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如此坦白,定北侯夫人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当面问她是否是当初蒋方回用错药所致?若是桃华刚来的时候倒还问得出来,如今又是种痘又是建救护队,定北侯夫人还怎么说得出这话来呢?
    “罢了,你的医术征明信得过,我和侯爷也就全托付给你了。”外甥这么护着媳妇儿,她这个做舅母的还能说什么呢?
    桃华当然听得出“征明信得过”是什么意思,不过并不点破,只是笑笑:“舅母放心,照顾王爷是我份内的事。”沈数的眼疾现在根本说不清楚,还是不提为好。
    这会儿沈数却在前头书房里听着十五回话:“陈立是为了那个叫枣花的寡妇,说他被王妃打军棍的话也是从这枣花处传出来的。另有那个孩子喝了青霉饮死掉的妇人,说来也巧,正是枣花的邻居。她本对王妃就有诸多抱怨,也往外传了些闲话……”
    沈数沉着脸没说话。倘若查出来的是有人刻意煽动,他自然有雷霆手段处置,然而现在只是两个无知妇人在说闲话,倒叫他不好下手了。
    十五看看沈数的脸色,连忙补充了几句:“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如今救护队救了这许多人,陈立自己都是被丁郎中父子救下来的,这些话他自己都不好说,自然也就没有人听了。”
    的确,陈立如今憋屈得很。他性情本不大随和,除了徐军士等有限几人外,跟同袍们时常也有些龃龉。在他养伤期间,也有几个人带些捉狭地问起他挨军棍的事儿,弄得他无话可答。若说是王妃打的,不免就要扯到丁郎中,少不得被人说声忘恩负义。若是不说,那就等于自承违了军纪,挨打也是罪有应得。如此一来,弄得他也没脸面见人,每每有人来探望时便蒙头装睡,至于枣花家里,也一直不曾再去踏足。
    “便宜了他!”沈数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怪陈立莽撞。然而也就是说说罢了,同袍病死,含怨于医者,这说来也是人之常情。桃华已经教训了十军棍,沈数也不好再无故生事了。
    “那两个无知妇人——”沈数实在拿两个寡妇也没什么好办法,“那枣花的儿子种痘了没有?”
    “种过了。”十五马上道,“因此她平日里说些什么,众人其实也不怎么听。再者她只是一口咬定丁郎中是庸医,欺瞒了王妃。但如今大家都知道丁郎中不是庸医,这话也就没人听了。”一万句话都比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枣花就是说破嘴皮子也没什么大用,倒是那个死了孩子的有些麻烦。
    “王妃早就说过那青霉饮不是人人都承受得住的,是药三分毒,以毒攻毒之事本就是行险……你叫人把这话传一传,至于那妇人——罢了,叫人以王妃的名义时常去瞧瞧她就是。”对一个寡妇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甩还甩不脱,实在也是让人憋气。
    “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有人盯着她。”
    沈数吐了口气:“王妃自打来了西北就殚精竭虑,断不能最后被几个无知妇人坏了名声。若真是她不安生,就禀报给舅母吧。”由定北侯夫人处置这些妇人之事,比他合适。
    十五又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蝶衣如今留在救护队,王爷看,要不要再挑个人补了她的缺?”
    蝶衣现在已经是救护队的主力了。她针线本来好,如今学起缝合技术来也是上手最快的,极得丁郎中的夸赞。这次大战之中,她还上手给皮外伤较为严重的伤者缝合过,有几个擅内科的军医和郎中都不如她,更不必说那些原本没有医术底子的普通人了。
    由她缝合过伤口的人自然是赞誉有加,蝶衣自己也颇为得意,学医的热情就更高涨了。这次沈数回京,她舍不得停下手里的学习,竟打算不跟去京城了。
    人各有志,而且蝶衣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该放出去嫁人的时候,沈数自然不会拘束着她:“她肯学医是好事,就由着她去。若真能学得好,将来也做女郎中。至于说再挑人么——就不必了。这次我和王妃轻装简从回京城,蝉衣也不必跟去了,你和初一跟着就行。”
    十五吓了一跳:“王爷,连蝉衣也不跟去?那,那谁伺候王爷?”这也不大像样子啊,王爷身边怎么能没有大丫鬟呢?
