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悄然地飘落着。那飞舞的雪花,一朵,又一朵像是漫天的蒲公英,又像是无数幼小而不可名状的生命,在苍茫的夜空中颤动、沉浮、荡漾。
    它是那样怡然,变幻是那样神奇。
    仿佛有一只白色的巨翼正在冥冥之中掩过大地,不知不觉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此时,温暖的春雪没有一丝寒意,悠然的雪花反而给这早春的夜晚带来一种诗意的宁静。
    但是渐渐的,天上再没有白色的柳絮了。
    雪停了。
    在春日渐渐浓烈的时候,在春风吹到凉州,吹到武威的时候,雪停了。
    曹冲一身后世直裾锦衣,看着天上不再飘雪,脸上表情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眼底光彩闪动,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
    此时在曹冲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郭逍。
    原本郭逍留在洛阳,为曹冲督造战甲。
    有了曹冲的灌钢法之后,钢铁的产量大幅度提高,曹冲要的钢铁重甲完成了很多,郭逍此时前来,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要把这些重甲送过来。
    但这不是全部。
    郭逍此次前来,运来了百车粮草,不仅如此,不仅仅只有百斤粮草,还有消息。
    关于幽州那边的消息。
    曹冲此时手上拿捏这一卷竹简,看着窗外的雪景,似乎是在思索。
    “二哥,倒是好手段。”
    即使曹冲在幽州给曹丕下了绊子,让曹丕的幽州之行变得困难了许多,但没想到曹丕的能力确实强。
    换句话说,那个公孙恭也确实能力不行。
    他虽然杀了公孙渊,掌握了公孙家的大权,也极力防止曹丕,但是曹丕是毒蛇,毒蛇如何能够被降服?如何能够提防得住?
    反倒是曹丕依靠着在幽州喘息的时间,收服了不少公孙恭的亲信,若不是曹冲的人前去提醒,说不定公孙恭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但就算如此,公孙恭也是元气大伤。
    被挖墙角可不仅仅是挖人,还有公孙家的财宝。
    只是到了幽州不到一个月,曹丕便做出了这些事情,看来想要依靠公孙恭拖住曹丕,是一个不太现实的事情。
    但是曹冲别无选择。
    好在,公孙恭虽然元气大伤,但是公孙家在幽州的几代底蕴,岂是会被这些人瞬间瓦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公孙家未死。
    要想彻底把公孙家这个问题解决,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要知道,幽州离鲜卑王庭可是不远的。
    想到这些,曹冲要对付羌胡的心情就更加迫切起来了。
    只有收服了这一支羌胡,才能在前往鲜卑王庭这条路上畅通无阻。
    而只有到了鲜卑王庭,曹冲的一些想法才能真真正正的实现一些。
    当然,这些都是太长远的事情,现阶段,摆在曹冲面前的,还是世家的问题。
    想完这些,曹冲把眼神定格在郭逍身上。
    “议郞千里迢迢到底,辛苦了。”
    郭逍连忙对曹冲拱手行礼,说道:“这是臣的分内之事,何来辛苦。”
    曹冲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休息,等我要召见你的时候,我便会去召见你。”
    郭逍点了点头,说道:“诺!”
    看着郭逍渐渐后退,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曹冲才拔腿起身。
    州牧府大堂内,有三个坐垫,上面都坐着人,他们三个人之间有说有笑的说这话,但时不时飘向门口方向,像是在等上面人一般。
    而这三个人不会别人,正是段成,张数,曹崧。
    算是武威四驾马车中的三驾马车了,加上曹冲手上的势力,别单说一个贾家,就算是再加一个贾家,也没有多少问题。
    就在三人正在交谈的时候,一声清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我等拜见君侯。”
    从门口出现的,正是方才与郭逍见面的曹冲。
    “让诸位苦等,让本侯心中过意不去,还希望诸位大人大量,不要介怀才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段成哈哈大笑,对着张数曹崧打趣道:“君侯乃是大忙人,我等时间可不值钱,多等一会儿,又会如何?”
