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商合的计划是这样的,他准备抛出何有为,并在这天晚上派人去结果了他,造成自裁的假象,并留下伪造的遗书,以何有为的口吻将这些贪污罪状全部承担下来,自己这边就可以逃之夭夭了。然而这天深夜,他派去的杀手潜入何府时惊奇地发现——何有为跑了。
    机智的何有为怕是有第六感,他嗅到了不祥的气息,请假的这天他早早收拾好了行李,乘着夜色准备逃离京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半夜天降大雨,泥泞的山路深深地留下了他的脚印,第二天一大早何有为便被邵彦的人逮住了。
    “我怕他把我灭口,所以逃了。”
    事已至此,何有为一连串地把贪污赈灾银两、与津州马商买卖麸糠等一系列事情全都交待了个遍。
    “是……是邹侍郎交待我这么做的,他说事成之后能分我点钱。”何有为供认不讳,“还有押运粮食的士兵长、蓟县县令吴潞都收了封口费。”
    “剩下的银子都放哪了?”
    “京城的景福钱庄与汇通银号。”
    何有为签字画押,三叩九拜只求能够恕罪。
    “大人,这案子终于破了。”钱生浩高兴地对邵彦说道。
    可是案件的告破,丝毫没有给邵彦带来喜悦,他不敢相信天日昭昭的大和,竟然存在如此官吏,他们的生意术语是用得这么顺口,为贪污这救命钱竟然布置了如此缜密的计划,真是闻所未闻。
    邵彦当即下令抓捕邹愚改,并派兵抄封何有为所供钱庄。
    当日,早朝。
    “启禀陛下,三月前,上天不悦,蓟县蒙难,百姓企盼甘霖,如饥似渴,朝廷顺应民心,力解苍生之苦而拨发赈灾银两,谁知到了蓟县竟然成为麸糠百万,骇人听闻,此事微臣调查数日,终于水落石出。”邵彦禀告。
    朝臣们细声细语,议论纷纷。
    “咳咳。”艾楷贤咳嗽了一声,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接着说。”
    “户部侍郎邹愚改,嫌疑颇大,银两下发之后,他撺掇司方主事何有为将一部分赈灾银两与津州一个叫任嘉安的马商交易,换取了倍计的麸糠,又恐押运途中被人发现,遂贿赂了此次负责押运的士兵长王军与蓟县县令吴潞,剩余贪污银两存入了京城的景福钱庄与汇通银号。”邵彦一字一句地阐述着此案经过,“事发之后,邹愚改将何有为供出,并深夜派人去灭口,何有为不安,遂连夜逃离,天亮时分被守城士兵发现。”
    朝臣哗然,面面相觑,王商合神色不改,直立朝堂,且听且闻。
    “安静!”褚裕大声喊道。
    大臣们又安静下来,邵彦接着说道:“陛下,微臣刚刚派人去带邹愚改过来,请您稍等。”他说完,眼神划过王商合,王商合笑笑。
    皇帝攒拨着手中的珠子,微微蹙眉,群臣焦急地等候,时不时向殿外张望。未几,钱生浩进殿,而后跟着一副用白布蒙着的担架,邵彦望去,恐生变故。
    “陛下,微臣带人去逮捕邹愚改……”钱生浩回身望了望,“发现他已经服毒而死。”
    话音刚落,殿内又炸开了锅,王商合闭眼,舒了口气。
    钱生浩呈上手中的书信:“这是在他桌案上发现的一封血书。”
    “念。”
    “是。”钱生浩展开来读,群臣们马上竖起耳朵听,“罪臣邹愚改利令智昏,见得赈灾白银,心生邪念,铸成大错,悔之晚矣,唯有一死以报陛下。”
    简单的话语,将一切带入了地下,钱生浩将白布掀开,正是邹愚改发紫的面容。
    “看来真是这邹愚改所为啊。”王商合有感而发。
    “陛下!”邵彦站了出来,“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邹愚改一个户部侍郎为何要做下这十恶不赦的事,他昨天还油嘴滑舌全然没有承认罪状的样子,为何今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怕是有人从中掣肘,不想让元凶浮出水面。”
    “邹愚改的遗书上都承认了,再说了邵大人。”王商合问他,“不是您派侍卫监管了他,难道还有人进去杀了他不成?”
    “王丞相,您这么……”
    “好一个邹愚改。”艾楷贤的讥讽打断了邵彦的对话,“朕的一片好心,就让他这么吃了。”
    王商合顺势而下:“陛下,请您严惩此案所有的逆臣贼子!”
