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看一眼,纷纷跑出去请示西宫良人。
    西宫良人还在给叮叮擦头发,听到禀报以后头也没抬,“既然她要沐浴,那你们俩进去伺候她。”
    那两名使女面面相觑。
    宫主的浴池,竟让女子下去沐浴?
    青馥手指蜷了蜷,看向两名使女,声音添了些许寒,“磨磨蹭蹭做什么,没听到宫主的命令吗?”
    两名使女身子一哆嗦,赶紧抬步跑了进去。
    “青馥,你今天很不对劲。”西宫良人是背对着青馥的,但他能从她的声音里面听出来这姑娘今日心情不好。
    不及青馥回答,西宫良人又道:“自古以来,夜极宫设一位凰女,四名圣女,圣女之下,使女无数。如今凰女制度已废,圣女之中数你修为最高,本宫主倒很想知道,谁还能有这么大本事招惹到你?”
    青馥垂下头,声音有些僵硬,“宫主多虑了。”
    “那样就最好了。”西宫良人手上动作不停,吩咐青馥,“阮姑娘的衣服还没做好,你去一趟凰女殿,把以前锦绣坊为凰女准备好的那些衣服挑选一套过来给她换。”
    青馥大惊,“宫主三思啊,那些衣服可是为凰女准备的,阮姑娘她……”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西宫良人淡淡勾唇,“凰女制度已废,哪里来的凰女,既然没有凰女,那些衣服又能代表什么?”
    青馥被堵得哑口无言,再三权衡之下,只能点头应声,紧接着她带了两名使女乘了步辇去往凰女殿。
    凰女殿,顾名思义,凰女住的宫殿,自从凰女制度被废除以后,这地方再也没有人能住进来,但每天都有人在打理,为凰女准备的那些华丽衣服光鲜如初,保存完好。
    站在紫檀木衣柜前,使女小心翼翼地问:“青馥大人,不知阮姑娘喜欢哪种颜色和款式?”
    “随便挑吧!”青馥看都没看,背着身子站在门口,声音冷硬,“这些衣服全都是锦绣坊花费了很多心力才完成的,每一件拿出外面都价值万金,无论挑哪一件,想必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青馥遥望着凰女殿外的长明宫灯,心中越发郁结,她不明白宫主为何要对这样一个女子上心,竟然把凰女的衣服都搬出去给她穿了,那接下来呢,是不是王后的宫殿也让那个女人去住上一段时日?再然后呢?是不是宫主的暖玉床也让那位姑娘去睡一睡?
    青馥承认,她自己是对宫主有那么几分心思,但这只是限于对宫主天人之姿和高深灵力的仰慕,并没有到为此癫狂的地步,她是个懂得适可而止和分寸的人,之所以心中不赞同宫主对普通女子上心,就是不想将来那位姑娘真的被宫主看上要封为王后的时候会遭到长老们反对。
    宫主年龄老大不小,的确是该成婚了,但先宫主有规定,宫主可以随意挑选王后的前提是那位王后能让全族上下信服,如果王后人选不讨喜,那么宫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娶进来的。
    纵然这位阮姑娘是宫主四叔公的亲弟子,那也及不上百里长歌,若是没法达到百里长歌的水准,青馥觉得,王后位置还是空着的好,反正宫主容颜不易老,便是五六十岁才娶亲都无所谓,这么长时间,族中总能出现一位让所有人惊艳的姑娘了罢?
    青馥出神这间隙,两名使女已经挑选好一套银红色宫装。
    青馥只淡淡瞥了一眼就偏移开目光径直走上步辇不欲再瞧。
    回长卿殿的途中,青馥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执事颜伦,她吩咐人停下步辇走出来,面上带笑,“执事大人这是忙着去哪儿?”
    颜伦抹了额头上的冷汗,道:“阮姑娘突然腹痛不止,宫主让我去御药坊请长老。”
    青馥眉头一皱,“这种事,何须惊动长老,宫主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不就是腹痛么?我去给她瞧。”
    在颜伦的惊讶注视下,青馥快速走回步辇,吩咐宫卫启程去长卿殿。
    步辇在长卿殿外停下的时候,青馥果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女子痛苦的叫喊声。
    她放慢了些许脚步,好久才走到前殿。
    由于阮绵绵的突然腹痛,伺候她的两名使女等不到凰女衣服送来,西宫良人只好让人把自己的浴袍拿进去给她穿上。
    此时的阮绵绵就躺在内殿西宫良人的暖玉大床上,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痛得额头上冷汗直流。
    听到青馥进来的声音,西宫良人抬目望去,问她:“可曾见到御药坊的长老过来了?”
