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厚重,苏娇穿着裹着棉絮的绣花鞋踩踏上去,除了粘上一点青苔暗尘,毫无一点声息。
    走上三楼,雕镂着繁复花纹的木门从外推开,苏娇踩着木制地板走入房中,四四方方的房间中是一排排一格格书架子,清淡的墨香顺着半开的窗棂沁入鼻息之中,无端的让人从心底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平静。
    身后的老板娘微曲的身子,悄无声息的关上木门退了出去。
    秀锦上前解下苏娇身上的鼠毛披风,替她换上一件大毛的衣服。
    苏娇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往里踏进了几步,随手抽过一本书便转身往一侧的包间里走去。
    包间里置着软榻香炉,香果糕点,还有一架墨色漆黑的七弦琴,苏娇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那架七弦琴,皱了皱眉未放在心上,只懒洋洋的半靠在软榻之上,一手翻弄着手里的书页,一手搭上秀锦递过来的手炉。
    包间里静默了一会儿,只余下那轻微的翻书声,苏娇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秀锦道:“福糕斋的糕点呢?”
    “奴婢刚刚已经吩咐那老板娘了,许是那新鲜的还未出炉,待奴婢去催催。”说罢,秀锦转身出了包间。
    苏娇百无聊赖的又翻了一下手里的书,感觉没什么意思,便起身走到那七弦琴边,只见那琴桐木而制,梓木为底,以玉石为琴徽,琴漆处有一梅花断纹,应该是多有人弹奏,只是这琴虽为风雅之物,置在书斋之中难免会嫌吵闹。
    “王爷,您弄痛人家了…”一道娇媚的声音透过薄细的门扉传入苏娇的耳中,苏娇按在七弦琴弦上的手一抖,那琴发出一道清脆争鸣,霎时止住了外面那女子娇媚的声音。
    苏娇竖耳听着门扉外一片寂静,细碎的脚步声带着珠玉翠环之声慢慢逼近。
    苏娇当下立断,提起裙摆踏上那软榻,一把推开了软榻上方的那扇双交四椀的隔扇窗,猫着身子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小截铺着清水磨砖的栏杆台子,苏娇小心翼翼的踩着绣鞋站在那里,冷风瑟瑟,让她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
    房间之中的门已经被打开,苏娇听到那女子逐渐逼近的声音,“王爷,这杯茶还热着…”
    苏娇站在风中,整个人冷的直发抖,但是额上却冒出细汗,她扭头看了看对侧的包间,那里隔扇窗紧闭,好似没有人。
    踩着那磨砖地,苏娇小心翼翼的往隔壁的包间挪过去。
    隔扇窗关的不是很紧,苏娇往外用力一扯就扯开了,她侧耳听到自己包间隔扇窗的响动,赶紧提着裙摆钻进了面前的隔扇窗。
    这间房间和苏娇刚才的那间包间很相似,甚至连软榻边的那杯热茶也如出一辙。
    苏娇踩着脚下红木椅的动作一顿,隐隐感觉包间之中充斥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熟悉冷香。
    那,那是檀香的味道!
    苏娇心下一惊,急忙想转身离开,却不想因为动作太急,脚下的红木椅一个不稳便往旁边歪倒了,罗裙翻飞,翠环作响,一双阴寒的手圈住苏娇纤细的腰肢,紧紧箍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离灯会还有三日,没想到表妹连三日都等不及,便已经急着要来见本王了。”
    包间之中的檀香之气愈发厚重起来,盈盈绕绕的随着苏娇的大口喘气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间,刚刚因为爬窗而沁出的细汗随着苏娇身子的颤抖滑落入脖颈处,隐隐的带出几分甜腻的香味,混杂着那冷淡的檀香味道,竟意外的和谐。
    “表,表哥…”苏娇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颤音,好似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样。
    “表妹这般…急切来见本王,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啊。”金邑宴的视线从那扇半开半闭的隔扇窗上挪动到苏娇那张汗湿的苍白小脸上,嘴角隐隐勾起,显出一个笑意。
    苏娇微仰着头,眼角看到那抹笑,身子僵直的更加厉害,哆哆嗦嗦的刚想说话,隔壁那道娇媚的女声却是又悠悠的传了过来。
    “王爷,这包间没有人,想是我们听错了吧…”
    隔壁包间静默了一会儿,一道男声紧接着传来,声音听来清润温和,却是透着一股子阴翳之情,“去隔壁看看…”
    王爷?苏娇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的称呼,如果那边的是一个王爷,这边的也是一个王爷,那这个王爷就不是那个王爷了……
    但还不等苏娇细想,她的身子突兀腾空而起,苏娇惊呼一声,嘴上却是覆上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止住了她的那声惊呼。
    因为穿着厚重的衣物,所以当苏娇意识到她身下的是什么东西时,那双杏眼一下便睁大了一圈,身子僵直的更加厉害。
    “别动,被听到了可不好…”骨节分明的手指挂着一串泛着冷香的檀珠,按压在苏娇的肩膀上,金邑宴的视线从苏娇身下的七弦琴挪动那张泛着冷汗的娇嫩小脸上,眼中一片暗沉。
    身下的琴弦刚强冷硬,透过那层衣物,冻得苏娇一个哆嗦。