    “请陛下处置!”诸臣皆跪,唯有邵彦孤零零地站着。
    “传旨下去,户部侍郎邹愚改贪污赈灾银两,罪不可赦,其尸不可留,遂刑其尸,诛其九族;户部司方主事何有为,虽然助纣为虐但迷途知返,遂免去死罪,流放夕凉,永世不得录用;受贿官员吴潞、王军,皆处死,所贪污银两皆存入国库。”艾楷贤说罢。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高呼,望去高耸的邵彦,艾楷贤对其言:“邵彦与钱生浩,功不可没,加封邵彦为岭安伯,钱生浩升任刑部尚书。”
    “谢陛下!”钱生浩大喜过望,再行叩拜。
    邵彦叹了口气,缓缓屈膝:“微臣……谢陛下。”
    跪着的王商合听闻圣旨,笑了。
    午后,皇帝来到凤鸣宫中休息。
    “陛下,睡一会吧。”杜后为艾楷贤揉着腿,见他一直按着睛明穴,便劝道。
    艾楷贤坐在榻上,看上去并不高兴,他有气无力道:“朕都回来一天了,太子影子都没见着。”
    杜后低眉,声音也小了很多:“臣妾会去说他的。”
    “他怕是不想朕回来……朕的话他不听,你多去教他。”艾楷贤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发火,兴许是累了,眼神也没有像以往那般锋利如芒,他嘀咕埋怨,“宫中的女人,哪有单纯的。”
    “臣妾知错。”杜后未经多想,便低头认错。
    “朕没有说你。”艾楷贤躺了下去,枕在靠垫上,“朕只是担心,担心他罢了。”
    眯着眼睛,和煦的春风稍稍从透着一丝光芒的窗户外吹来,拂过面庞,艾楷贤累了,转过身沉沉睡去,杜后给他盖好被子,便退下了。
    轰动一时的赈灾案就此告一段落,然而大臣们发现还不能松口气,因为皇帝的五十大寿快到了,礼物的好坏可以直接影响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当然富有天下的皇帝肯定不会在乎礼物的轻重,所以怎样送出别出心裁的礼物才是重中之重。
    艾楷贤的生日与其**旼雅的生日只差两天,加上其母琪妃如今不得宠,宫人们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小公主的寿辰,简单地准备些粗礼,也没有大臣正儿八经地赴宴,恐怕这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能记得旼雅的生日——旼雅自己、琪妃张氏以及太子艾旼炫。
    东宫的书房内,只有太子与邵琰二人,太子踩在椅子上,在茫茫书橱中寻找着什么。
    “殿下,您要找什么书?”邵琰仰着头,不知艾旼炫要干嘛,“要我帮忙吗?”
    “不用。”艾旼炫拒绝了他,“找陈璋的《归南书》,奇怪了,我前不久刚看完的。”
    “问问马公公吧,他应该知道。”
    “不要,我不喜欢别人翻这里。”艾旼炫目光搜寻,定睛一看,“找到了。”
    他纵身一跃,遂下了来,欣喜地翻阅着这本书,且往桌边走,边看边对邵琰说,“听说你父亲早上把那件大案破了,可喜可贺啊。”
    邵琰不好意思:“您过奖了。”
    太子走到书桌边,将《归南书》和另外两本书整齐地放在一起,合上书匣子,再用绸布包裹好。
    “怎么殿下,您要把这些书带哪去?”
    “送给旼雅。”艾旼炫嘴角隐藏不住笑意,“她马上要过生日了。”
    见他生疏地打的结没过多久就自动散开了,邵琰摇了摇头,过去帮忙打了个结,“陛下不知公主生日吗?”
    “他那么忙,哪有空记这些。”太子独自嘀咕,“对了,你等会去御膳房,要……十一个九层糕,就说是我要的。”
    “是。”
    “然后陪我去博元殿,挑几件玩物送给她。”
    “这些事派下人去做就好,不用您亲自动手的。”时不时洋溢在脸上的笑容,邵琰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开心的太子,渐渐地也被他高兴的神情所感染。
    “宫人准备的东西当然和亲人准备的不一样。”艾旼炫不假思索道,“我可是她哥哥啊。”
    不知怎的,邵琰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一别数日,度日如年,而此刻太子的眼神却是如此的洁净透亮,邵琰不知从何说起,别是一番滋味。他刚进宫的时候心里的确一直埋怨着太子对待邵容的方式,可是久而久之地相处下来,他发现艾旼炫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他并非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不知好坏,甚至在他稚嫩的肩膀下,能若隐若现地看到自己所不具有的担当。
    “可是殿下。”邵琰突然想起,“陛下的寿礼,您准备好了吗?”
    “随便送一下吧。”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四目相视,艾旼炫不以为然,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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