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跟祖父说好了。”阿曦道,“八月十五我在家过,十六去陪祖父。
    阿曦又道,“娘,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真的中秋后要搬走么?”
    “是啊,你舅舅早就置好房舍了。”看闺女舍不得的模样,何子衿宽慰闺女道,“其实离得也不远。”
    阿曦道,“可惜咱们这胡同里没人家处理宅子,不然,像舅姥爷家那样做个前后邻才好呢。”
    何子衿笑,“何尝不是。”
    阿曦回家不大功夫,小郎和阿烽就来找阿曦姑姑(姐姐)玩儿了,阿曦原就喜欢小孩子,听着他们一本正经的说话,心下觉着有趣极了。待下午还做点心给俩人吃。其实,不论小郎他娘宫媛,还是阿烽他娘杜氏,虽然并不经常下厨,但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做些茶点,只是,这俩小东西完全没有这般捧场过啊!
    宫媛问小郎,“是不是阿曦姑姑做得特别好吃啊?”
    小郎点头,“点心好吃,阿曦姑姑长得也好看。”
    阿烽跟着附和。
    小孩子都实诚,有啥说啥,逗得大人们直笑。
    小郎还悄悄同他娘说,“要是妹妹能像阿曦姑姑这样,娘你就给我生个妹妹吧。”
    宫媛逗儿子,“晚啦。你先时一直念叨着生小弟弟生小弟弟的。现在改口,晚啦。”
    小郎一听不由大为着急,忙问他娘怎么能改一改?宫媛忍笑道,“这我也不清楚,待你爹回来,你问一问你爹吧。”
    小郎很紧张的应了。
    待他爹回来后,问了他爹个哭笑不得。
    孩子们总有孩子们的开心与烦恼,大人们,嗯,大人们嘛,就是何老娘有些不乐意跟自家丫头分开来住的事。不过,她老人家闷几日也想开了,总不能带着一大家子住孙女家。
    能这么快想开,就要归结于何老娘的传统思想了。
    在何老娘的思想里,过日子当然是要跟着儿孙过啊!
    而且,先时来帝都,因着孩子们都小,再者,那会儿就一门心思让何恭阿念这翁婿二人春闱,自然住一处。如今她老人家连重孙子都有了,何况,在北昌府时也是两家分开住的。
    这般一想,何老娘也就不郁闷了。
    唯一让何老娘舍不得的就是自家丫头片子这一家了,哎,生丫头就是这样不好啊,再怎么稀罕,也是嫁出去过日子。要是长长久久的在一处,该有多好啊!
    尽管何老娘这么想,她也就是想一想了,自家现在四代同堂,子孙们也和睦,已是福气。她老人家虽愿意孙子孙女们都在一处,到底家大人多,分开来也不是坏处。何况,还有先时梅家那坏榜样,何老娘再不舍,也没说不走。
    看太婆婆不大乐,余幸却是有法子,请太婆婆、婆婆参观过新宅子之后,何老娘原有的一些小不舍,就转变为大大的乐意了。说来,何子衿这宅子再好,住这些年,那也不如新宅子阔气啊!尤其余幸这世宦人家出来的品味,也就是现在有儿子了,余幸过日子颇是节省,就这样,不算置宅子的银钱,单买了宅子,再花钱修缮整理,就这修缮的银子也花了上千两。
    何老娘瞧了回自家宅子,回家就愿意搬了。
    不过,何老娘还是私下同沈氏交待了一声,“阿幸置这宅子,用的肯定是他们小夫妻的银子,阿冽能有几个俸禄,还不是阿幸的嫁妆,咱家可不能用孙媳妇的钱置宅院,叫人笑话。”以后也不好当家。
    沈氏如何不晓得这个理,住儿媳妇的宅子,虽说婆媳关系融洽,但没这样办事的。沈氏笑道,“母亲说的是,一码归一码,我已说了要给她银子,阿幸还不肯要。我细细说与她分说了这个理,她说都听阿冽的,我再与阿冽说一说就是了。”沈氏其实也不差银钱,这些年,她做的多是酱菜这样的小本生意,不过,这样的小本生意,本钱少,利却不见得少。再者,沈氏还把一样泡菜的秘方卖给了一家北凉大商贾,很是赚了一笔后,沈氏就投入到了土地行业。沈氏擅长的理财并不是商业,沈氏是比较传统的那一类型,就是买田置地。北昌府的土地,多么肥沃,正赶上江仁胡文做军粮生意,可不就正好么。
