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缙公素来疼宠这个最小的弟弟,虽然对于雏阳君擅自决定随便找人来当国师有些不满,但到底这“不满”还是敌不过宠爱,便也由着他。
    和尚到底是出家人,本事了得,担任国师以后为齐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但齐缙公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都说长兄如父,齐缙公对于雏阳君来说便是如此,得知齐缙公身子状况日薄西山,雏阳君急得整夜睡不着觉,他当先去找舍尘,舍尘道:“天命所归,凡人不可阻。”
    雏阳君从来不信命,于是派出很多人去寻找神医来给齐缙公看病,但都毫无结果。
    后来的后来,雏阳君知道了挑唆齐缙公用亲生儿子之血炼丹的人并不是那些道士,而是自己一路追随并委以重任无条件信任的国师舍尘,也知道了之前自己府上失窃被盗了一颗珠子,盗珠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从不会怀疑的舍尘。
    然而,国师的寝宫大门再也不会打开了,因为雏阳君身边的忠心侍卫替他一剑刺穿了舍尘的身体,舍尘死之前,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攥住那颗珠子,珠子上面沾满了他鲜红的血液。
    从被剑刺中的那一刻直到闭眼,舍尘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雏阳君一眼,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嘴角含笑看着那颗珠子,看着看着便落下了泪,最后慢慢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过来。
    那一刻,雏阳君就像个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孩子,伏在舍尘的尸体旁失声痛哭。
    雏阳君觉得,这一切都是那颗珠子惹的祸,他连夜出海,站在甲板上凝望着深不可见底的海水,毫不犹豫把珠子投入了海水中。
    然而,雏阳君再回来时,舍尘的尸体却不翼而飞了,府上所有的下人都说没看见尸体究竟是怎么没的。
    雏阳君让人外出寻找了一段时间,都没有舍尘的踪影。
    为此,雏阳君在后来的很长时间内彻底颓废,无心理政。
    直到……前几日这颗珠子的再次出现。
    得知吉禄当铺里有一件深海里出来的宝贝,雏阳君心生疑惑,在拍卖之前就去看了,结果一看之下惊了一惊,那珠子不是别人的,正是当初被他亲手扔下海水里的那颗,因为珠子上有个印记是他亲自刻上去的。
    当年被扔弃的珠子去而复返,这让雏阳君心中生出了希望,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再见到舍尘。
    当年舍尘为了这颗珠子不惜以身犯险,如今珠子回来了,他人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雏阳君没想到,上天竟然真的看到了他的祈求,当季黎明拿着那封信去到雏阳君府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非常震撼的。
    舍尘真的回来了!
    ……
    思绪回拢,雏阳君定睛看着眼前面容惨白,几乎奄奄一息的舍尘,他不知何时已经蓄了发,再不是当年他认识的那个和尚舍尘。
    将珠子送到舍尘手里握紧,雏阳君低声问:“你可曾恨过我?”
    舍尘只是淡笑,没有说恨,也没有说不恨,更没有解释被何人所救,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雏阳君最是了解他这清冷的性子,如今珠子送到了他手里,雏阳君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替他掖了掖被角。
    舍尘消瘦的手指攥紧了珠子,像是与失散多年的好友重逢,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雏阳君瞧着他这样子,心中便知实际上在舍尘心里,他还不如这颗珠子。
    心底落寞愈加明显,雏阳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站起身,“你好生歇息,我这便回府让人请神医来给你看病,一定能治好的。”
    不待舍尘开口拒绝,雏阳君已经拂袖离去。
    季黎明站在木屋外的篱笆院子里看雪,陡然得见雏阳君面色不好地走了出来,他笑着上前问:“如何了?”
