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内务府便送来了贵人宫里端午的定礼:一身新衣、一匹妆花缎、一把流连戏蝶团扇、一把香木折扇、一个苏绣荷包,二十个银锞子。
    春棠给云惠梳了旗头,戴上烧蓝点翠孔雀开屏大拉翅,她嫌热,挑来挑去,选了一件青碧色竹纹偏襟缎子宫装,瞧着挺素净的。
    正选着耳环,就听得夏莲喜盈盈地说道:“家里二夫人带着二房的小姐宛玉来了。”
    许久不见家里人,自从哥哥做了大学士,云惠就再也没见过,更别提嫂子了。姑嫂二人相见分外亲热。这宛玉是二房姨娘完颜氏庶出的姑娘,从小养在正室觉罗氏跟前,觉罗氏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待这个女儿也算不薄,如今已有九岁,是个俊俏的姑娘。
    问及家中可有何事?觉罗氏叹了口气道:“旁的也无什么,就是我那娘家妹子丧了夫,自己身子又弱,便把女儿送到府中长住了。叫兰珍的,你小时候见过一回,许也不记得了。也是可怜孩子。”
    “可怜什么?容若哥哥什么好的都先给她。”宛玉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隐隐的不满。
    觉罗氏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大人说话你能插嘴吗?”
    云惠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丫头,舒穆禄氏,是容若的姨亲表妹,自有青梅竹马。一些野史上说,纳兰容若与这位表妹相爱不成,虽也娶亲,后来却一直郁郁寡欢,年纪轻轻就去了。这位表妹有野史说进宫了,还有说是良妃的。这当然都是瞎扯的,良妃不良妃的是两码事。不过这位表妹却有其人。
    身世同林妹妹有几分相似。
    云惠想了想,这一世可不能让容若那个孩子早早去了,虽说自己大不了他几岁,可好歹也叫自己一声小姑姑。
    “本宫记得兰珍,有空的话带她来宫里坐坐吧。”
    觉罗氏愣了愣,没想到云惠会这么说。讲实话,自从妹子家的夫君去了,瞧妹子那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了。这个妹妹从小在家占尽阿玛额娘宠爱,长得也比自己好看。当年嫁给舒穆禄家也是风风光光的。早年额娘还想把兰珍那丫头同容若结娃娃亲。
    如今妹夫一家落魄,自己虽也同情,可不知怎的也有几分幸灾乐祸。那外甥女同自己妹妹一样,是个病歪歪的主儿,成日里就知道吟风颂月、弹琴念诗的,又没了阿玛,自己才看不上。不过是家大业大,又是自己亲妹妹,养着就养着吧。
    这丫头什么时候入了贵人的眼?她自己竟是不知。
    可既然贵人开了口,自己倒也不好在家里苛待了。如今云惠已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子,是宫里的贵人小主,往后说不定还是娘娘。自己总得顾及着些。
    “烦劳小主惦记了。家中一切安好,你哥哥让我来带句话,小主在宫里凡事以自己为重,家里不必小主操心。外头的事,万事有哥哥呢,哥给妹子撑腰。”
    云惠听了这话,顿觉心里舒服。有个哥哥就是不错啊。
    上午礼部的安排,后妃无权参与。中午用艾草洗了澡,再换上新衣。下午就是听戏、听曲,乖乖地做个吃瓜群众。今日她不是主角,皇帝和皇后人家伉俪情深,那才是。
    前天,有十个奴才在长巷挨了鞭子。鞭子和板子杀伤力不一样,板子看着打人闷,可都是内伤,几十下人就差不多小命呜呼了;鞭子几下打不死人,可伤痕和惨叫吓人啊。鬼哭狼嚎一下午,离延禧宫也近,吵得她睡不着,听说是办事不牢。还有十个奴才领了赏钱,因为办事麻利。
    短短两天,宫里就对这个与世无争的皇后娘娘有了新的认识:待人宽厚那也分人对事。世上没有无端好脾气的主儿,好好干,才有肉吃。不好好干,直接嗝屁。
    这两天都是赫舍里氏亲力亲为,上午宴席前,又对着各宫交上来的探亲名单都重新核对了一遍,以免有人鱼龙混杂。各宫准备好晚上来表现一把的菜也都事先过了一遍筛子,免得有纰漏。除了看戏,晚上也有花头。
    太皇太后是蒙古人,特在御花园请了跳蒙古舞的。云惠早就打听了,据说饭后还有烤全羊吃。皇后这是投其所好啊。献给老祖宗的,肯定跟自己以前吃过的山寨烤全羊不一样。一听说晚上还有撸串项目,云惠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东西,饿着等晚上的大餐。
    孝庄对这个家筵很是满意,人多热闹,接着就是催各宫妃嫔赶紧给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
    也有重臣家眷被赏赐一同来看戏的。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云惠一眼瞥见朝廷命妇,名门闺秀那边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姿容俊秀,清丽脱俗,气质如兰,搁在人堆里一眼便能瞧见。
    云惠在心里纳罕着:八旗子弟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小玄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我这样的你都能入眼,那这样的美女能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要么是你眼瞎,要么……这貌美女子便是个汉人女子。可汉人女子今儿能坐这儿吗?还时不时与淑妃皇后她们说上几句话。
    云惠着实好奇极了,侧身悄悄问身旁的谨贵人道:“坐在那边那个女子是哪家的?”
