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怀朔城里锣鼓喧天,却是卫可孤率军得胜回来,一入城就大肆宣布已军如何盛壮,魏军惨遭大败,如今龟缩云中、旦夕覆灭云云,所述与贺拔岳说的,果然相差无几。武川群豪听完,个个闷闷不乐,只是不便写在脸上,强颜欢笑罢了。
    卫可孤召集统军以上议事,宇文肱与贺拔度拔去了。众兄弟回得自家营房,一时郁闷,却听贺拔岳嘿嘿一笑道:“卫可孤这厮,嘿嘿,也是大话连篇。”
    众人听到,一发围了过来。
    贺拔岳轻咳一声,说道:“方才使了点手段,从卫可孤随军员从那里探得消息。原来卫可孤设伏击败崔暹后,还想南出白道,自背后突袭云中,结果么。。。”
    “结果如何?”
    “李崇本就担心崔暹有失,遂派了辅国将军费穆领一军前去后援。费穆虽不及救得崔暹之军,却正正好截住了卫可孤所部。大青山下、白道南口一战,费穆指挥得当,大破卫可孤!哈哈,这才是卫可孤急急北归的缘由,可不像他嘴里说的,什么一路所向披靡,得胜而还。”
    “果然如此!”裴果点头不迭:“我还在奇怪,卫可孤既已全歼崔暹之军,何不顺势杀出白道,与破六韩拔陵前后夹击云中。”
    宇文泰也道:“不知大伙儿注意到没有,前前后后算下来,卫可孤此番出征之军怕不下三万之众,可今日回来怀朔的,我瞧着半数都不到。先前还以为是留军驻守白道抑或武川,如此看来,想必都折损在白道南口了。”
    裴果插了一句:“要真是如此,那么如今卫可孤麾下,当初带过来的沃野镇本军,可就只剩下两万出头咯。。。”
    贺拔岳重重点头:“所以他才急着回来大摆阵势、吹嘘功勋,要不然,怕是压不住各镇降军、镇户。”
    众兄弟眼睛发亮,心思活泛起来,却听贺拔岳又道:“只是六镇已悉数叛出大魏,武川老家也拿捏在卫可孤手里,我等再是不愿从贼,眼下也只能静待时机。”
    裴果“嗯”了一声,叹口气道:“如今这天下大势么。。。关中是指望不上了,只得期盼李崇发威,能在云中挫败破六韩拔陵主力,倒卷六镇。。。”忽然想到一事,开口问道:“之前朝廷大军本已节节胜利,却因崔暹之故失了主动,可见用人之明实在重要。我倒是不知,那广阳王元渊为人如何?于李崇而言,是臂助,还是掣肘?”
    “果子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贺拔岳一拍大腿,侃侃而谈:“我听说元渊此人,其实颇有急智,虽不如李崇知兵,可比起崔暹,那还是强了许多。”
    “这么说来,可谓臂助啊!”
    “不过呢。。。”贺拔岳话锋一转:“这元渊最喜聚敛财富,听说他家玉石砌井、金银铸罐,丽姬三百、名马满厩,号称连石崇也比不上他!”
    “怕也是在说大话,”裴果嘿然:“石崇家可是劈烛当柴、珊瑚为林,连皇家都远远不及。”
    “乖乖,这般有钱!”侯莫陈崇乍舌道:“那元渊家是皇亲国戚,不好乱来,有机会倒要去趟石崇家,见识见识。”
    宇文泰为之气结,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叫你好好读书不读!石崇是几百年前晋朝人,早已魂飞魄散,你去他家,寻死么?”
    大伙儿一起发笑。
    贺拔岳接着又道:“不巧李崇也是个生性好财、家资巨万的主,被人戏称为河洛首富。。。”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两位大富翁在洛阳时就互相看不上眼,如今撞在一起,诶。。。听说并不和睦呐。”
    众人心底一个咯噔:竟然如此。。。
    裴果眉头紧皱:“朝廷为何总是用人不明?前有崔暹,后来元渊,这。。。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使绊子么?”
    宇文泰冷哼一声:“哼!朝廷昏聩不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非如此,六镇焉有今日?”
    侯莫陈悦听得心烦,一张口叫了出来:“朝廷如此昏聩,我等还想那么多做甚?既然已经投了卫可孤,索性跟着他干算了!”
    “阿悦此言差矣!”贺拔岳脸色一正:“贼终究是贼,我等身为国家大族之后,如今迫于形势暂时委身,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怎可想着助纣为虐?”
    宇文泰点点头:“我也听说,其实当今天子颇有振作之意,可惜太后弄权,一味贪乐,才致今日之乱局。我想,这大魏朝本身,终究还是好的罢。。。”
    聊到这里,众人都觉着意兴阑珊,一时无语,便喊从人送来酒食,默默吃喝。
    吃到一半,门外有人声喧哗,却是宇文肱与贺拔度拔回来了。大伙儿自是放下箸碟,站起来迎接。
    两个大佬入得屋来,也不喝水喘息,先自说道:“方才军议,得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先听哪个?”
    众兄弟面面相觑,忽听侯莫陈崇蹦蹦跳跳叫道:“好的,好的,自然是听好的!”
    宇文肱哑然失笑,便道:“好消息就是,我等很快便可回去武川!”
    “那敢情好!”屋内轰然大哗,人人兴高采烈。
    宇文肱接着解释:“原来卫可孤竟在白道南口吃了个败仗,损失惨重。如今他兵力不足,可破六韩拔陵却既要他全面督镇沃野、怀朔、武川三镇,不使后路乱起,又要他寻机出兵,南下白道,助攻叛军主力。卫可孤思前想后,不得不倚仗各镇降军。今日议定,我等皆随他一起前往武川,整训兵马,随时南征。”
    贺拔岳大是得意,挤眉弄眼,意思自然是“我说的没错罢?”
    裴果一皱眉:“卫可孤也去武川,我等岂不是无机可乘?”
    “走一步算一步,回武川总是没错。”宇文泰一拱手:“那么坏消息是?”
    贺拔度拔长叹一声:“六镇尽反,关中大乱,大魏威势不再。是故破六韩拔陵遣使漠南,一番教唆,竟说动东西两部高车一起叛魏而附拔陵。贼势,大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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