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塞之下,高敖曹与东方老声声刺耳。两个几乎就要喊破了嗓子,只是不见城门洞开。
    城塞之上,有军将讪讪进言:“使君,这。。。”
    刘贵翻个白眼,冷笑不绝:“西贼将近,这时打开了城塞大门。。。哼!万一竟教西贼抢将进来,你吃罪得起么?”
    城头之上人人觑得真切,其实西军追兵尚在里许之外,此时开门,又只是接高敖曹与东方老两个人入城罢了,实在看不出有甚大风险。。。可城上泰半人皆是刘贵心腹,如何又猜不出刘贵的心思来?于是一发作了闭口不言。
    也不知那军将是真个不懂刘贵的心思,还是本身性子耿直,这时又趋近一步,接着谏道:“若不好开门,或者缒下长绳一根,吊了高将军他两个上来,如何?”
    “那敢情好。”刘贵转过头来,对着那军将阴阴一笑。
    军将没曾注意到刘贵脸上的神情,闻言一阵惊喜,转身就要去招呼人取来长绳缒下。他才是一抬手,话儿都不及叫出口,忽然背后一痛,紧接着天旋地转,再就是两眼一黑。。。
    。。。。。。
    “啪哒”一声巨响,河桥城塞的城门处赫然跌落一人,头朝地撞个**崩散,背上还插着明晃晃一把钢刀,正是方才谏言要“缒下长绳救了高将军他两个上城”的军将。
    高敖曹觑得一眼,先吃了一惊,猛一抬头,正看到刘贵阴笑着的面孔消逝于城垛之后。他心下一沉,顿作了然,转头看时,对面东方老一脸苦笑,显然也已猜到了这里头的弯弯绕。。。
    高敖曹悲愤莫名,喉间咯咯作响,豁然拔出了腰间佩刀,死命就往那城门上乱砍乱凿。东方老亦然拔刀相助。可城门坚厚,又岂是区区两把佩刀所能凿开?凿不得几下,咔咔两声,两个的佩刀先后折断,城门上不过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凿痕罢了,济得何事?
    南头西军追兵已近,两个没奈何,遂一跃跳下城壕,藏身其间,只盼西军不敢近前,或者追查得不仔细,那么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他两个实在是低估了西军追兵的“决心”---但见黑压压一大片西军人马涌来,潮水一般而至。虽说眼前不见高敖曹的踪影,城塞大门也为闭锁,他等却实在不甘心,一个个大起胆子,层层往前。。。
    追兵们先还小心翼翼,唯恐城上射了箭下来,结果半天也没见到城上有甚动静。大家伙虽是不明所以,这时却也管不得那许多了,胆气上来,直挤到了城壕边缘,人人都探头往下查看。
    高敖曹与东方老两个大活人如何能躲得开这许多双眼睛?更何况高敖曹今日亮甲金带在身,说不得的显眼?当即便有人大叫起来,嗓音里听得出欣喜若狂:“是他!就是他!高贼就在这里也!”
    高敖曹身负绝世之勇,哪怕赤手空拳,一战之力总还是有的,虽说到得最后终究免不了一死,多半还能杀伤几十甚至上百西军。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既是心伤今日兵败河桥,全军覆没,好兄弟王桃汤亦作身死沙场,又怨恨刘贵这小人的阴毒算计,一时间心头之悲愤,实在无以言表,此一刻就觉着心中空落落的,竟然全没了战心,反生一片死意。。。所谓英雄末路,大抵若是罢。
    那厢东方老同样如此,正谓心灰若死。两个对视一眼,各自惨然一笑,已明对方心意。
    东方老郑重抱拳,声音悠沉:“得与将军共死,东方老无憾也!”言罢,摘去兜鍪,猛然躬身,狠狠一记怒撞在壕墙上,就此**崩裂而死。
    高敖曹强抑胸中悲意,不使眼泪盈眶,一转头,竟作提气大笑,手抬处,戟指眼前最近处一名正待跃下城壕的西军小卒,高声叫道:“你这厮倒也胆大,算是个人物。来来来,今日就把这大好头颅送了你,与尔开国公!”
    。。。。。。
    河桥城塞之下,宇文泰已亲率大部赶至,列阵于前。可见旌旗招展,人喊马嘶,说不得的威风凛凛。
    有小卒上前,进献高敖曹之头颅,宇文泰眉开眼笑,当即下令记赏。只因赏赐太丰,以西朝之大,亦不得不逐年分与此小卒,据说直到四十年后,犹未赏完。。。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高敖曹既死,其部亦作灰飞烟灭,宇文泰与裴果不加思虑,各统部属猛攻河桥城塞。
    城塞里似乎防备甚严,战得片刻,前部无功而返。恰好天色已暗,宇文泰与裴果均觉着无谓夜攻,便令鸣金收兵。
    隔日再攻,连冲四轮居然还是登不上城头,直教宇文泰与裴果气个半死。晌午时分赵贵与达奚武领着部属前来会和,又作三轮猛攻,仍告不利。
    再一日过去,独孤信与杨忠得了消息,亦然率部自金墉城而来,西军声势愈大。
    可即便如此,碰着这小小的河桥城塞时,居然硬是没办法破城。攻势不可谓不炽烈,有一次杨忠带着人托起粗大的撞木,奋不顾身前冲,都已冲垮了一半城门,却发现城门里头赫然已用条石封死,压根无法破门,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退兵作罢。。。
    一众西朝名将豪杰皆作不解---明明守城的只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刘阿贵罢了,如何就一下开了窍,居然能顶得住西军这般轮番猛攻?
    莫说西朝将士不解,就是刘贵自个,心里头也觉着蹊跷---其实连日接战,他也并不曾亲自登城督战,只是下令堵死城门,又要城头不计耗费,只管把箭矢木石打将下去,仅此而已。大抵是这城塞地处大河险要之地,凸出部极为狭小,西军发不得力,再加上城里头檑木石箭备得又实在充足,运气一来,倒叫刘贵一下显了名。
    三天三夜过去,西军寸功不得,士气不觉低落。
    翌日宇文泰发起狠来,正要下令不计伤亡、举全军猛攻时,忽有快马疾驰而来,报曰陕州有东朝降兵造反,一整个陕州都作了大乱。
    宇文泰在内,大家伙俱都大吃一惊---陕州有失,退路不保也。眼前这河桥城塞分明一时难下,料想那高欢大军又不日将至,到时进不能进,退又不可退,腹背受敌之下,弄不好可就是个全军皆没之局。。。
    宇文泰尚有不甘,余人却都觉着稳妥为上,裴果亦然力劝宇文泰:“陕州断不容失,事已至此,必先回师也!”
    宇文泰无奈,只得率部撤围,急急投西。虽说如此,他还是留下了独孤信与杨忠所部驻守金墉城,以待他平乱之后回师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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