    青馥直接道:“宫主,属下懂医,可以为阮姑娘看诊。”
    “好。”西宫良人站起身,带着一脸惊奇的叮叮走了出去,内殿只剩下青馥和阮绵绵两人。
    青馥将阮绵绵的手腕从被子里拉出来,指腹轻轻扣上去探了片刻,神情很是凝重。
    一直缩在被子里喊痛的阮绵绵突然不喊了,一双明透的大眼望着青馥。
    青馥紧皱着眉头,声音发寒,“你,你竟然……是装的!”
    阮绵绵坐起身来,眸光一瞬不瞬看着青馥,“在阵法门后面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发现你似乎很不喜欢我,我这个人很敏感,不喜欢我的人,我也不会喜欢她,用此计骗你与我单独相处,只是想知道我哪里得罪圣女大人了吗?”
    青馥紧绷着脸,这个女人用了宫主的浴池,穿了宫主的浴袍,睡了宫主的暖玉床,还问她哪里得罪她了?
    真是可笑!
    “姑娘真会说笑。”青馥嘴角微扯,“你我初识,此前并未有任何交集,如何会得罪我,还有,姑娘又如何得知我不喜欢你?”
    “是吗?”阮绵绵冷笑,“既然你对我没有任何看法,为何要阻止执事去请御药坊长老?”
    青馥面色平静,“我本懂医,能为姑娘看诊,长老们平素都是很忙的,更何况御药坊长老只为宫主看诊,若是因为姑娘一人便惊动他,那岂不是得耽误御药坊里的很多事情?到时候无论哪道工序出了差错或者是延迟,都将是夜极宫不可挽回的损失。听闻姑娘知书达理,善良大度,想必不会拿夜极宫的利益来任性挥霍。更何况……”说到这里,青馥脸色一寒,“姑娘本没病,又何必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取宫主同情?”
    呵呵。
    阮绵绵心中冷笑。
    知书达理?善良大度?这个女人自己承认才刚认识她,怎么就知她知书达理善良大度了?
    再有,青馥说她装病博取西宫良人的同情?
    她是需要同情的人吗?
    这些冷嘲热讽的话,阮绵绵最是受不得。
    她名字叫做阮绵绵,性子却是山大王!
    想了一下,阮绵绵道:“圣女大人,如果你没本事瞧出我的病状,还是赶快去请御药坊长老,否则我待会儿出了任何状况,不仅宫主不会放过你,就连我师姐百里长歌也会要了你的命!”
    外面等候已久的西宫良人见青馥半天不出来,他索性起身走到里间,便听到阮绵绵的这番话,两道秀眉蹙拢,微抿着唇,问:“怎么回事?”
    “宫主,阮姑娘根本没病。”青馥急着解释。
    阮绵绵没有再喊痛,一双眼死死瞪着青馥,额头上的冷汗却流个不停。
    西宫良人深深看了青馥一眼,吩咐颜伦,“速速去往御药坊,让长老用最短的时间进宫!”
    颜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宫主脸色很难看,他不敢多问,带着人又迅速去往御药坊。
    为了方便长老为宫主看诊,御药坊是设在王城内部的。
    二十七个坊,也只有御药坊一个坊在王城内,其余坊全部在外面。
    御药坊的长老没多久就提着药箱赶过来了,他反复为阮绵绵诊断了几遍,原本一开始也和青馥一样看不出症状,担心被宫主怪罪,他又反复探了几遍,终于发现端倪。
    脸色微变,长老转过头对着西宫良人道:“回禀宫主,阮姑娘这是中的花毒。”
    “花毒?”西宫良人面色狐疑,“何意?”
    长老道:“这位姑娘身上有宫主专用的沐浴花瓣寒香露清香,若是老臣没有推断错,她应该是在沐浴的时候不小心用到了曾经在制作过程中被擦破表皮的花瓣。”
    长老战战兢兢,浸泡过寒香露的花瓣在擦干过程中一旦破了表皮就必须作废扔弃的,他只是推测而已,究竟王宫里存不存在还被留着的废弃花瓣,他也不太清楚。
    西宫良人脸色一寒,“制作过程中被擦破表皮的花瓣不是全都扔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浴池里?”池子里的花瓣原本是为他准备的,只不过后来换了阮绵绵下去而已,这么说来,背后之人其实是想谋害他?
