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凤息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贱人,一边说着扶言之是亲生骨肉,十多年前却能狠下心用巫族最恶毒的咒术诅咒他的灵魂。
    “凤息,今晚的事,和你无关,你最好闭嘴不要挑唆扶言之去攻城,否则我便是成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皇后突然挺直脖子,定定看着凤息,疾言厉色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生母护儿的做派。
    凤息不怒反笑,笑容里全是讽刺,“九方裳,你如今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姿态同我说话?南岷皇后?夜极宫王后?还是……扶言之生母?又或者……只是个不知廉耻的淫娃荡妇良心悔改不忍心武林中的佼佼者就此折陨在一场恶战中所以出言相劝?”
    听到那句“淫娃荡妇”的时候,九方裳浑身的怒意都被激起来,她眼瞳里充斥着血红,恨不得就此扑上去将凤息给生吞活剥。
    片刻后,九方裳冷静下来,轻蔑一笑,“凤息,你说本宫是淫娃荡妇,那么扶言之是什么东西?”
    冷光下,凤息面上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抽搐,不等扶言之开口,她已经足尖轻点,转瞬飞跃到九方裳面前,不由分说狠狠一脚踹在九方裳的半边脸颊上。
    九方裳之前被国君打过一巴掌,那地方还未完全消散下去,如今凤息又踹在了同样的地方,简直是雪上加霜。
    果然,九方裳因为疼痛而叫喊了几声,身子承受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凤息一把揪住九方裳的头发将她提起来跪好,赏心悦目地看着九方裳高高肿起来的脸颊和地上一颗被打落的牙齿以及她唇角流个不停的鲜血。
    缓缓蹲下身,凤息再次狠狠揪住九方裳的头发往后一拽,迫使她抬起头来,声音清越寒凉,“说你是贱人倒侮辱了这两个字,说你是淫娃荡妇,淫娃荡妇远不及你。这些年,你以为自己心安理得高居南岷国母之位?你不过是仗着宫主对你余情未了,他数次在夜极宫上百位长老面前求情不杀你,所以你侥幸逃过了一死而已。宫主还对你有余情的时候,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宫主重新娶了王后,你说你是什么?”
    九方裳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凤息揪住她头发的那只手一再收紧,痛得九方裳连连倒抽气。
    “我说宫主重新娶了王后,怎么,你吃醋了,嫉妒了?”凤息冷笑一声。
    “这不可能!”九方裳突然大声道:“夜极宫宫主只可以有一位王后,他已经娶过我,怎么可能还会再娶一位王后?”
    天!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凤息不由得在心中替宫主默哀,九方裳简直超越了世上所有能形容她品行卑劣的“贱”程度。已经改嫁给了国君,她竟然还想要宫主为她守节?
    虽然自己和夜极宫没什么关系,但凤息还是觉得不忿,宫主当初就不该放了这贱人!
    偷瞄了一眼扶言之,见他面色平静,没什么反应,凤息这才收回视线,揪着九方裳头发的那只手没有半分松动。
    “傅贤曜登基第二年的秋猎,你非要去赛马,后来离开众人视线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宫主及时出现救了你;傅贤曜登基第三年,你怀了双胞胎的时候险些被后宫妃子害得小产,是宫主暗中出现用灵术帮你保住孩子;傅贤曜登基第七年,你外出上香回来染上时疫,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的时候,是宫主让人将语真族的特殊灵药放在你的汤药中,你才能从鬼门关走回来;傅贤曜登基第十年,有一位御史在金殿公然弹劾你犯了七出之罪中的‘无子’,当天夜里,那名御史便暴毙身亡了,你可知为何?”
