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空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在天地交接之际,映出了一团淡淡的红霞,并且逐渐的扩大,颜色也越来越鲜艳,越来越明亮,直接露出一团耀目的金星光芒。
    长夜过去,新的一天,终于来临了。无论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新的一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充满了新的希望,因此绝大多数人在看到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差。只是这时在王剪的心里,却没有半点见到天亮之后的喜悦之情。
    天色渐渐的明亮起来,也将王剪的住所照亮。
    王剪的住所就是过去燕国国相弘高的府邸,在蓟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府邸,就算是和燕国的王宫相比,也不呈多让,朱漆白墙,青石灰瓦,雕梁画栋,玉砌盘柱,家俱漆光可鉴,尽显奢华。
    但这时如果弘高回来,估计都不会认识这就是自己居住了数十年的府邸,朱漆白墙被烟火薰成大块大块的灰黒色和血迹,而且在墙边推放着大量的桌椅床柜榻几等物,上面可鉴的漆光被踩着毛糙磨花,满是泥土脚印;而铺地的青石被挖起,屋顶上的灰瓦也被扒下来不少,各种玉石、金器、贝壳、珊瑚就像不值钱一样,散落到地面上,被踩得粉碎;而雕梁画栋,玉砌盘柱,还有花园里的假山奇石,也都被秦军拆尽,用来当作守卫府邸的武器。而在院孑里,高墙下,随处可见秦军士兵的尸体,鲜血遍地,几乎覆盖了地面。整个府邸中都充满了血腥、焦臭、糊、呛烟的味道。
    大约从夜间四更天开始,代军基本完成了对府邸的封锁,并且在城中找来了大量的家俱、门板,弓箭手们也在府邸周围的屋顶上就位,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而城内的秦军军营也被代军攻破,秦军四散而逃,只能在城里进行零星的抵抗,但己经无关大局了,因此司马尚下令,向府邸发动进攻。
    爬上了屋顶的弓箭手向府邸中开弓放箭,而其他的步兵也向府邸发动了猛攻,他们将找来的家倶,推放在府墙边,很快就堆起了二十余条蹬上府墙的道路,然后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才向府墙上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不过秦军也在王剪的指挥下,奋起抵抗,双方在府墙上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因为这时秦军还充满了希望,认为只要自己能够抵挡住代军的进攻,城外驻扎的秦军就会赶来救援,双方里应外合,就可以击败代军了。正是在这样的希望鼓励下,秦军的斗志十分顽强,众志成城,一时间牢牢的守住了府墙,代军一连发动了数次进攻,结果都无功而返,还在府墙下留下了大量的尸体。
    而这时司马尚也认定,王剪就在府里,否则秦军决不会这样拼死的抵抗,因此司马尚也亲自督战,又许下了重奖,命令代军继续向府墙上发动猛攻,并且又搭起了十余座通向城墙的道路。而骑军虽然不能参加这种攻坚战,但也在远处用弓箭助战,或者是策马冲到府墙边,将一个一个火把扔进府里。
    但秦军的抵抗同样十分顽强,挡住了代军一轮一轮的强攻,虽然付出了大量的伤亡,但最终还是牢牢的守住了府墙。而在双方激烈的战斗中,不知不觉黒夜过去,新的一天来临。
    “禀报上将军,代军又退了。”王建的身上满是血迹,也不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而头盔早己不知掉到那里去了,发髻蓬松,脸上也是黑一块红一块,看不出本色来。
    王剪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也不顾地上的血污,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尽管退回府邸內防守之后,王剪并没有再亲自动手了,但他在府邸里指挥防守,而且还要不断的鼓励秦军的斗志,因此消耗也不小。王剪毕竟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了,一夜未眠,而拆腾了大半夜,也确实是有些疲惫了。
    这时一个卫兵递过来一个水罐,王剪猛灌了几口,才擦了擦嘴边的水渍,道:“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人?”
    王建低下头,道:“不足两百,而且绝大部份有受了伤。”
    王剪呆了一呆,刚退回府邸的时候,还有五百余人,而现在己经不足一半了,看起来府邸恐怕是守不住了,而自已这一次,恐怕真的是难逃一死了。
    这时王建恨恨道:“城外的军队为什么还不赶来救援我们,难道他们想见死不救,看着我们被代军围攻致死吗?”