    另一只白皙的手顺着苏娇的衣领纹路渐渐上移,搭上那扣着琵琶扣的衣襟处,微微挑动,露出一小块白的晃眼的莹白肌肤。
    “铮…”七弦琴发出一道颤音,苏娇微敞着衣襟,脸上冷汗滑落,看着金邑宴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慢慢向上移动,冰冷的檀珠微微晃动着触碰到她黏腻着汗水的脖颈处。
    “都让你别动了,怎么这么不乖呢…”
    苏娇的臀部被那七弦琴的琴弦咯的生疼,耳边听到金邑宴那句泛着冷意的话,只感觉自己身上又是一阵被吓得汗津津的,几乎黏湿了她颊边的碎发。
    “刹啦”一声,伴随着苏娇的一声尖叫,她上半身的衣物尽数被扯开,露出两边圆润白皙的肩膀,优美的锁骨下是一抹嫩绿色的抹胸肚兜,藏着下面微微鼓起的地方,白嫩细腻的好似一块可口的肥肉。
    第8章 美人媚
    伴随着苏娇那声刺耳的尖叫声,包间的门被猛力推开。
    美人香肩半露,斜斜的倚在对面的男子身上,肌肤白细,宛若白玉,一下便晃花了人的眼,娇嫩的面容上,杏眼圆睁,暗藏惊恐,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看着却偏偏感觉媚眼如丝,娇气逼人。
    金穆呆愣的站在包间门口,看着苏娇那半藏半露在金邑宴胸口的娇嫩面容,艳若灼华,美艳逼人,只一眼便已经让人移不开眼。
    一对上那包间门口男人的视线,苏娇便死死的将脸埋在了金邑宴的怀里,纤细白皙的手指勾着那绣着鎏金线纹的宽袖,死死扣住。
    低头看了看像只小鸵鸟一样埋在自己胸口的苏娇,金邑宴的手指轻轻勾起那大毛的衣裳,顺着细腻光滑的肌肤微微陇上。
    感觉到身后紧紧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苏娇也不管那根冰冷的手指顺着她的肌肤纹理上下滑动,只竖耳听着身后那男人的声音。
    “三弟,别来无恙。”金穆的视线好不容易从苏娇的身上挪开,抬眼便对上金邑宴那略显阴翳的眼神。
    “大哥也是。”卷着手中的长发,金邑宴单手搂住怀里的苏娇,视线在金穆身后的女子上一扫而过,淡笑道:“别来无恙。”
    “三弟还真是好福气啊,如斯美人,实属难得。”金穆单脚跨进包间之中,视线顺延,死死的黏在苏娇的身上,刚才的那惊鸿一瞥让他的心神到现在还感觉动荡。
    “我可比不上大哥的艳福。”金邑宴冷眼看着黏在金穆身边的女子,浓妆艳抹,绫罗绸缎,锦绣蜀丝,半露酥胸,一般来看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与苏娇一比,便好若玻璃珠子和夜明珠的分别,星辰之光怎可比日月争辉。
    金穆也注意到了身侧女子与苏娇的差别,当下便变了面色。
    女子自金穆身后走出,没有看到苏娇的面容,她自持美貌,听到金邑宴的话脸上还显出几分喜色,“多谢王爷夸赞…”
    “闭嘴。”金穆冷声呵斥身侧的女子,面容僵硬,眼中已显怒气。
    女子被金穆突兀的怒气吓到,但是下一瞬便柔软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金穆的身上,语气娇柔,“王爷,妾错了…”
    女子的温柔软语一向是男人的软肋,特别是金穆这样自恃风流却不下流的风流之士。
    女子看金穆已然消散了怒气,只面色还有些难看,便再接再厉道:“既然敬王爷温香软玉在怀,不若王爷随妾去了隔间吧,省的敬王爷怨恨咱们,坏了他的好事…”
    金穆的视线不甘的在苏娇的身上转了一圈,在发现那小脸藏得严实之后,眼中不免露出一抹可惜,只朝着金邑宴点了点头道:“那大哥就不打扰三弟了。”说罢,伸手搂着身侧的女人转身离了包间。
    “大哥慢走。”看着包间的门被缓缓关上,金邑宴感觉怀中的小人一动,快速的从他怀中脱离了出来。
    “过河拆桥?”金邑宴轻轻的捻着指尖,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滑腻的触感。
    苏娇搂着身上的衣物,娇媚的小脸气的通红,双眸水润带着几分怒气,面容鲜活,“今日之事承蒙表哥相助,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表哥不要……”
    “自上次表妹说心悦于本王,本王便谨记在心,总是盼得与佳人一会,却是不曾想,表妹是在玩乐于本王。”打断苏娇的话,金邑宴站立在七弦琴边,身姿如玉,面容冷峻,手中的檀香佛珠轻轻拂动。
    苏娇被金邑宴的话说的一噎,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第一次与这敬怀王在小亭之中相见时,苏娇确是吓得不行,只想着快点脱身,甚至都用上了美人计,可不曾想,这美人计没起什么作用,反而将她绑上了这条贼船,她现在是说喜欢也不行,说不喜欢也不行。
    苏娇斟酌片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金邑宴,慢慢道:“表哥丰神俊朗,天下再难寻,我自然是喜欢表哥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娇万不可违,再者,此种私会,违背礼数,虽不是故意为之,可若是叫他人嚼了舌头,叫苏娇怎有颜面回去面对父母…”一边说着,苏娇半掩宽袖,装模作样的啜泣道:“我与表哥,注定有缘无分,还是让我带着这份妄想……”
    “既然如此,那本王明日便去请父皇赐婚,表妹看如何?”金邑宴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把苏娇剩下的话都打回了肚子里。
    苏娇一下愣在那里,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那颗圆润晶莹的泪珠挂在卷翘的睫毛上似落未落的,朦胧了她的视线。
    “表,表哥说什么?”