    张数曹崧能来,显然是段成说动了他们两个。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曹冲的作用,因此脸上脸上绽开笑容,也赶忙来恭维曹冲。
    “极是,君侯日理万机,与我等可不同。”
    “再说了,在君侯府邸多待一会,是多少人奢求不来的事情,我等又如何会在意?”
    果然,论起脸来,这些世家果然是没有的。
    为了利益,曹冲现在若是看上了他们的妻女,说不定这些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献上来。
    在他们看来,不就是糟糠之妻,加上自己的女儿吗?
    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女儿嫁过去,反倒是与洛阳侯亲近。
    用妻女换洛阳侯的好感以及联姻关系,这是很多人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情。
    就譬如段成,明示和暗示了许久,要把自己的三个女儿一起嫁给曹冲,但是很快就被曹冲拒绝了。
    段成的三个女儿曹冲看过了,却是样貌不凡,若是用来暖被窝,三个人自然是上佳之选。
    可惜,曹冲心中有其他的想法,所以便婉拒了段成。
    段成心中可惜,但也没有纠缠下去,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巴结曹冲,而是把贾家作了。
    待贾家没了之后,再来处理与洛阳侯的关系也不迟。
    张数与曹崧两人大多也有这个意思。
    世家之中,尤其是百年世家,别的可能不多,但是人绝对是多的,尤其是世家女,她们从小被世家养育到大,就是为了给世家奉献的,嫁给类似曹冲这样的人,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
    她们根本没有选择。
    段成的女儿曹冲都没有接受,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两家的世家女。
    曹冲坐在主位上,在他面前,早有酒菜在其列了。
    曹冲拍了拍手,马上有两队蓝衣舞女跳着舞进来,而舞乐之音在这个时候也响了起来。
    美酒,龙肝凤胆,加上美女美舞,算是这个时代上等宴会的规格了。
    当然,按照曹冲这个规模,只能算是小型宴会的上等规格。
    “正事暂先不说,本侯先敬诸位一杯。”
    曹冲端起酒杯,整个人站了起来,对着段成张数曹崧拱了拱手,便掩袖将手上的酒饮了下去。
    曹冲敬酒,段成张数曹崧三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起身对曹冲敬酒。
    一番勾筹交错之后,曹冲脸上也升起了两朵红云。
    曹冲与这些人喝的酒,可都是曹冲从邺城带过来的烈酒,度数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酒最是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曹冲很快便与三人打成一片了。
    段成虽然喝的酒也不少,但是他自小酒量好,除此之外,他心中还心心念念着正事,更是不会直接醉去。
    “君侯,酒也喝了这么多,我等也应该谈正事了。”
    段成说出这句话,张数曹崧两人马上点了点头。
    曹冲笑了笑,说道:“既然诸位如此心急,那么,我们还是先说正事。”
    “君侯英明。”
    英明?
    不过是你们心急了罢了。
    曹冲面不改色,对着段成问道:“段参军,你对贾家最是了解,可知道贾家的命脉在哪里?”
    贾家的命脉?
    段成当然知道,所以他没有任何思索,马上对着曹冲说道:“便是姑臧五铢钱。”
    姑臧五铢钱?
    曹冲愣了愣,段成却给曹冲解释起来了。
    “贾家之所以强大,并非他拥有的土地多,并不是,若论土地,张家段家曹家,每一家名下的土地都不少,而且不比他贾家少多少,只是大多不在姑臧罢了,贾家之所以能够成为武威,乃是整个凉州第一世家,只因为姑臧五铢。”
    “你是说,贾家自己铸币?”