    谨贵人顺着目光瞧去,低声对云惠道:“她你都不认得?瓜尔佳鳌拜中堂家的千金。”
    云惠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鳌拜的女儿,康熙自然是不敢要,那不是引狼入室吗?可惜了这么绝色的佳人…
    她正替小玄子扼腕叹息着,忽瞥见他正抬眼朝那瓜尔佳氏瞧去,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卧槽,怎么说来着?男人就是男人吧,这皇后还在呢,你就瞅人家好几眼!什么你最独特,我呸,都是唬人的,看见美女还不是一样走不动道儿?云惠对着小玄子的方向翻了好几个大白眼,忽然想到自己同皇上不是“吃友”关系?他看他的美人,与自己何干?
    不知为何,又觉心里一股酸意,便把桌上那点心四样,艾窝窝,驴打滚都吃了几块。
    这一天的听戏、合欢宴,孝庄都颇为满意。今儿裕亲王福全也来了,许久没有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了。
    前菜摆了五道:龙凤呈祥、福子瓜烧、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四样饽饽,豌豆黄,芝麻卷,金丝糕,枣泥糕;再上八宝野鸭、佛手金卷子、炒墨鱼丝、如意卷、爆炒田鸡、绣球扇贝、珍珠鸡、花菇鸭掌、荷叶卷狍子肉、
    到了晚上家宴,按照先前康熙和赫舍里氏的想法,把每个人宫里拿手的几样都端了上来。赫舍里氏对孝庄笑道:“老祖宗,这些都是儿媳妇儿们各自的拿手好菜,都是亲手做的。今儿既然说是家宴,臣妾就想,不如就都尝尝各自的手艺。咱也图个喜庆。”
    孝庄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又高兴上三分。“好,今儿晚上,大家就敞开了吃。准许没规矩些,咱们今晚就是寻常人家的一大家子。”看着这些小妃们,也就十三四岁的光景,哪里离得了家里人这么长时间。孝庄现在企盼着,谁能率先替爱新觉罗家诞下皇子。
    不一会儿,什么蘑菇煨鸡、竹笋鱼唇、芙蓉蛋撒……就摆满了桌子。正中央放了一只烤全羊,布菜的宫女往每个人碗里分着烤羊腿。
    这烤羊腿油大,让烤的喷喷香,撒上孜然,辣椒面,咬一口满口香。云惠才吃了一只烤羊腿,就觉得吃醉了。擦擦嘴,顿了顿,让春棠给舀了一碗红豆膳粥。
    许是都吃那羊腿吃的油大,各人都开始挑着桌上清亮的菜下筷子。孝庄瞧见大鱼大肉中一道麻辣腐竹,不由眼前一亮。宫女忙夹过来,让尝了一尝,点头道:“这是哪个宫里的菜?”
    云惠正被那红豆粥给甜着了,咬了一口酸甜乳瓜改一改。忽觉身后春棠悄悄蹭了蹭自己的袖子,慌忙抬起头来。
    玄烨也好奇地尝了那样菜,先是皱了皱眉头,旋即茅塞顿开一般,连连点头,相当清奇的口味,麻麻的,辣辣的,入口不觉辣,咽下去后劲还很大。却越吃越香,让人停不下来。这么一道菜,不用问了,定是延禧宫的。
    “惠贵人,这是你宫里的吧?”玄烨问道。
    云惠一愣,不由羞红了脸。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做什么拿手菜端上去,只好从空间里撕开几袋辣条倒出来用盘子盛了去充数。心想着这么多的山珍海味,应当也留意不到自己这盘。没想到,这么诡异的一道菜,也能让你们给尝了,论色香味,完全没有啊,古代人这是好东西吃多了吗?
    “回皇上,的确是臣妾宫里的。”云惠乖乖地答道。
    玄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小胖丫,宫里还藏着好吃的呢。可这到底是个什么?怎么让人越吃越上瘾。前阵子吃炸番薯片吃太多了,已然有些吃腻味了,正想问问她还有什么吃东西的高招,没想到这儿还真有一盘新的!
    “惠贵人,这是道什么菜?”
    我哪儿知道辣条什么配料!云惠开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瞎编起来:“臣妾这是……用豆腐皮拌上辣椒油、麻油、花椒、芝麻,再风干了制成。难登大雅之堂,还请万岁爷见谅。”
    “哦……”众人唏嘘开了。
    云惠定睛一瞧,顿时哭笑不得,不经意间,玄烨已经吃下去一大盘。
    皇上,您可慢些吃,一会儿有你辣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辣条这种东西,就是越吃越想吃,你明知道它是垃圾,可那又怎样呢?吃的时候不觉得辣,等停下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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