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由头总有法子的。”桂五嫂斜眼看了丈夫一眼道:“这事我来办,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补补。”
    桂老五笑呵呵的脱了衣服,“媳妇你可真好。”
    桂家的生活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迎来了桂月泽的大婚。
    前两天杀猪宰鸡,照旧将村子里能请的亲朋好友请了个遍,几房人搬出桌椅板凳凑了十来桌,大家热热闹闹的。
    秦氏到底还是挤出了些礼钱,又把压箱底的料子取出来送给了泽哥媳妇。桂大嫂起先不肯收,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收下了。
    婚礼这天村子里能去的都去了,男女还是分开坐的,周晓晨串场子帮忙到处跑,见高家母子也过来了,便走上去招呼。男女是分开坐的,将高母带到了坐处,回过头见高大山四处张望找位子,她又重新走了过去:“看什么,那边随便找个地方坐就是了,去后头那桌吧,那边人少些,你一会多吃点。”
    高大山点了点头回道:“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周晓晨笑着说好,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鞭炮声响媳妇进门,众人起身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周晓晨跟着起了一下哄后,躲到小灶里头去休息,正巧看到桂月梅拿着篮子往里头放菜。
    “姐,你拿这个干嘛?”周晓晨不解道。
    “纪婶没来,我挑些菜一会给她们送去。”桂月梅应道,施家尚在孝期,今日的婚礼只送了礼人却没来,也不是家里不做饭,只是秦氏心里记挂着,便叫女儿拿些菜过去,一来也算是沾沾喜气,二来,现在人多嘴杂,正好让女儿避开了去。
    “姐,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块过去。”周晓晨上回海哥成亲时被灌了酒,这次学聪明了正好趁机躲开,她说完往外头走,到里屋抓了一些喜糖,随后与桂月梅一道往施家去。
    这会儿,施家也打算开饭了,外头鞭炮声时时续续,纪氏同秦母一道做了几个小菜,摆了桌正打算吃饭,门被拍响了。
    施诗跑去开门,见到来人时眼就笑弯了,嘴上却说道:“月梅姐,月清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给你们加菜来了。”桂月梅提着篮子走进去。
    “我给你带糖来了。”周晓晨学着姐姐的模样,从袖袋里取出一把糖:“还不快接着。”
    施诗手小两手捧了个碗状,等桂月清将糖倒入她手里,她才笑道:“谢谢月清哥。”
    “谢我做啥,要谢也是谢泽二哥。”周晓晨逗弄一句,也跟着走了进去。
    施诗捧着糖回到屋里,很有些小气地将它们全数收到了小篓子里,这才重新回到正屋里,里头都已经打完了招呼,纪氏给两个添了碗筷一道吃。
    两只小狗仔见主人家吃饭,也跟着进了屋子钻在桌子底下讨吃的,小黑又大了一圈它个子虽大倒也不霸道,倒是小白有些争宠,爱在施诗脚下很有分狗仗人势的模样。
    周晓晨挺喜欢小黑的,夹了一片肉扔给它,那边小白见着了就要过来抢,她用脚将小东西推开了去,笑骂道:“以小欺大,坏东西。”
    “它哪有。”施诗忙出来相护。
    周晓晨看她那护短的模样,大概就知道为啥大个头的小黑反而被小白压了一头。
    桂月梅看着她俩,秦母初到施家时,每每遇上她心里都还有些尴尬,处久了倒也不在意了,“纪婶、秦伯母,你们尝尝这个,是兔子肉。”
    纪氏不太爱吃这个,倒是秦母夹了一块,吃完后赞了声好。
    小狗还在脚下转悠,周晓晨吃饭也没个安省。
    纪氏瞧见了便夹了些肉给他:“你多吃点,正长个儿呢。”
    周晓晨道了声谢,他嗓子有些难受轻咳了一下。
    “月清哥,你嗓子还要多久才能好呀?”施诗关心地问。
    这变声期的长短由不得自己,周晓晨也不太清楚,“不晓得呢,这个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上回施诗见她嗓子痛,就问了一串,这男孩生长发育的事,也不好和这么个小丫头说,只讲每个男孩都会要痛一阵子的。
    施诗皱了下眉,没再去理会脚边的小狗:“那月清哥,你还是少吃些肉,多吃些素的下火。”
    周晓晨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素菜。
    边上秦母插口道:“你这会儿是要多注意些的,那会儿阳哥在外头叫卖,每日回来嗓子都肿得厉害,足足用了一年多才好的。”
    “那月清哥,你少说些话。”施诗听了这话忙改口。
    “没事,我有分数的。”听秦母提及秦阳,周晓晨眼角不自觉就瞟向了姐姐。
    桂月梅神情没啥变化,倒有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吃完了饭,外头还热闹着,这婚宴多是要闹到晚上才会停的。
