小姐家学渊源,对于东林市今后的房地产发展,有没有什么建议?”
    解语在这方面早就做好了功课。前世她上高中时一心学习,对于房地产没有研究,但毕竟家里是做这一行的,天天耳渲目染,总也有些印象。现在只要再详细一调查,再加上前世关于东林市几年后的记忆,哪些地段有发展前景,自然就出来了。
    “我有几个比较看好的地段,现在虽然冷门,但很有发展潜力……”
    解语才刚说了个开头,突然听到中庭顶上传来嘎吱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松开的声音,尽管在常人耳中也许音量很小,但对她的听觉来说却已经十分尖锐刺耳。
    她猛地抬头看去,中庭上方的悬吊式玻璃吊顶微微摇晃了一下,整块巨大的玻璃突然朝满是客人的大厅中央坠落了下来!
    下面的大厅里全是人,吊顶虽然没大到能覆盖整个大厅,但材质是玻璃的,这一砸下去摔得粉碎,玻璃碎屑飞溅出来,人群肯定伤亡惨烈。
    解语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脑海中已经飞快地闪过几个办法,但又一一被她甩到脑后。就算她把吊顶推开,只要落地碎裂了,就难免伤人。而且闹的动静要是太大,下面人群受惊了,今天的开盘销售就算是泡汤了。
    她看准了玻璃吊顶上方松开的两根钢索,脚尖一点,飞身上去抓住了其中一根,把吊顶的一边拉回高处。紧接着又过去抓住另外一根钢索,与此同时身子往上一翻,双腿勾住了吊顶上方的栅格。
    她就这么双手各抓着一根钢索,身子从栅格天花板上倒挂下来,拉住了大半个玻璃吊顶的重量。
    玻璃吊顶本来是由四根钢索悬吊在天花板上的,其中三根都已经松开,吊顶往下一坠,仅剩下的一根根本无法承受整个吊顶的重量,也非断不可。但现在解语抓住其中两根,那就足够斜斜地拉住吊顶了。
    下面大厅里的销售和客人们谈得热火朝天,喧闹声不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头顶上的动静。
    就只有在二楼的季夏看见了全过程,被吓得心脏险些冲出喉咙,一口冷气倒抽不上来,差点原地升天。
    解语倒挂在那里,一眼看见上方栅格后面的黑暗中匍匐着三个人影,位置差不多就在三根钢索原来的位置附近。
    那三个人影看见她,似乎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跑了。栅格后面有很大一片空间,是用来安装管线和中央空调之类的,人在上面只需要弯着个腰,活动起来并不难。
    解语一手拉着一根钢索,双脚勾在栅格上,根本腾不开手去抓人,叫起来又怕惊动了下面的人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人逃走。
    但她视力远超常人,就算光线不太好,也还是把那三人的长相看了个清清楚楚。反正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就算是以解语的体力,长时间拉住这么大这么重一块玻璃吊顶也有些吃不消。她把两条钢索重新拴回到天花板栅格上,自己攀着栅格,从天花板边缘落回二楼,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的衣服。
    季夏战战兢兢地过来,好像已经不认识解语了:“……姐姐,你是超人吗?”
    解语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白他一眼:“对啊,超人的秘密是不能泄露的,所以你可以不用再问了。赶紧疏散大厅里的人群,然后让人修好吊顶,我只是先把钢索直接拴在栅格上面了,不知道会不会再松开。”
    季夏立刻让人去关掉了大厅里的中央空调,然后借口空调坏了,让销售们把客人分别引到其他小厅或者贵宾室里去。现在春寒料峭,待在没有空调的室内还是很冷的,客人们自然没有异议。
    叫来的工人们很快也到了。看见那几根被拴在栅格上的钢索,一个个都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解语在旁边说:“别问那么多,你们把吊顶修好就行了。钢索换四根新的,旧的就留在那儿。”
    她和季夏都已经看过松开的那三根钢索。这钢索是加粗的,被固定在天花板横梁上,承重能力非常强大,不然也不敢拿来悬吊那么大一片玻璃吊顶。
    坤舆地产这个售楼中心是前年刚刚建成,一应装修设施都还没有老化,钢索若是自然脱落的话,一根都已经概率极低,更不用说同时脱开三根。
    很显然,在天花板上的那三个人,趁着开盘时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一人松开了一根钢索,让吊顶坠落下去。
    满大厅的人,这一砸下去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光是赔钱就能把坤舆地产这样的小公司赔得倾家荡产。
    就算万幸没人死伤,你一家房地产公司,自己家的建筑物质量都不过关,谁还敢相信你盖出来的房子?这里只是塌个吊顶,要是以后塌一栋楼呢?
    无论如何,这一砸砸下去,砸掉的都是坤舆地产整家公司。
    解语皱眉:“这性质是越来越恶劣了。就为了想搞垮我们,可以不管这么多人的死活?”
    季夏淡淡说:“死伤再多人,那也是我们的责任,跟他们又没关系,情况越严重,他们越会幸灾乐祸拍手称快。商场险恶更甚于战场。现在是太平盛世,已经算不错了,乱的时候比这更加恶毒残酷的手段还多得是,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解语前世毕竟也就活到二十五岁,刚从校园出来,甚至算不上在真正的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确没有太多亲身经历。
    之前在公寓楼施工现场装神弄鬼,传播鬼楼的谣言,这也就算了;上次有人在方潋滟的集团工厂里放出毒虫,毒倒了几百个工人;这次又有人在建筑物吊顶上动手脚,企图造成满大厅销售和客人的惨烈伤亡。
    这一潭深水下面的黑暗可怕,一遍遍在刷新解语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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