    雏阳君淡淡看他一眼,摇头,“不如何,你就在这里看着舍尘,我亲自回府去请神医来给他医治。”
    季黎明一急,“那我的两个婢女。”
    雏阳君淡声道:“你放心,我回府便放他们回客舍。”
    季黎明知道雏阳君是个守信用的人,索性不再多言,目送着他坐上马车离开。
    雏阳君走后,季黎明又去了舍尘的房间,见他紧紧攥住那颗珠子,季黎明有些讶异,“雏阳君果然是将你看得很重,我之前想看一眼这东西他都不让,却知道你想要,直接给带来了。”
    舍尘垂下眼睫,尔后又睁眼,向季黎明伸出手。
    季黎明的眸光在舍尘手腕上定了定,“你这是做什么?”
    舍尘虚弱道:“我活不了多久,用这东西陪葬也没什么意思,你既然是为了珠子才来的齐国,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东西送给你。”
    “我可不敢收。”季黎明后退一步,紧盯着舍尘,“这珠子可蕴藏了太多情意,重得很。”
    舍尘轻笑,“所以你是不打算要了?”
    季黎明捏捏下巴,“珠子我肯定是要的,不过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舍尘道:“请说。”
    季黎明再次看了舍尘的手腕一眼,忽然笑了,“舍尘便是瑾渊,瑾渊便是舍尘,你当年既然要离开,为何如今又回到了他身边?”
    床上的人狠狠一震,随即闭眼扯着嘴角,长叹,“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季黎明在小杌子上坐下,挑眉,“不是局中人,不陷局中局,雏阳君关心则乱,他满心满眼都是与你重逢的欣喜,哪里会仔细观察,可爷不同,我有火眼金睛,一眼便看穿了你这妖孽。”
    瑾渊伸手扯下人皮面具,把珠子放回锦盒里重新递给季黎明。
    这一次,季黎明收下了。
    瑾渊换回了他在雏阳君府时所穿的衣服,对还坐在小杌子上发呆的季黎明道:“你还不走?”
    季黎明愕然,“雏阳君待会儿就带着神医来给你瞧病了,你不再多装一会儿?”
    “没病,怎么装?”瑾渊瞅他,“若是真让他来了,反而会坏事,不如一把火烧了这地方,永绝他后念。”
    季黎明嘴角抽了抽,那天晚上虽然天色晚,但季黎明在车马行门前遇到瑾渊的时候还是借着火光看到了他手腕上有一颗红痣。
    来到这里的一开始,“舍尘”双手塞在被子里,季黎明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到刚才瑾渊递盒子的动作让那颗红痣露出来,季黎明才恍然大悟,难怪瑾渊会对雏阳君这么私密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却原来这家伙就是当年的舍尘。
    见季黎明还是坐着不动,瑾渊眉宇间显出几分不耐之色,“你若是不走,我便连你一起给烧了。”
    季黎明迅速站起身跟着瑾渊往外面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季黎明终究是不忍心问了出来,“你对雏阳君……”
    瑾渊身子一僵,转过头来,“以前,我是回来复仇的舍尘,大仇得报以后遇到殿下,如今的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和尚舍尘,而是殿下安排在齐楚两国的细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正常男人。”
    季黎明抓抓脑袋,抱紧了小锦盒,低声咕哝,“我又没亲自验过货,哪里知道你正不正常?”
    瑾渊脸一黑,瞪着他,“你说什么?”