    段成眼带恨意的说道:“便是如此,贾诠这个老匹夫规定,凡是在武威生意,必须要用姑臧五铢,不然太守府不许他们交易,本来这个规定我以为他贾家坚持不了几天的,没想到那些商贾居然畏惧贾家的威势,居然同意的,所以在短短几年内,不仅武威多是姑臧五铢,甚至整个凉州,乃至并州,都有姑臧五铢流行。”
    “贾家正是依靠这个姑臧五铢,控制着武威,甚至控制着整个凉州。”
    听完段成的话,曹冲眼睛亮了起来。
    这便是曹冲在典籍中没看到的东西。
    不是这件事不够大,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货币的力量。
    曹冲看过后世的一本脑洞大开的小说,其中正有东莱五铢。
    东莱蔡吉的东莱五铢,在东汉末年,比官营铸币还要流行。
    一般来说,一种货币要发行,必须有两种东西作保障:政权和信用。
    没有政权无法在开始的时候使该货币被人们接受,也无法保证强大地信用能力,没有信用(主要是足够的硬通货,如当今的美国黄金储备),别人谁敢用你的钱?
    而且一种货币一旦就打下了该种政权的烙印,并与之共存亡。
    所以从一开始,东莱五株就打上了蔡吉的烙印,与蔡吉荣辱与共。
    而刚好,在当时来说,蔡吉有相对稳定的政权,而他手上掌握的盐、粮才是最为致命的武器。
    在物资匮乏的汉末,硬通货不是黄金白银,更不会是那些充斥市场的小钱,而是人生存下去的必须品:盐和粮。
    因为蔡吉有稳定的政权,所以她可以强制要求她治下使用东莱五株,而东莱又是天下商贾聚集之地,商人是物资交流转换最快的人群,为了换取盐粮,他们必须要有足够的东莱五株,他们不可能每次都临时到州仓换钱吧?
    所以他们乐于甚至只接受东莱五株,这样一来,天下人都知道只有东莱五株才能从东莱从商人手里获得盐、粮、兵器、布匹等等,不出一两年这些商人就会把东莱五株带到全国各个角落,所谓“囤积居奇”而世家大族和商贾一样是最为敏锐的人群,他们知道在乱世盐粮和商贾的重要性,所以为了从商贾手中获得大量物资,他们手中也会拥有大量东莱五株,所以不出两三年,天下尽是东莱五株诶。
    一旦东莱五株通行于世,那么,蔡吉在很大程度上将立于不败之地,原因有三:一是经济上,就像我们银行的存款一样,为了交易,人们不可能一有了东莱五株就去州仓兑取粮食(就算是挤兑也不可能全部兑完),特别是商贾和世家,他们手中更是存有大量铜钱。
    所以蔡吉的州仓并不需要有太多的盐粮存储,只要有足够的备用就可以了,而余下来的钱粮蔡吉完全可与拿去使用,这就相当于天下人在蔡吉那存了一笔无期的,无偿的,无息的巨额存款,于天下人的基数来说,这将使一个什么天文数字!!!
    而一般东莱五株兑换盐粮也不可能一直固定不变,一般都是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波动,可是在小的范围也经不起基数大啊!
    假设东莱五株下降0.1个点,天下人要损失多少,蔡吉又将的到多少?
    这又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就是经济学上说的“铸币税”。
    二是政治上的意义,东莱五株和蔡吉共存亡,一旦百姓和世家手上都是东莱五株,他们不可能看住自己的钱贬值甚至变成废品,假设蔡吉争霸失败,那么,一定会发生挤兑,也一定会停止兑换盐粮,这情况款下,损失惨重的可就不是蔡吉了(就像现在,贬值的是美元,损失的是中国),所以世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一旦东莱五株风行天下,那么它将把世家甚至天下百姓绑架在了蔡吉的战车之上,同时它将成为扼住世家命脉的手段,卡住了世家大族的咽喉,当然,这只能是威慑手段,而不能是斗争手段,毕竟随意变动汇率打击的是货币自身的信用。
    而汉末乱世,就有汉末国库空虚,汉五铢信用崩溃的原因。
    三是军事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了足够的钱,又有争霸的野心,不愁没有铁骑雄兵。还有对敌方士气的打击,士兵一边用着东来的钱买盐买粮,一般打东莱,这对士气的打击是很严重的。
    同样,贾家的姑臧五铢,与东莱五铢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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