    沈氏又是个极会精打细算的,何恭一年的俸禄再加衙门发的各种过节费,就够一家子花销了。余者田地里的收成,沈氏除了预留出来给儿子们娶媳妇花销的,其他的就都在北昌府增置了田地,想着以后给儿孙留做万世基业。
    沈氏这么一说,何老娘就放心了。何老娘还悄与沈氏道,“阿幸这孩子,越发懂事了。”
    沈氏亦是舒心一笑,“可不是么。”以往大儿媳刚进门时,一家子没少闹别扭,如今再看,彼时余幸年岁尚小,初为人媳,略有不惯也是有的。至于沈氏,何尝不是初为婆母。如今这些年走过来,一家子和睦,沈氏亦是欢喜。
    沈氏都想着,待三儿子兴哥儿娶了媳妇,就让长媳学着当家理事,她做婆婆的也就能歇一歇了。至于金哥儿,反正还小,再者,沈氏也想得开,金哥儿是老来子,她疼归疼,可待金哥儿娶妻生子,彼时她与丈夫就都是将七十的人了,介时还是得仰仗着长子长媳,何苦死死把住这当家权不放呢。就是回来这几日,听闺女说起来,也说长媳大有长进的。这么一大家子,姑嫂妯娌,再有就是重阳二郎都是亲戚,还能处得这般和睦,一则孩子们懂事,二则也说明长媳理事不错。
    这里还有个缘故,以往何子衿阿念这一家子没回帝都时,阿冽余幸是长兄长嫂,彼时杜氏还没进门,家里的事就多是余幸打理。说来,就是杜氏进门儿,长辈那里多是沈素江氏出面,余幸做大嫂的,也没少帮着里外里的张罗。待杜氏进门儿,杜氏虽不比余幸出身世宦之家,但杜氏之父为大理寺卿,阖帝都有名的人物。余幸这时已颇会做人,但凡家中事,都是与杜氏商量。杜氏一则是二儿媳,二则年岁也较余幸小六七岁,再者,杜氏拳脚虽厉害,却不是那等抓尖好强的妇人,妯娌俩一直处的不错。
    待大姑姐一家子来了帝都,余幸原是想让大姑姐当家,何子衿道,“家里的规矩以前如何,如今还是如何,莫要变动。有事咱们商量着来就是。”家里大部分当差做事的都是余幸陪嫁或是后来买进的仆婢,倘乍因何子衿过来夺了他们的差使,岂不令人生怨。故而,人员并未大动,家事就是妯娌姑嫂商量着处置。
    余幸阿冽夫妻其实也早就虑过此节,所以才会早早置下房舍,如今,余幸这手里的一拨人,知道早晚都要随主子去新宅的,于这里就没了贪恋之心。何子衿调理出来的人,也知道,待大小舅爷搬走后,主子们要用的还是自己,如今不过是暂等一等罢了。
    故而,两边的仆婢们也不会牵扯出什么利益分割之事。
    反是余幸这里的管事们,因在帝都呆的时间久了,到底知道的事情多些,哪怕为结个善缘儿呢,平日里对何子衿手下的管事也会多加提醒着些。
    毕竟,以后一边儿是姑太太娘家下人,一边儿是姑太太家下人,要打交道的时候多的是。
    所以,家下真是一团和气。
    就是沈素之妻江氏,与丈夫私下说起话来都是,“孩子们皆是懂事的,这样的和睦,何愁家宅不旺呢。”
    沈素笑道,“就是这个理。要不说家和万事兴呢。”
    婆婆非要给自己银子,这事,余幸自然不能自己做主,待用过晚饭,夫妻俩回屋,她与丈夫说起家里的事,并未先提银子的事,先说了奉婆婆、太婆婆到新宅子的事,余幸笑道,“我看祖母、母亲都很满意。原本你同父亲、母亲、祖母说了搬家的事,我看老人家是有些不乐意的。如今看过宅子,祖母脸上的笑,一天就没断过。”
    阿冽笑,“这就好。”又道,“咱们那宅子,收拾的本就不错。”
    余幸道,“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呢。自打商量定了父亲调回帝都之事,咱们商量着,不是说把在北昌府的园子出手么。今天母亲把咱们那园子的银子给了我,你猜卖了多少钱?”