    九方裳被狠狠揪住头发,只觉得脑袋都要被凤息揪下一层皮来,痛得她全身颤抖,根本说不了话。
    “还是因为宫主。”凤息替她回答,眼中讥讽更甚,“扶言之能大难不死,全是因为宫主及时出现将他带走送到了九仙山。”
    九方裳脸上的神情早已从不敢置信转化成震惊和错愕。
    凤息满意地看着她,冷冷勾唇,语气中有一种凛冽嗜血让人心颤的意味,“可你却把那些功劳自动归结到傅贤曜身上,或者换个说法,你一边享受着傅贤曜的宠爱,另一边更享受宫主的默默付出,两者兼具,更能体现你的魅力不是么?你其实是知道宫主出现的,只不过你心中明白宫主对你一往情深,所以你什么都没说,不拒绝他,也不表态,就只是单纯地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淫娃荡妇,怎么样,可有觉得这四个字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九方裳心神狠狠一震,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反驳,因为她反驳不出来。
    凤息说的是事实。
    那些年在背后一直帮助她,让她这个叛出夜极宫的凰女还能安然活在世上没被处死的人的确是宫主。
    或许是那个时候她不太懂得爱情,又或许……凤息说得对,她就是觉得享受,外有傅贤曜的至高宠爱,有难的时候宫主总会及时出现,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在享受两个男人的付出,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
    “多么可笑啊!在你的理念中,你可以重新出来找男人,而宫主却不能重新娶王后,啧……我好想打你怎么办?”凤息忍不住替宫主感到愤怒,松开九方裳的头发,用力甩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在九方裳即将倒地的那一刻,凤息眼疾手快又将她揪回来对着城墙上的扶言之跪好。
    九方裳晕头转向,几欲昏厥,凤息却总能有办法让她保持着清醒,保留着最后一口气。
    凤息看向城墙上的那一抹白影,“扶言之,这样的贱女人怎么配做你生母?”
    扶言之显然也被九方裳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行为彻底激怒,一个飘身落下来,他站在九方裳身侧,冷然吩咐旁边的守卫,“将这女人押入监牢!”
    九方裳眼神呆滞,什么反应都没有,任由兵卫们押送着往监牢方向而去。
    扶言之负手而立,望着高空上的清冷月亮,“凤息,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凤息愣了一瞬,片刻反应过来,如实道:“血衣楼实际上是夜极宫的情报部门,专为夜极宫做事搜集情报的,我能知道得那么详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瞧见扶言之有些心不在焉,凤息问:“你在想什么?”
    扶言之道:“我在想,倘若我是宫主,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凤息噗嗤一笑,“我不是凰女,你也不是宫主,自然没有这种情况,更何况,九方裳这样的女人千百年难得一见,你若是将自己代入宫主,岂不是在间接贬低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扶言之收回视线,脸色微微发白。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凤息笑道:“我就是想让你静心,不要胡思乱想。”
    ……
    皇后被扶言之扣押,成了国君发兵的直接导火索。
    虽然朝臣不知道皇后已经出宫,但两军交战,哀鸿遍野,血流漂杵的场面总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傅子阳的速度很快,星夜兼程,将原本预计要七八日的行程缩短了一半,北山军营的二十万大军在三天半以后到达帝京城,仅仅休憩了一夜,第二日便点兵上战场,傅子阳自请为主帅。
    因为皇后的私自行动,还被对方扣押,国君怒得彻底,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傅子阳,也理解他急于救母的迫切心情。
    大战开始,两军对垒,扶言之手中的三十万精锐军队对上傅子阳手中的二十万北山军。
    第一战场在云州城外的松岭坡,战鼓响起的时候,傅子阳已经率领大军排好阵型到达主战场,绣着九龙飞舞的黑色旌旗上一个明黄的“岷”字随着狂风翻飞不已。
    扶言之端坐在马背上,望着地方军队最前面身着一身银色将军铠的少年傅子阳,目光中的冷意毫不掩饰。
    虽然隔得远,但傅子阳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扶言之身上散发出来的恨意。
    那已经不是单纯地因为被抛弃被诅咒而恨,而是带着滔天怒意,誓要负尽天下人,倾覆傅家江山的强烈执念。
    副将来请示,“殿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是不是也……”
    傅子阳摆摆手,“你过去替我传几句话给扶言之。”
    副将听完之后,迅速骑着飞马飞奔到扶言之这边。
    身后有个校尉早已经举起千丈弩,正想试试它的威力,却被扶言之一拦,“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校尉不甘心地咂咂嘴,将千丈弩收了回去。
    傅子阳的副将很快就到了扶言之跟前,用极为恭敬的语气道:“言之公子,我家殿下想同您单独说几句话。”
    扶言之眉梢一动,声音微冷,“打仗便打仗,傅子阳这么啰嗦作甚?”
    副将脸色微白,转头看见傅子阳点点头,他又看着扶言之道:“实际上,太子殿下本意不是两军交战,而是讲和。”
    扶言之面色淡然,仿若未闻,“回去告诉他,便是他不战而降,我的三十万铁骑也会踏破帝京城,取傅贤曜的首级。”
    副将脸色大变,赶紧策马回去将扶言之的原话一字不漏告诉了傅子阳。
    傅子阳身子一震,干脆扔下二十万大军孤身前往扶言之这边。
    望着自己这位被抛弃多年的皇兄,傅子阳心中五味杂陈,抿唇半晌终于开口,“皇兄,若是父皇愿意举行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将你接回去,若是我愿意让出太子之位,你可否撤兵,免了这场战争?”