    桂家两姐弟也不急着走,桂月梅陪着纪氏和秦母一块做做针线说说话,周晓晨则陪着施诗看医书。
    外面吵吵闹闹,这一方小院倒似在另一方小世界般。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小狗仔儿慢慢的变大不再如幼时那般的可爱,周晓晨每天要做的照旧,只多出了教弟弟认字这么一个任务,小家伙在她面前也不闹腾。
    南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消息,刚开始说是叛军,后来又说是流寇,再后来又讲是有人起义,种种说法因通信的不便叫人难辩是真是假,但无论哪一种,局势动荡不安却是真的,受难的都是老百姓。
    天渐渐转凉,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加,北方的第一场大雪来得很是突然。
    冬日是最让人犯懒的,周晓晨却还是坚持着早起的习惯,打开屋门看到地上积起的那一层雪时,她用力地吸了鼻子后长长以吐出了一团热气。走到院中间从地上捧雪捏出了个雪球,拿着它回到屋子,很是有些坏心眼的将它往弟弟的小脸上一贴。
    桂月源还在睡梦中,脸上突如其来的冷凉感将他吵醒,“什么东西。”他打了个冷颤,睁眼就看到哥哥的坏笑。
    “下雪了。”周晓晨将雪球拿起在手里晃了晃。
    即便年年有雪,桂月源仍旧为这第一场雪的到来而兴奋不已:“真的呀。”他不再睡懒觉,起身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身上,拖着鞋就往外头去,待看到积着的那层雪后,他乐呵呵地也捏了个雪球,转身回屋就朝哥哥身上扔去,打中后就往外头跑。
    “臭小子。”周晓晨被击中,三两步就追出去。
    外头的吵闹声把房里的人也都吵醒了,秦氏打开窗见两个儿子在雪地里笑闹着,原本想要教训的话又收了回去。
    桂老三晚了她一步,把床上的衣服拿了起来,走到妻子身后给她披上:“咋开窗也不知道加件衣,回头凉到。”
    秦氏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拢了拢,难得露出少女时的微笑,人往后靠到了丈夫的怀里。
    桂老三顺势从身后伸手将她搂住,下巴抵在了她有肩膀上,“会好起来的,媳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7章
    雪在大地的表面敷上了一层白,黑色的脚印由桂家小院一直延伸到了施家老宅。
    周晓晨背着一娄子柴,到了冬季柴火的用量明显增大了起来,每天送柴是她的一项新任务。两家离得近倒也不是累活,她其实还蛮乐意的,入冬之后窜门的次数明显低于夏日,如今与施家联系最多的还就是她这个送柴人。
    到了门口,周晓晨拍拍门,里头很快就有了回应,开门的是那个每天都按时等待的小人儿。
    “月清哥。”施诗打开门,等人进去了手会帮忙在柴篓子下面托上一把。
    周晓晨对她的动作最初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少女的执着,后来也就由着她去了。将柴火堆放到了小灶的角落边上,码放整齐后,小丫头已经端了一碗热水过来:“清月哥,你喝口水。”
    周晓晨笑着接过,她慢慢喝了好几口,温水入喉不冷不热刚刚好,显是早有准备的,不去说什么谢谢,她将这份默默无声的关心记在心里,左右看了看问道:“今天怎地就你一个人起了,纪婶和秦婶都没起来吗?”
    施诗点了点头。
    “是身体不舒服?”这两人平时都不是晚起的人,这会儿却都不见人影,周晓晨难免要多想一些。
    “应该不是。”施诗想了想才说道:“昨天秦婶绣了个新花样儿,娘说想学那个针法,晚上就一起绣来着,后来我困了先睡了,她们大概是睡晚了才起迟的。”
    秦母和纪氏都是南方人,刚住一起时还不知道,聊多了才晓得,彼此相隔并不遥远,甚至在生意上纪氏娘家与秦母夫家还曾有过往来,老乡见老乡难免就有了故知的感觉,能聊的话题也就多了,也算是无心插柳的一件好事。
    她们能够要处得好,周晓晨也挺高兴的,不过还是叮嘱道:“回头,你和婶子们说说,晚上针线不能做太晚,伤眼伤身,特别是熬夜对身子最不好了。”
    他每回来这几句都是要反复说的,施诗都已经听得习惯,不过,每每听他这样说仍旧会笑着点头。
    大人们晚起,施诗自然承担起了做早饭的工作,周晓晨也没急着走,灶头上的事小丫头不肯让她插手,帮忙看看火还是可以的。
    于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那里添柴烧火。
    出于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思,施诗没有再坚持,浸泡了一夜的米倒入砂锅煮粥,再到一边将发好的面团放到砧板上,小手用力开始揉捏。
    周晓晨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小人一手按着面团的一边一手将面团拉起按下,很有几份架势。早知道她已经学了不少女红厨艺,也曾不过毕竟年纪还小,手劲还不够,好几次她都使了劲借着腰力在揉,“要不要我帮你?”对女孩她心里总存着一股子怜惜。
    “不用呢。”施诗回头朝他一笑:“月清哥一会留下尝尝我做的馒头吧。”
