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之事,硝烟未尽。在刺客的尸体上,找到了一枚郑预府上的腰牌,作为围猎发起者的郑预,本就心有余悸,听闻此消息,一下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陛下!陛下!您听臣说,这定是有人要陷害臣,挑拨君臣关系啊!”郑预十万火急地赶到宣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之词脱口而出,三叩九拜但求饶命。
    艾楷贤不屑看郑预这副极其狼狈的模样,他对黄晋说道:“他不是做大事的人。”
    “陛下明鉴!”郑预满头大汗,“臣就算千刀万剐,也万万不会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啊!”他说着,爬到了艾楷贤脚边,连连叩首。
    “滚。”艾楷贤很是瞧不起郑预,他嫌弃地让这个平时阿谀奉承、此刻却胆小如鼠的臣子迅速离开他的视线。
    自行刺以来,连坐者数千,艾楷贤将那日的管事太监拘捕,严刑拷打以求逼供,老太监实不知真相,不堪重刑,遂毙命。
    自从那件事以后,涂振便乖乖读书,再也没有多逞口舌了。这日,见驸马回来,他便问安焕道:“驸马,可查出刺客是谁派遣的了?”
    “没有。”安焕边更衣边言,“陛下抓了一堆认为有嫌疑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招供。”
    涂振遗憾,接着问道:“刺客的尸体,有检查出来什么么?”
    “嗯……”安焕想了想,“说是搜到了一块郑尚书家的腰牌。”
    “那郑尚书会不会……”
    “诶,怎么可能。”安焕笑了,“郑预为人,胆小得很,只是个嘴上谄媚的小人罢了。”
    “平时谨慎的人突然不谨慎一回,恐怕众人都不会想到是他吧。”涂振言。
    安焕一愣,细思之下,看向涂振:“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只是瞎猜测。”
    与此同时,宣室。
    “你是说是郑预指派的?”艾楷贤一惊。
    “微臣只是猜测,一来郑预是前朝旧臣,当时陛下换了许多老臣,唯独没换郑预,还不是因为他一嘴的奉承。”黄晋眼神森森,阴阴说道,“二来他平时胆小,说他指使行刺,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艾楷贤听了,一时不语,细细回想了一番。
    黄晋又言:“此次他主动请陛下狩猎,正好给了他安排行刺的机会,行刺之事暴露,固然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但暴露腰牌,会让人觉得是欲盖弥彰,结合之前此人言行举止,以此打消真凶是他的念头,陛下不险些被他所骗了么?”
    艾楷贤双手负后,稍稍皱眉,忽明忽暗的视线,飘忽不定。
    “当然,这是臣的揣测之词,毕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断。”黄晋微笑,鞠躬行揖。
    “杀。”艾楷贤面不改色,吐出一字。
    “什么?”处置之彻底,黄晋都有些出乎意料,“杀郑预?”
    “朕不喜欢留着不稳定的人。”深邃的目光看向黄晋,黄晋遂得令,下去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艾楷贤回到龙吟殿,孤零零的坐在龙塌上,掀去龙袍,身上血淋淋的伤疤又何止一条,有的出于战火,而有的则迹于私情……
    昼夜交替,星光欲淡,每一轮星月的退去皆预示着新火的到来。
    东阳见涂振孺子可教,特意为其安排了先生,好让他安心读书,涂振对此万分感激。
    “听说陛下杀了郑预?”东阳问刚下了早朝回来的安焕。
    “陛下怀疑是郑预指示,所以便杀了。”安焕叹了口气,“这郑预临死之时还在喋喋喊冤,抄查其府宅,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虽说郑预是小人,可……可这也太无辜了吧。”东阳不忍心。
    安焕拍了拍她,东阳又问:“那真凶知道是谁了吗?”
    “不知。”
    安焕踱步,再一次仰天长叹:“其实也知道。”
    “什么?”东阳不解其意。
    “行刺陛下者,何止一家。”安焕感慨,“自陛下极位以来,废帝、废太子、废皇子、钟姓一族……真的太多太多了。”
    东阳抿了抿嘴,于心不忍,她曾经亲眼看着那一个个亲人残忍死去,而高高在上的另一个至亲,仍是头也不回的在这条不归路上大步走远。
    “我要去见一见陛下。”她擦掉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坚定地说道。
    在宣室的皇帝正与黄晋单独商议着什么,未几,东阳求见,艾楷贤面露不悦,遂屏退左右,宣见东阳。
    “参见陛下。”东阳郑重行礼。
    “起来吧。”艾楷贤随意一语。
    东阳平身,言:“陛下抓到主谋了吗?”