    阿冽道,“当时修那宅子可是没少花钱,成本也得六七千,能卖回成本价,就值了。咱们毕竟也住了不少年头。”
    余幸笑,“当初我想的跟你一样,毕竟,这宅子虽修的经心,可在北昌府能花几千两买的,也没几家?能卖个成本价,我就知足。我真没想到,竟卖了八千两!”非但没赔,还赚了些!
    阿冽也是惊了一跳,问,“真的?”
    “这还有假。母亲说,咱家的宅子一放出去就有人来买了,说咱家宅子风水好,旺子孙,旺家业。”余幸说着就很荣幸的模样。
    阿冽点头,“这倒是。但凡谁要买宅子总要打听一二的,譬如,这宅子前身住的是什么人,这户人家好不好,旺不旺。”
    余幸笑,“可不就是如此么。我先时还听大姐说,大姐家在北昌府置的宅子,姐夫刚得了升迁北靖关的调令,就有人打听呢,也是卖的快的不得了。”她家的宅子,虽没有大姑姐家的那么旺,但,丈夫就是住那园子,中的举人中的进士入得翰林,后来他们夫妻来了帝都,那园子就给公婆小叔子们住了。反正,公公仕途顺利,俩小叔子也先后中了进士,这简直不必说,一看就是风水好的不得了!
    说一回园子的事,余幸此方说了婆婆非要把新置的宅院算钱给他们的事,余幸道,“我想着,反正宅子是咱们一大家子住,咱们并不差银钱。何况,明年兴哥儿就得成亲,父母那里,要花用的地方不少。我劝了母亲半日,母亲只是不依,你是做长子长兄的,你跟母亲说一说,母亲定是听的。”
    阿冽别看老实,继承了他爹老实又清明的性子,阿冽想了想,道,“明儿我去劝一劝咱娘,只是,我劝娘也不一定听。咱们虽是好心,可长辈有长辈的坚持。”
    余幸现在并非不通世事的时候了,早就想通了婆婆的想法,其实,说句心里话,将心比心,她与婆婆易地而处,也会做出与婆婆一样的选择。
    只是,她做媳妇的,自当婉拒一二。
    这事儿,就像阿冽说的,他亲自出马也没用,倒是第二日,阿冽就把银票拿回来了,交给妻子收着。余幸与他道,“这银子咱们暂且收着,待兴哥儿成亲,咱们做长兄长嫂的,总得表示一二。还有金哥儿,他年纪最小,又是父亲母亲的老来子,不说父亲母亲,就是咱们,也得多疼他些才好。”
    阿冽道,“金哥儿的事以后再说,孩子最不能娇惯,你看我们哪个是娇惯着长大的。咱们有这份心,宁可把银子花在他念书上进上头,不能花在给他置产置业上。男人有本事,还怕没产业?把金哥儿与阿灿阿炫一样看待就是,切不可娇惯。”
    余幸好笑,“你这是怎么了,突然来这么一套大道理。”
    “你哪里知道呢。”阿冽道,“帝都出了件新鲜事,说薛小侯爷在青楼梳栊了个清倌,你猜猜花了多少银子?”
    “寿宜大长公主的孙子薛小侯爷?”余幸问。
    “除了他还有谁。”阿冽的口气颇是不屑。
    余幸道,“这位小侯爷于帝都素有些花名,他又是个有钱的,我看定得上千银子。”
    “整整万两白银。”
    “这怎么可能?”余幸都不能信,道,“打个银人儿也用不了一万两银子吧!现在买人什么行情,上等的丫环不过二十两,就是些花头粉头的,三五百两罢了。再好的,也过不了千两。”
    阿冽呷口茶,道,“要不说是新鲜事呢。你说,孩子养成那样,要是咱家的,我早拉出来一棒子一个敲死了。”明摆着就是傻x冤大头啊!
