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洛阳侯杀了你,他便会继承魏王之位,你以为他会在意你到底是朋友还是兄弟?”
    听到杨修这句话,周不疑沉默了一下,但是转瞬间便抬起头来,眼睛直视杨修。
    “若是有那么一天,何须洛阳侯出手,我自己便自我了结了。”
    杨修一愣,脸上的震惊表情是怎样都掩饰不住的。
    “用自己的命,换洛阳侯的权势,你以为值得?”
    “值不值得,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杨修陷入了沉默。
    “人各有志。”
    一时间,气氛很是沉默。
    片刻之后,周不疑开口说话了。
    “洛阳侯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不是你我能够说清楚的,既然你如此看君侯,我看今日也不用再说下去了。”
    说着,周不疑直接起身,就要离开了。
    杨修回过神来,很是风轻云淡的对着周不疑说道:“凉州野蛮,若是没有一个人引路,洛阳侯怕是举步维艰罢?”
    周不疑停住身形,转头对着杨修说道:“再野蛮,以君侯风采,又会如何?”
    杨修一愣,随即沉默下来了。
    周不疑看到杨修不再说话,随机加快速度走向门口。
    在这时,杨修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要我帮洛阳侯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杨修,周不疑停下了脚步。
    “德祖的意思是?”
    杨修目光炯炯的看着周不疑,说道:“我要知道子建独子曹志的消息。”
    周不疑脸上一笑,说道:“临淄侯之子,没人敢欺辱,如今在邺城,由卞夫人抚养,安全问题,你不需要担忧。”
    杨修点了点头,先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对着周不疑说道:“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如果洛阳侯能够保证这一点的话,待他来凉州,我帮他又会如何?”
    周不疑脸上一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我都是小人,何来君子。”
    说着在周不疑一脸愣愣的表情中,杨修不言一句,直接离开了酒肆。
    周不疑摇头笑了笑,也走出去了。
    君子与小人,其实并没有区别。
    这个杨修....
    当真是有些意思。
    ..............................................
    凉州,月支城。
    月支城是小城,说起来已经不在凉州境内了。
    因为这是羌胡的王城。
    虽说是小城,只是按照邺城的规模来看的,月支城不大,但相比与大部分城池相比,月支城绝对算不上小。
    简单的围栏,无数的帐篷,构成了这个诺大的城池。
    塞北风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邺城的风雪熄灭了之后,月支城的风雪却还没停。
    咆哮的风声,依然如一个厉鬼一般让人心悸。
    厚厚的白雪,铺在地面上,人一踩下去,两条腿都消失了。
    有些小帐篷,甚至连出去都难了。
    帐篷外面有密密麻麻的栅栏,在这些栅栏里面,关着一群群的白羊黑牛,在栅栏之外,还有一群群的马匹,在冬日里挤成一团,互相取暖。
    但是依然有一头接着一头的白羊黑牛倒下去。
    而倒下去,就再也没站起来了。
    马匹倒是死得少。
    栅栏外面,两个身披兽皮兽帽的羌胡看着一头接着一头的牛羊倒下,本来黝黑的脸上更是黑沉如炭了。
    马匹不死,牛羊却死了,这个道理自然很好理解。
    这原因,不过是因为草料不足罢了。
    如此酷寒之日,牛羊若是有充足的食物,是不会被冻死的,但是一旦吃不饱,就很容易被冻死。
    相比于牛羊来说,马匹对于族人来说更加重要,自然是精心照料的。
    每年冬天都要死上许多牛羊。
    被冻死,被饿死。
    这些被冻死,被饿死的牛羊,都会变成族人的口粮。
    这像是草原上的一个生存法则一般,是一个自然现象。
    但是今年的自然现象来的有些猛烈。
    牛羊死了大半。
    天气比之往年要冷上许多,牛羊马匹吃的草料也变多起来了。
    牛羊的胃口大了,草料就不足了,如今只能勉强供应马群,还有部分牛羊。
    到开春,死掉的牛羊会更多。
    最后能剩下多少牛羊,都是一个未知数。
    或许还有三成,或许只有两成,甚至是一成。
    冬日...
    族人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吃得油光满面,甚至还吃不完。
    但是冬日过了之后,来年开春,没有足够数量的牛羊,就无法生下足够数量的羊羔牛仔。
    没有足够的羊羔牛仔,过不了多少天,族人就会开始吃不饱饭,进而会有大量的族人饿死。
    这是羌胡不想看到的局面。
    寒风呼啸,白雪飘飞。
    在月支城中有一处巨大的帐篷,即使在如此大的风雪之中,依然无法掩饰他的雄伟。
    这是羌胡的王帐。
    羌胡与其他游牧民族一般,等级观念的森严比之汉人要严格不少。
    在这里,部族首领,祭祀,部族勇士这些级别高的羌胡,能够拥有更大的帐篷,能够拥有更多的女人。
    可以用汉人的丝绸,可以用汉人的器具,可以喝汉人的酒,甚至可以上汉人的女人。
    而低等级的羌胡,乃至是奴隶,只能在自己狭小的帐篷里面,管辖着自己的几头牛羊。
    冬日里面,老弱都被冻死饿死了,留下来的全部都是精壮。
    王帐之内,此时密密麻麻的跪坐着许多人。
    西羌王坐在虎皮王座上,如同雄狮假寐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正值中年,深黄泛黑的皮肤里面藏着一具力量爆炸的身躯,即使他是闭上眼睛,但是散发出来的威严依然让大帐里面的祭祀、部族首领、部族勇士颤颤巍巍的,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了。
    西羌王,作为他们的王,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经历了血与火,刀与剑的洗礼的,就如同这个民族一般。
    王座,从来都是靠鲜血铺路的。
    不管是在野蛮的草原部落,还是在文明的大汉帝国,都是一样的。
    大帐内乱糟糟的一片,终于,一个强壮的精甲猛汉站了出来,看他的样子,与西羌王有些相像,只是眉眼间还有些稚气未脱。
    虽然是稚气未脱,但是他手上沾的血,绝对算不上少了。
    “父王,我们得赶紧集结草原勇士了,不然开春之后,我们的族人只得饿死。”
    听着相里王子的话,西羌王骤然睁开了眼睛,而大帐之内的吵闹之声,顷刻间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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