    艾楷贤似有叹息地将奏折翻过:“没。”
    她睁着那双灵巧的眼睛,灼灼地凝视着艾楷贤,缓缓道:“陛下可曾想过,为什么总会有人意图行刺您么?”
    楷贤听言,骤然停下笔,抬起头注视了东阳一会,徐徐起身走到她面前,杀气顿现:“你是来教训朕的?”
    “不敢。”东阳低了下头,“但这并不是不能解决,您只要……”
    “朕不需要你教朕怎么做!”皇帝震怒,呵斥之,“朕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些反贼朕必将逐一诛杀!”
    “您为什么就不能听一听劝呢!哥哥……”东阳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触即发,她迸出泪花,着急的语气紧贴着那时刻戒备着的灵魂。
    见公主如此,楷贤的怒火被浇灭了半截,他轻轻叹了口气,“朕,是看在你是先帝公主的份上,步步让你三分,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看似无力的语气伴随着厚重的脚步,一步一步重回帝王的宝座,扔给了东阳最后无情的通牒。
    东阳哏咽,泪濛濛不知为何。
    …………
    “你饿了吗?”皇帝的掌上明珠悄悄地问坐在角落里的小皇子。
    小皇子惊恐地看了一眼,发现是东阳之后松了口气,“不饿。”
    “真的吗?”古灵精怪的东阳再一次问道。
    “咕噜噜…”小楷贤的肚子戳破了他的倔强,他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一边。东阳笑了,一会会便拿来了许多吃的,小楷贤狼吞虎咽,被塞满的嘴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谢谢你。”
    她笑眼如月,柔言似蜜:“没关系啊,哥哥。”
    存于皇帝的一时冲动,自艾楷贤诞生之日起,便不被皇子礼遇,一再打压。
    “我想见父皇。”小楷贤哭唧唧地诉说,日夜期盼地乞求看到几近一年未见的父亲。
    “叫'陛下'。”冷漠的钟后斩钉截铁地
    打破皇子唯一的心愿,“你是庶子,无权面圣。”
    睿帝崩时,未满而立。遗子二,长子楷贤,**东阳,而东阳母亲受宠一时,又因为东阳的聪明伶俐,连一向严厉的钟后都将她捧在手心。对于钟后而言,他极其讨厌庶子的出头,至于楷贤的母亲于嫔,在钟后看来不过是一个魅惑皇帝以求权位的女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睡梦中的皇子突然被惊醒,数名侍卫硬将他请出宫阙,送往遥远的封地。
    “娘!娘!”小楷贤哭喊着,他奋力挣脱侍卫的束缚,只为不离开于嫔的身边。
    “贤儿!”于嫔何尝不是崩溃着,她伸手去抓儿子,却被太监们牢牢摁住。
    哪怕艾楷贤是她唯一的孙子,钟后也并不打算立他,她一反常态地迎立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艾冲,为的只是自己的一腔私愤。
    楷贤远走封地的第二年,于嫔便含恨而死,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时,谋士黄晋来到了他的身边,教他读书,授之以帝王之术,激活了他几经埋没的野心。与此同时,随着钟后的霸政、艾冲的懦弱,满朝文武对朝廷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艾楷贤,这个先帝的唯一皇子,一下子成了众人眼中炙手可热的新星。
    被欺骗、被玩弄,一直以来的不公使得艾楷贤终于爆发,他遂起义兵,伐九州,入主京师,成为这个帝国真正的主宰者。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东阳从宣室出来,失落地离开这伤心之地,她回首这瑰丽的宫殿,再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冬日,使这本就寒冷的皇宫更加寒冷。
    “查不到主谋是吗?”傍晚,艾楷贤问责于刑部官员。
    刑部尚书王定远战战栗栗,“微……微臣有罪。”
    “陛下,此案若草草结案,恐有失陛下威严啊。”黄晋进言,“依臣之见,不如就说是郑预指派,按律处置,也好有个结果。”
    王定远听了,跪在地上的他瑟瑟发抖,若这弑君的罪名扣在了郑预头上,死的不光是替罪羊郑预,及其九族皆难存留。万一哪一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身为刑部尚书的自己就没有可能变成郑预第二了吗?想到这里,他心里直发毛,心中的恐惧不言而喻。
    “算了。”出人意料的是,艾楷贤一改以往作风,他松了口。
    黄晋难以置信:“什么?”
    “朕说算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调查下去了。”楷贤遂转身,扬长而去。
    “臣遵旨!”王定远长舒一口气,大行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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