    阮绵绵听到长老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热泉水的确是撒满了花瓣为西宫良人准备的,可伺候她的两个使女中途又加了一次花瓣,那两个人一定是趁此机会想要害她。
    阮绵绵想明白了一切,却不戳穿,她就是要让西宫良人觉得有人害他,这样一来,处罚的力度才会加大。
    那两名使女偷瞄了阮绵绵一眼,见她没有要戳穿她们中途加花瓣的意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都觉得这个姑娘人如其名,只怕是不敢与她们这些使女结下梁子。
    其实她们没想过要害阮姑娘,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替青馥圣女出一口气而已。
    胭脂坊在制作这种花瓣的时候难免有被擦破表皮的花瓣被扔掉,要知道那可是浸泡了寒香宝露的东西,就这么扔了是很可惜的,所以那两个使女某次去胭脂坊的时候便偷偷将被扔弃的那些花瓣拿了些许回来放着,但是她们自己又不敢用,因为胭脂坊的人说了,一旦被擦破表皮,花瓣就沾染上了些许毒,虽然投入水中香味与完好的那些花瓣无异,但会让人中毒。
    这种花瓣只有宫主一个人用过,其他人自然都不知道用了废弃花瓣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刚好阮绵绵来了,又刚好她非要进入宫主的浴池沐浴,于是两名使女心思一动,准备把那些废弃花瓣拿来给这个陌生女人洗浴,一来是试探这种花瓣沐浴的效果,是不是真的会中毒,二来是为青馥圣女出一口恶气。
    两名使女觉得,这个姓阮的姑娘是在没什么礼教,既然是夜极宫的客人,就应该遵守客人的规矩,哪里能主动要求去主人的浴池里沐浴,更何况,青馥大人等了宫主这么多年,她们实在是不忍心看见青馥大人因为阮姑娘而糟了宫主的冷落。
    阮绵绵心知,这件事绝对与青馥脱不了干系,因为她才刚来,绝对不会与人结怨,最有理由害她的,只能是青馥。
    阮绵绵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她早就发现青馥看向西宫良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爱慕,青馥一定是以为自己的到来威胁到了她在宫主心中的位置。
    冷笑一声,阮绵绵偏开头不去看任何人。
    她是百草谷谷主的弟子,这点毒还难不住她,在浴池里的时候痛得打滚,她匆匆出来从换下来的衣服里取出银针给自己扎了几针减缓疼痛,原本能完全止痛甚至清毒,但她不想那么做,她非要把事情闹大,好让西宫良人替她出面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活在语真族,只会成为祸害!
    这件事从头到尾,青馥都是不知情的,但她的确是不喜欢阮绵绵。
    此刻感受到阮绵绵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阴毒,她心神一凛,不明白这个女人要搞什么花样。
    目光瞥向西宫良人,阮绵绵语气冷鸷,“宫主有没有想过,今天幸好是换了我下去,若是您自己去浴池,岂不是正中背后之人的下怀?真没想到,这地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居心叵测的人,她们对宫主下毒,意欲何为呢?”
    西宫良人脸色阴沉,嘱咐了御药坊长老给阮绵绵施针开药方,他面若霜雪,转而拔剑指向伺候阮绵绵沐浴的那两名使女,厉喝:“说!谁指使你们的!”
    两名使女战战兢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道:“宫主饶命,奴婢们毫不知情。”
    ☆、第009章 不敢一个人睡
    “你们毫不知情?”阮绵绵声音更凉,“难不成是我自己把花瓣撒下去的?”
    西宫良人看着两位使女的眼神越来越冷鸷,再一次低吼,“到底谁指使你们把那些花瓣撒下去的?”
    其中一位使女匍匐在地上,努力维持着脸色平静,“宫主明察,奴婢们全都是从胭脂坊拿来的花瓣,每次去取都是封存好的,根本不知道有以次充好的在里面。”
    “这么说来,是胭脂坊的过错?”
    西宫良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散漫,可这份散漫中,隐隐含了三分凌厉的杀意。
    话音才落,他手中的剑尖已经毫不犹豫刺进一名使女胸膛。
    长剑拔出,鲜血飞扬。
    这样血淋淋的一幕就当着圣女青馥和御药坊长老的面发生了。
    被刺中的那名使女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就咽了气。
    匍匐在地上的那一位使女浑身都在发抖,同伴已经死了,她如今唯有孤注一掷,死赖到底,否则她的下场很可能比同伴还要惨烈。
    “宫主明察。”她哆嗦着牙齿,“奴婢的确是毫不知情。”
    不承认是胭脂坊的人所为,也不承认是自己犯了错。
    她给了西宫良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青馥同样绷着一张脸,这两个使女可都是她亲自挑选入长卿殿的,如果她们两个人犯了错,她也脱不了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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