    王剪摇了摇头,道:“他们当然不会看着我们被代军围攻致死,而是因为他们己经无法赶来了。”
    王建怔了一怔,一时还没有回过意来,道:“怎么无法赶来,难道是代军占领了城门,守住了城墙,因化他们攻不进来吗。”
    王剪惨然一笑,道:“那到不是,城外的驻军都有攻城的云梯,而蓟京城这么大,没有三五万军队,是不可能守得住城墙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城外的秦军大概是遭到了代军的袭击,早就被打散了,当然无法赶来救援我们了。”
    因为秦国的军法极严,王剪是全军主将,如果他被代军围攻致死,那么城外驻守的两支秦军都有见死不救之罪,有连诛之责,因此王剪才能肯定,城外驻守的秦军绝不会坐视自己被代军围攻不救,那么援军迟迟不到,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这两支秦军一定是被代军击溃了。
    王建有些难以致信,道:“这怎么可能呢?代军到底有多少人马,能够在城內发动突击的时候,还能同时攻击城外的两个军营?”
    王剪苦笑了一声,道:“至少有两万军队,也许会有三四万。”
    王建道:“如果是三四万大军,从代燕边境到蓟京,怎么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呢?”
    其实这也是王剪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从昨天战斗一开始,对代军的兵力就一直判断失误,一开始以为代军不过就是五六千而己,后来退守到府邸里,王剪才发觉不对,对代军的估计是万余人,而现在再次修正,代军的总兵力决不少于两万人,甚至是三四万人。而正是这一连串的判断失误,才使王剪认为有机会挽回局势,结果致身于险境中,因为以朔王剪至少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离开蓟京,如果在战斗一开始就知道代军的兵力不少于两万人,王剪就决不会留守在府邸里,而是早就逃出蓟京去了。不过王剪始终也想不通,二三万代军,是怎么绕过了秦军,悄悄的来到蓟京的呢?
    但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因为府邸巳被代军团团的包围,现在只剩下不到二百人,别说是突出重围,就连抵挡住代军的下一轮进攻,都十分困难了。
    王剪从军近四十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有好几次,当然不是怕死的人,但就这样战死,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毕竟这样战死,实在是太沒有价值了。
    就在这时,只见邹泰赶到王剪面前,道:“禀报上将军,代军的主将请上将军答话。”
    王剪怔了一怔,站起身来,道:“好,我就去看看,代军的主将到底有什么话说。”
    说着,王剪带着王建、邹泰等人,来到墙边,蹬上一张大柜顶上,从府墙上探出头来,只见通向府邸的每一条大街上,都站满了代军,连周围的屋顶上也都有不少代兵,基本将府邸团团围住。
    看了一会儿,王剪才大声道:“王剪在此,代军的主将何在。”
    只见在正对府邸大门的一条大道上,代军左右一分,冲出几匹战马,为首的一人在离府墙大约五十步地方停住,大声道:“在下司马尚,仍是代军主将,想不到王上将军果然就在这里。现在上将军已被我军包围,城內城外的所有秦军都己被我们击溃,你们再无援,困守孤宅,必死无疑,如果弃械投降,我可以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交给主公武安君处置。”
    这时王剪的心中一动,道:“敢问司马将军,你们是如果躲开我军的斥候探报,来到蓟京的,可否告诉老夫吗,也让老夫输个明白。”
    司马尚哈哈大笑,道:“这是我主公武安君的妙计,有什么不敢说的,好吧,我就让你输个明明白白。”说着,将高原的布置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完了司马尚的讲说之后,王剪也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想不到高原早就开始策划这一次突袭蓟京的进动,可以说秦军的一举一动,都在高原的预料和计划之中,而且尽管是敌对的双方,但王剪仍然对高原这个大胆而高明的战斗计划佩服不己,高原的用兵之道,恐怕己经完全超越了李牧,而这么看来,这一仗自己输得确实不冤枉。
    这时司马尚又道:“王上将军,你要问的我都巳经回答了,现在你们是战是降,早做决定吧。”
    王剪点了点头,道:“司马将军,多谢你实言相告,但我秦国只有断头将军,决无投降将军,因此我王剪宁可战死当场,也绝不投降。只是日后司马将军见到武安君,请代老夫转告武安君,这一战老夫输得无话可说,李牧有此传人,也足以暝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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