    扶言之冷然一笑,“傅子阳,你还真是天真,这种幼稚的话的确和你这种养尊处优太子很符合,但可惜的是,你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不是你,我生而为了复仇,不需要向天下百姓交代什么,更不需要顾虑什么,我这一世,只需要顾虑我的夫人即可。当然,除了复仇之外,我之所以起兵,就是想把你们傅家的江山夺过来送给我夫人随意把玩。”
    傅子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傅太子。”扶言之不想再听傅子阳说废话,直接打断他,“你到底还想不想打仗了?”
    “皇兄……”傅子阳又低低唤了一声。
    “住口!”扶言之大怒,脸色霜寒,“滚回你的军队里迎战,否则我会忍不住现在就直接杀了你!”
    傅子阳闭了闭眼睛,面色颓然到极致,“如果杀了我能让皇兄解气,那你来吧,反正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你的,我以自己有那样的父皇母后感到耻辱,若是前世知道自己今生是这么个结局,我一定不会投胎到傅家,更不会卷入这场是非。”
    高岗上,得了扶言之军令不参战的凤息和郁银宸两人各自骑在一匹马上望着下面的情形。
    凤息的眸光紧紧锁在扶言之身上。
    虽然她听不到傅子阳都说了些什么,但也不难想象定是在讲和,并且会给出极其诱惑的条件。
    凤息很担心扶言之会为之动容。
    “这个傅子阳,完完全全继承了傅贤曜的崇文精神,便是在战场上,便是穿上了铠甲,也依旧拿不出气势来,他竟然还一心求死。”
    精通唇语的郁银宸凝望着主战场上的那两个人,幽幽一叹。
    凤息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说,傅子阳没想过要打仗?”
    郁银宸凝视凤息一眼,尔后偏移开视线,微微颔首,“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的。”
    “那他为何要自动请缨带着二十万大军来应战?”凤息不解。
    郁银宸道:“兴许,他只是来赎罪的。”
    凤息面色大骇。
    如果傅子阳只是来赎罪的,那么今日带来的北山二十万大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在扶言之手里,傅子阳难不成是抱着自杀心态来的?
    不等凤息深思,主战场上的傅子阳已经策马归队,战鼓一再敲响,两军开始交战。
    顷刻之间,刀剑撞击的声音,厮杀声,将士们震天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一拨又一拨地冲击着人的耳膜。
    凤息猜测得没错,傅子阳原本就没想过要打仗,所以两军开战之后,他只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连指挥的话都没说一句。
    西征军虽然因为地势的关系处于下风,但到底是精锐部队,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便大败北山军。
    傅子阳始终淡淡看着这一幕,直到扶言之手中的箭径直飞向他。
    副将连忙飞身过来挡,毫不意外地一箭刺入心脏。
    望着副将在自己面前倒下,傅子阳的眸光才终于有了几许波动。
    副将连吐几口鲜血后望着始终无所动作的傅子阳,艰难出声,“殿下,快撤军啊,再不撤,会全军覆没的!”
    傅子阳动了动眼皮,似乎听见了副将的遗言,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这一切都是父皇母后十多年前种下的祸根,今日扶言之不过是回来讨回他应得的一切而已,有什么错?他虽然是南岷太子,可却是以那样的方式成为的太子,如今代表南岷出征,可是他平反的理由是什么呢?为了百姓?为了南岷江山?对面的人可是他的皇兄啊!是他自己抢了扶言之的一切,十多年后人家前来讨回,合情合理。
    南岷的江山早就摇摇欲坠了,帝王昏庸无能,民心动乱,这样的江山保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
    南岷五百一十五年六月,太子傅子阳亲征,松岭坡首战失利,太子被生擒。
    同年七月,扶言之带领三十万起义军一路杀到皇城,因皇城内里守卫空虚,前后不过三天半便攻陷了这座屹立多年的皇家之城。
    扶言之秉承顺者昌逆者亡的宗旨清理了一批傅家江山死忠党。
    傅家江山彻底倾塌,新王朝初定,扶言之果然按照傩美人预言上所说拱手把江山让给凤息。
    ……
    光线昏暗的天牢内,傅贤曜被关了好久,也饿了好久,早在三日前,凤息便下令停止给傅贤曜送饭,他如今饿得险些啃指甲。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随着来人的走近,一股肉香味随之而来。
    傅贤曜空空如也的肚腹咕噜响了一下,满心满眼都是对于吃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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