    “赐婚。”
    “轰隆”一下,苏娇的脑子被这两个字吓得一片混沌,腿下一软便跌在了地上,那冷硬的地砖磕在膝盖上带着一股子生疼,但是这疼痛却比不得金邑宴带给她的冲击。
    “刚才大哥已然看到了你的容貌,庆国公府的嫡五姑娘,与敬怀王在盈香书坊私会,还真是一个好话头……”
    金邑宴每说一个字,苏娇的心便下沉一分。
    刚才她逃窗也不愿被那穆王发现她听到他与女子私会,便是不想惹上麻烦,未曾想,出了狼窝又进虎窝,她原本还想着这敬怀王是来帮自己的,却不想也是一个趁火打劫的。
    狠狠按了按自己软绵绵的身子,苏娇扶了扶自己有些歪斜的珠钗,慢慢的从地上撑起了身子,如猫瞳一般的眼死死盯在金邑宴的脸上,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但是却清晰有力,“王爷如此的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获得庆国公府的势利罢了,可我虽是庆国公府嫡女,却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连老太太也偏爱三房的,王爷,怕是算计错了。”
    苏娇一口气将这话说完,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掌微微颤抖,心脏止不住的紧张跳动。
    听完苏娇的话,金邑宴摩挲着手里的檀香珠子,没有说话,只唇角微勾,眸光犀利。
    “表妹怎知,本王不是真心喜欢表妹呢?”
    “王爷的心,苏娇可看不懂。”
    注意到苏娇眼中的戒备之情,金邑宴轻笑一声,语气陡然温和道:“表妹天姿国色,谁人不爱?本王不过一个庸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听着那让人感觉汗毛凛凛的声音,苏娇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身后却是传来了秀锦急切的呼唤声,“姑娘,姑娘,五姑娘……”
    “天色已晚,表妹还是早日回去的好,毕竟夜深露重…容易出事…”金邑宴一边说着,慢慢止住了走向苏娇的步子,悠悠的转过了身,单手背于身后,眸光顺着那隔扇窗远远望过去,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苏娇看着金邑宴那隐没在阴影中的暗沉背影,当机立断,转身推开包间的门便走了出去。
    包间外,秀锦手里拎着食盒,正满头大汗的找着苏娇。
    “我在这里。”苏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快步走到了秀锦的面前。
    秀锦看到苏娇狼狈的衣裳和那微红的眼眶,心下一惊,刚想说话,却是被苏娇抢了先道:“把我的披风拿过来。”
    “是。”虽然心急,但是秀锦却是一个知道分寸的,她匆匆回了包间将苏娇的披风取了来,将人紧紧裹住不露一点春光,便紧紧护着苏娇出了木香斋。
    轿子依旧停在木香斋的院子里,苏娇裹着身上的披风,弯腰正欲入轿,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扇半开的隔扇窗,眼眸晦暗。
    看来自己刚进这木香斋,便是被盯上了,怪不得一盒吃食,秀锦拿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肯定是被人给绊住了。
    想到这里,苏娇便是猛地一下又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下钻进轿子里,小心翼翼撩开脸侧的轿帘,只见另一侧的隔扇窗处,站着一个男子,美衣华服,面容俊美,那双略带风流神色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苏娇,里面一片暗沉火气。
    显然就是刚才那个带着女子闯进包间的男人,穆王!
    苏娇心下一惊,赶紧掀下了轿帘,催促轿外的秀锦道:“快走。”
    轿子抬着苏娇匆匆出了木香斋,金穆的视线一路尾随,搭在隔扇窗上的手指微微握紧。
    “依妾看,这轿子好似是庆国公府的。”站在金穆身后的女人软软的靠在金穆身侧,语气娇媚。
    “庆国公府?”金穆微微眯起双眸,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身侧的女人。
    “妾自己那不成器的兄长,自庆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上回来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说那苏五姑娘,天姿国色,人间难见……”
    “苏五……”
    金穆嚼着嘴里的这两个字,想起刚才的那惊鸿一瞥,雪白凝肌,便是感觉浑身火热难耐,直揽过身侧的女人便按进了怀里。
    “呵呵…王爷…你好坏…”
    听着隔壁那毫不掩饰的欢愉声,金邑宴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檀珠,眼神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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