    夫妻二人就着帝都八卦,讨论了下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何子衿这里也与阿念说了娘家打算过了中秋节就搬走了的事,这事,夫妻俩早就知晓了,阿念就没说别的,就是叮嘱一句,“姐姐看看祖母、岳父岳母那里可需得添置东西,只管给长辈们添置上。”
    “我晓得。”
    于是,搬家的事,就这样定了。
    倒是孩子们,很舍不得阿曦姐姐(姑姑)。
    阿曦也舍不得他们哪,与朝云祖父去西山出游时还说起这事儿呢,阿曦道,“要是一辈子不分开才好呢。”
    朝云祖父笑,“纵有分离,情义未改,亦是一样的。”
    阿曦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马车突然停了。阿曦还奇怪呢,问朝云祖父,“祖父你不是说坐车在一个时辰么,咱们这刚出城,就到了?”掀开车帘往外看,才晓得,并不是到西山泉了,是前面也有一行威仪赫赫的车队。这出了城,往西山的路呢,不算宽,但也不窄。有钱人家都喜欢把马车做得宽敞些,坐着舒坦。前面行来的,一看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车队。
    对方要回城,他们要上山。
    这就出现问题了,两家都是宽敞型马车,路不大宽敞,就需要一家略停一停,让一让。
    这本是小事,但在官场上,这是有规矩的。
    一般都是官小的给官大的让,爵低的给爵显的让。
    阿曦倒是不介意给人让,她家一直就是中低品官员之家,出门短不了给人让路的。何况家里一向低调,阿曦也不是爱争长短的性子。
    但,朝云祖父可不是这样的脾气。
    很显然,对方也不是这样的脾气。
    好在,他们遇上的不是不懂规矩的莽人,对方谴管事过来说话,自报家门,曹家。
    哪怕阿曦这刚来帝都府的也晓得,这必定是曹太后娘家人出行。
    阿曦看向朝云祖父,朝云祖父眼皮都未动一下,仍是一幅神仙样。阿曦就听闻道叔在外说了句,“方家。”
    不过,显然,对面的人也不晓得这帝都城哪家姓方的摆这样天大的谱儿,因为曹家管事问了句,“不知是哪位方大人?”
    闻道叔冷笑,“你既不知,就说明你还不配知!”
    阿曦乍舌,想着闻道叔可真横啊!真不愧是太后她舅朝云祖父的大管家!
    但,曹家管事不晓得方家是哪家,很明显,他家主子是晓得的。
    因为,很快,外头就有个清郎的声音响起,“晚辈曹斌见过长辈。”
    阿曦盘算着,曹家虽是曹太后的娘家,不过,哪怕是曹太后她亲爹比起朝云祖父还差着一辈呢。这位曹家人自称晚辈,却也并不过分。
    朝云祖父却是眉毛都未动一根,只是屈指叩了车壁两下,发出“咚咚”两声,马车便继续向前行进了。至于车外的那位曹家人,朝云祖父始终理都未理。
    阿曦的记忆里,朝云祖父一直是温和的慈爱的,偶尔有些慵懒又促狭的长辈,这样冷漠、疏离、高贵、睥睨的模样,阿曦还是头一遭见。
    ☆、第472章 帝都风云之二十四
    第472章
    朝云祖父突然冷艳高贵了一把, 阿曦原以为朝云祖父不大高兴呢, 结果,朝云祖父完全不受影响,还教导阿曦,“遇人不能太和气,该有架子时就得有架子, 不然,人人当你好欺了。”
    阿曦点头受教。
    待到得朝云祖父的别院, 阿曦扶祖父下车, 见虽已入秋,别院仍是草木扶疏, 景致极佳。不过, 阿曦道, “我听我哥和双胞胎说,是一处山脚下的泉眼哪。”
    朝云祖父道, “他们晓得什么,他们去的都是人人都去得的地方, 那处泉也不错, 但说煮茶, 还是这里的水更好。”
    阿曦随朝云祖父穿花圃过回廊, 此处园林景致之美, 依阿曦看,连朝云祖父现居的宅子都比不得的。阿曦也不急着煮茶吃了,她道, “这园子可真好看。”
    朝云祖父笑,“现在景致尚不是最好,外面梅林,待入冬梅花盛开,那景致,阖帝都都有名的。花园里还有一株梅树,是当年大凤朝武皇帝所植。这里的宫室,乃前朝明月公主所建,宫外两株梅树,一株为明月公主手植,一株为前朝末年名臣薛东篱所种。如今尚不到花开的时候,待得梅花开时,再来赏梅不迟。”
    阿曦瞪大眼睛,“唉呀,祖父,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梅林行宫啊!”这行宫,她虽没来过,但在朝云祖父的藏书里看到过记载,行宫里最有名的三株梅树,就是刚刚朝云祖父说的那三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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