    周晓晨是吃了早饭过来的,可看着她的笑哪还会拒绝:“行呀。”她说完,走到一旁水盆边上洗了洗手,拿巾子擦干之后到小丫头身边,这会儿面团已经揉得差不多。
    施诗低头认真做,感觉到桂月清走到身边,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将揉好的面小心翼翼地搓成长条,随后拿起了边上的刀,心里算计着要怎么切才均匀。
    这做事专注认真的模样,叫周晓晨有那么一些恍神,那时她年纪还不大,身边又只有秦雨这么一个亲近的,难免就特别爱黏着她,秦雨平时总是一叫就应,唯独在做作业的时候特别的认真,不被理睬心里不痛快也曾闹过小脾气,后来秦雨说,‘晓晨,你将来是要当医生的,在救人的时候是不能分心的,不管边上发生什么都不能分心,我给你做榜样。’她从小就爱跟着秦雨学,就那样一句简单的话,让她在做事时学会了专注,而眼前这小丫头的模样和那时候的秦雨是何等的相似。
    身边目光灼热,施诗却难得的并没有被影响,她拿起刀很稳地将面切成了几段,却在最后失了手,多留了那么一小节,对自己的失误很有些不满,她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没切好,又多留了点。”待回转过头迎上那目光时,小脸一下红了起来。
    周晓晨这会也回过了神,她忙将视线移到了那最后一小团面上,伸手将它拿起:“这个我来弄吧。”
    施诗往边上挪了些,脸上的热度还散不去,她讷讷道:“月清哥,要弄什么?”
    “你等着看就是了。“说完,周晓晨把面团在手里揉了几下,分成一大三小几个团,再□□了一会儿,一只小兔子就做了出来,将它送到了小丫头的面前:“怎么样,小兔子包。”
    女孩的眼瞬时就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过捧手里:“月清哥你真厉害。”
    周晓晨只是笑笑:“我只会弄这样的,要是有法子在里面弄些甜的馅,一会蒸了会更好吃。”
    “要吃呀。”施诗看着那小兔子,虽然白白一团没有眼睛也没嘴,但想到要吃掉就又有些舍不得。
    “当然是要吃的。”周晓晨被她那可爱模样逗乐了:“你呀,只管吃,想要以后再做,你手那么巧,要做也不难。”
    施诗却皱着眉不说话。
    周晓晨只当这孩子纠结症又犯了,自顾自说道:“这个除了小兔子还能做很多别的呢,你要想做,以后我过来教你,不过,我手艺也就那样,你到时候可别嫌弃丑哦。”
    “不会嫌弃的。”施诗听了这话忙接口。
    “你们两个在那说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纪氏走进了小灶,她眼底还有那么一些黑。
    施诗忙走过去把手里的兔子给她看:“月清哥给做的。”
    纪氏笑看着女儿,再看了看站在后头的桂月清,有些欣喜又有些怅然:“那还不快去蒸上。”
    施诗到底还是听母亲的话,把做好的馒头连带着这小兔包一起放入了蒸笼里。
    “纪婶,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身体有不舒服吗?”周晓晨那操心的毛病又来了。
    “昨儿睡晚了些,”纪氏示意无事:“倒叫你担心了。”
    周晓晨忙摇了摇头:“婶子客气啥。”说完她想了想,“不过,往后婶子还是不要绣得那么晚,伤眼也伤身的。”
    面对这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关心,纪氏心里很是欣慰,女儿将来嫁他必定过得不会差,只是,希望女儿莫要像自己那般无福。
    外边秦母也走了进去,恰巧听到了这一句话儿,见桂家小子目光移向了自己,她倒也爽利先一步道:“知道了,你的话婶子听到了,也晓得了。”她这样一说,倒叫纪氏无语了起来。连带着桂月清也不好意思再啰嗦了。
    女人们都起来了,还要洗漱打理,虽说桂月清还算不得是个男人,但总也有避讳的地方,周晓晨也识趣,走到了院子里,她反正也闲着拿了扫帚走到院外头,开始扫雪。却不晓得,她这举动又得了秦母的一声赞,闹得施诗又脸红了一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不知不觉又将要到新年。
    这一回比之过去又有了一些不同,大房新添了人口,泽哥娶了媳妇之后比之过去稳重了不少,厉害的是,才成亲那么点时间,她媳妇就有了喜信,叫所有人都格外的惊喜。
    二房还是那样,桂二嫂的重心全在小儿子身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人偏心两兄弟之间的相处也越发冷漠了起来。
    三房的处境着实有些微妙,倒也不全是因为背负的那些债,要过年了,书院是要放大假的,夫子和学生都回去了,平日里干活的小厮也就不用天天守着干活了,得了空秦阳自然是要回来看母亲陪她一道过年的,问题也就来了,在青尾巷的时候,他不常在家,东方也有收他当女婿的心思,于是也就没那么多避讳,可现在,施家就不同了,秦母一个妇人住进去倒没啥,秦阳要住进去,小村庄里闲话可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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