    季黎明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雏阳君就快来了,你还是赶紧把这地方处理好,免得留下证据让他生疑。”
    瑾渊扔给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径自去了小厨房吩咐小童和厨娘,让他们两人收拾东西离开。
    那两人走后,瑾渊果真一把火烧了小木屋,然后与季黎明从小路走回都城里。
    雏阳君果然守信。
    季黎明回到客舍的时候,澹台引和千依早已经在房里坐定。
    季黎明把二人唤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以后先让澹台引把他脸上的幻容给撤了,这才把小锦盒拿出来打开,琥珀色的潘龙珠明润光亮,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澹台引和千依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澹台引问:“你是怎么拿到的?”季黎明和雏阳君离开以后,她找遍了雏阳君府上的多宝阁,全然没有发现,没想到季黎明才出去了一趟就把珠子带回来了,实在让人感到意外。
    “这个说来话长。”季黎明其实也并不知道舍尘和雏阳君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好一句带过,“总之这东西是雏阳君心甘情愿拿出来的就对了。”
    千依顿时唏嘘,“害我白担心一场,早知道哥哥能这么顺利拿到潘龙珠,我便早些回来睡觉了,早上喝了药,总觉得困得很。”
    季黎明拍拍她的肩,笑道:“妹妹既然困了,那就早些回房休息,我们大概明天一早就能启程回燕京了。”
    千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点头,“幸好,除夕夜还有六天,我们回程还得耽搁几日,若是不出意外,四五日也应该能到达燕京城。”
    说完,千依转身之际瞥到了季黎明望着澹台引那不同寻常的眼神,她索性不走了,重新坐下来,看一眼澹台引俏红的脸,又看一眼季黎明,顿时心生狐疑,“哥哥,大祭司,你们两个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澹台引别开头,脸上绯红更甚。
    “你瞎说什么呢?”季黎明瞪她一眼,“既是困了,怎的还不回去歇息?”
    千依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方才季黎明那个眼神可全都看在她眼睛里。
    眼珠子一转,千依突然挽住澹台引的胳膊,“哥哥若是不说也行,我这就把大祭司带回房说体己话,反正我一个人烦闷得紧,无聊得紧。”
    季黎明一急,心中瞒不过自家妹妹,只得挑眉道:“好吧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澹台引突然转过头来。
    季黎明眨眨眼,意思是纸包不住火,早晚都得让人知道的。
    澹台引何尝不知道这层意思,可她还是觉得羞窘,赶紧又偏开头不敢看这二人。
    “快说快说!”千依一下子来了兴趣,她本隐隐猜到了一点,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大胆。
    大祭司……怎么可能和哥哥……?
    季黎明清了清嗓子,道:“就是,你马上多了一个嫂子了。”
    “是吗?”千依心知自己猜中了,面上却不露分毫,佯装不知,“且不知我的这位嫂子长什么样,性情如何,人在哪里?”
    季黎明瞪她一眼,“死丫头,都猜到了还非要让我说!”
    千依挪到季黎明身边坐下,央求道:“好哥哥,看在我这么认真的份上,你就快说了吧,到底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季黎明双目含情定在澹台引身上。
    澹台引顷刻如同被火烧一般垂下脑袋,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千依假装才知道,恍然大悟,“哇,原来你们两个……”
    澹台引再也受不住,赶紧出声:“别瞎说,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
    千依追问:“没多久是多久?”她可还记得昨夜在城隍庙,大祭司看哥哥的眼神分明还是充满冰寒冷冽的,什么时候大祭司的神情变得温和了,她竟然都没有发觉!
    千依突然想起今日在雏阳君府,哥哥走了以后,大祭司要去查看府上的多宝阁,却又担心她会出意外时的纠结表情。
    难怪大祭司突然对她这么好,却原来是爱屋及乌了。
    想通了心里的疑惑,千依啧啧直叹,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二人解释。
    澹台引早就窘迫不安,哪里还会回答千依这种露骨的问题,站起身来就要走。
    季黎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来。
    澹台引脚下没站稳,一下子倒在季黎明怀里,更是羞得满面通红。
    千依赶紧伸手捂着脸,指缝却张大,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嘴里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一边说一边不由得透过指缝多看了两眼,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大祭司,还真是好美。
    “季黎明你找死!”当着未来小姑子的面被调戏,澹台引羞得无地自容,绷直了身子,却怎么都挣不脱季黎明温暖的怀抱。
    “反正妹妹都已经知道了,你还害羞什么?”季黎明笑看着她,手上将她搂得更紧。
    千依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站起身,“我还是回房喝药冷静冷静。”
    “去吧。”季黎明摆手,“晚饭我会让人送去你房里。”
    千依偷笑着走出去,还不忘帮他们关上门,心中满是欢喜,哥哥竟然这么快就把大祭司给追到手,可见手段还挺高明,只是……千依突然有些担忧,大祭司可千万别听市井流言相信哥哥是整日流连花丛的风流子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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