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韧无力地躺倒在稻草床上,唉声叹气,一想到以后将生活在两个女人之间,等待自己的将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和气恼,心里就更加忧郁起来。一弯钩月悄悄地挂在天边,一团乌云慢慢地移动着罩在了月芽上,乌云越来越多,越积越厚,不一会儿,整个月亮完全被乌云遮盖了,天空显得愈加昏暗起来。
    西品吧,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苦海,难道说不该圆了两人终生追求的梦想。唐青盈吧,从小没有爹妈,是自己的“亲闺女”,“亲妹妹”,在无数次血与火的战斗中,两个人的生命早已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如今这孩子已中了邪,把她的终身大事也绑在了自己身上,要想摆脱开她的这种思想,真是难之又难……
    想来想去,公韧再也睡不着了,只得下了床,在院子里溜达。他到了自己的窗前,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不用说,这是西品又在为自己以前的遭遇和以后的前途伤心了。公韧摇了摇头,劝也没法劝,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公韧又听到了另一种女人的抽答声,先上来是断断续续,后来干脆放开嗓子大哭了起来。奇怪啊,在那些血风腥雨的战斗中,唐青盈从来没有哭泣过,只能激起她更大的战斗激情,怎么今天西品一来,唐青盈倒悲伤起来了呢……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西品的到来,扰乱了唐青盈的生活……
    公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些问题永远想不清楚,恐怕一辈子也理不出个头绪。
    回到了厨房里,公韧思绪万千,辗转反侧,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愁得慌。他咬了咬牙,干脆点上了油灯,在抽屉里到处翻腾,想找出纸和笔,可翻了一阵子什么也找不到。公韧只好在炉子里找出了一点儿炭灰,在地上撒上了“奉命出发,以后再会,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好好团结。”写完了这几个字,公韧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两个人的烦恼,都是由我而生。我走了,两个人的烦恼,可能也就解脱了。”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公韧轻轻地走出了屋,开开了大门,虚掩上,然后一甩头,毅然决然地大踏步地迈步在空气新鲜的街道之中。
    公韧到了香港总部,在秘密机关里找到了黄兴。黄兴的手上还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胳膊上挂着绷带,经过大夫的精心治疗和同志们的细心照顾,伤势已大见好转。
    黄兴见了公韧,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又是让座又是用另一只手亲自为公韧沏茶。公韧也轻轻拉着黄兴的手仔细询问伤口的恢复情况,谈话间紧锁的眉头仍然难以舒展。
    细心的黄兴早已觉察到了公韧的神态,试探着问:“你来找我,是为了看我呢,还是有别的事?我听宗汉电报里说,你有了大喜啦,多年的一对老鸳鸯终于见面了。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还皱着眉头呢?应该高兴才是啊。”
    公韧说:“哦,你都知道了,别提了,一个是西品,一个是唐青盈,太让我为难了。这两个人根本搀和不到一块儿。”
    黄兴笑了笑说:“作难了是不是?想不到你这个久经沙场的武将,倒是叫两个女人搅得心神不安了。真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就在你我之中。堂堂七尺汉,也难免在这两个优秀的女人面前难以决断。这是你自己的私事,别人又怎么能干涉呢,你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用请示我。”
    公韧考虑了一会儿说:“黄司令,广州我不能呆了,得走。”黄兴皱了一下眉头说:“想走,往哪里走?你以为你走了,这两个人的问题就能解决吗?自己的经还得自己念,解铃还得系铃人,谁也帮不了你。”
    公韧摇了摇头说:“一切都是由于我而引起的,只要我在,两个人就有说不清的烦恼,惹不清的麻烦,只要我走了,两个人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黄兴指着公韧的鼻子说:“逃避,逃避,你想一走了之,多少年的感情一走就能完结吗,想得太简单了。人啊人,感情这东西有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在一起的时候,可能想得死去活来,可以为情去死,可以为情牺牲一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是要是呆的时间长了,可能又食之无味,闹些意见,产生烦感。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如此无情难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此情可待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可能感情不是虚无的烟云,而是实实在在的风雨相伴,试问人间情为何物?其实我也不了解……”
    想不到黄兴也来了诗意,大大地抒情了一番。
    公韧却没有丝毫的诗意,大声地嚷嚷道:“我要是不出去,也是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黄兴叹了一口气,说:“人啊人,真是的,情人与战友,情敌与朋友,是是非非,又哪里能说得清?其实眼下正有一个地方需要人,可是不能让你去。”
    公韧着急地说:“你快说说什么地方?”
    黄兴说:“中国的新军以北洋六镇和武昌新军最为精锐。北洋六镇由袁世凯控制着,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你原来也是知道的。而武昌新军中以革命进步团体共进会和文学社最为活跃,实际上共进会和文学社控制了新军里的大部分新军士兵。我们急需要有经验的同志,去参加共进会,加强共进会和同盟会总部的联络工作。”
    公韧听了十分振奋,说:“好,那我今天就走。”黄兴说:“让谁去也不能让你去,这里的事情处理不好,你怎么能走?”公韧着急地跺着脚说:“黄总司令,在这里真是生不如死啊!我实在没有能力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让我走吧!?”
    黄兴摇了摇头说:“你躲出去,就不怕唐青盈和西品和你急了。他俩要是都到我这里要人,我怎么办?你这不是把难题推给组织吗!”
    公韧颓然地说:“那我就只有跳珠江了……”
    黄兴考虑了一番,说:“你这个人啊,对革命忠心耿耿,是个好同志。不过有些事情你处理不够果断,就像西品这件事吧,在火坑里呆了这么些年,确实你也有一定责任。好吧,武昌你就去吧,可是也不能这么性急啊,你从来没来过香港,在这里玩玩,多待两天。”
    公韧说:“不了,我这个人,只要一有了任务,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打仗这个药方,治我这个烦心病真是灵验得很。”黄兴高兴地说:“那也好,机关上的人为你送行。”公韧拒绝说:“不用了,现在我最需要的是战斗。”
    公韧从机关上支了路费,拿着介绍信,立刻坐上了奔赴武昌的轮船。
    轮船上人头攒动,“突突突”的马达声难以掩饰住尘世间的纷杂混乱,船后飞速旋转的螺旋浆搅起的浑浊泥汤使公韧的脑子难以理清人世间的是是非非:自己和西品究竟能不能结婚,和唐青盈的关系又怎样处理?山洞里的那笔财宝到底哪里去了,它能不能最终当作革命经费?乞丐国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的改革措施能不能实行?自己到了武昌,能不能改变武昌的革命进程?
    这些谜团始终萦绕的公韧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轮船在乘风破浪,披荆斩棘地向前行驶,船后搅起的那股浊流,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渐渐地变白,变清,然后沉入了江底。
    太阳变得激情四射起来,一切将要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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