    沈数一笑:“不是有王妃的人吗?”那天桃华小小地醋了一下之后,他回头想了想,自己身边亲近的也无非就是蝉衣和蝶衣两个罢了。虽然他自觉跟两个丫鬟并没有什么,但桃华难得有几分醋意,既是这样,索性他大方些就是,反正身边又不是无人可用。且他自幼多在军营之中,便是没有丫鬟伺候也无妨的。横竖平日里的衣食住行,自有桃华打点。
    “这——”十五抓了抓头,觉得不太对劲儿,“那毕竟是王妃的人……”
    “王妃的人难道就不伺候我不成?”沈数不在意地摆摆手,“再说,还有王妃呢。且蝉衣和蝶衣年纪也到了,留她们在西北,让舅母给她们物色个好人家,过几年嫁出去自在过日子。若是跟着去了京城,来回的折腾,也不知几时能定下来。”
    十五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当初定北侯夫人要挑蝉衣做沈数房里人的事儿,但毕竟男人心宽,只觉得王爷既然没这心思,一味地独宠王妃,蝉衣挑个好人家嫁出去也是好事儿,便点头道:“我去与她说。”
    蝉衣正在房里收拾东西。平日里总有蝶衣给她搭手,这会儿只剩她自己,原以为少不了要折腾半日,可真收拾起来才发现,她这里沈数的东西竟然已经不多了。
    本来最多的自然就是沈数的衣裳,可是近来沈数时常穿红衣,而她这里的衣裳多是玄青之色,都是从前旧的,这会儿竟用不上。而新制的衣裳则几乎都在桃华那里,她这里只剩几件中衣是刚做的,翻来翻去,收拾起来的东西才不过一个包袱罢了。
    蝉衣对着那个包袱正发呆,十五就敲门进来了。这四个人几乎等于是一起长大的,说话也少忌讳,故而十五并未多想,开口就将沈数的话说了。
    “王爷不让我去京城?”蝉衣呼地站了起来,简直难以置信,“为什么!”
    十五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王爷是想让夫人替你和蝶衣物色门亲事,你们俩年纪也到了——”
    “为什么要她来物色我的亲事!”蝉衣猛地拔高了嗓门,“王爷为什么让她来摆布我们!”
    “什么?”十五诧异地看着她,“咱们本就是侯爷和夫人给王爷挑的人,让夫人替你和蝶衣做主,有什么不对?”
    蝉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夫人是定北侯夫人,不由得讷讷无言了。十五看她这样子不禁有些奇怪,想了一想才猛然反应过来:“你方才说的‘她’,是谁?”显然不是指定北侯夫人了。
    蝉衣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回答他。十五越想越觉得不对:“难道你说的是王妃?”说起来王爷娶了王妃,郡王府内宅的女主人就是王妃了,如他们这些丫鬟侍卫们的婚配之事就该由王妃做主。如今王爷预备将她们都嫁在西北,才托了熟悉西北情况的定北侯夫人,否则若是让王妃来替蝉衣物色亲事,那也是应该的,蝉衣万不该说出“为什么让她来摆布我们”的话。
    “你这是何意?难道是觉得王妃不会替你和蝶衣好生挑亲事?”十五到底是个男人,一时还没想到更深处去,“便有这念头,也不该这般直白。再说,就算王妃不愿替你们多费心,还有王爷呢。且我看王妃也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尽心教蝶衣医术了。”
    蝉衣只觉得嘴里一阵阵的苦涩,却说不出来。如今什么都变了,蝶衣说起王妃就一脸崇敬之色,天天只知道在救护队里泡着。十五更是早在无锡被诊出病来之后就倒向了蒋氏,以至于她现在的心事根本无人可诉,也根本不敢诉——王爷明显如今眼里只有蒋氏,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呢?
    但是任她怎么担忧,也没有想到,有一日竟然是沈数说出不带她去京城的话来,难道说她在王爷眼里没了位置,连身边的位置也没了吗?
    “可是,可是王爷为何突然……”蝉衣狠狠咬着嘴唇,到底还是没忍住,“是不是,是不是王妃跟王爷说了什么?”她有什么破绽落在蒋氏眼里,在王爷面前挑拨过了?
    这个十五还真不知道。桃华发醋的时候他不在,就算是在吧,他一个侍卫也听不到主子们屋里说的私密话。但到底是多年共事的情份,十五也略有几分替她担心,皱眉道:“王妃能说什么?你可是有什么不是落在了王妃眼里?”
    若说不是,那可就太多了。大约她贴身伺候王爷,就是最大的不是!
    “她是要把持着王爷,自然看我不顺眼。”
    “别胡说。”十五也听说过有些人家是这样的,主母进门,就对原本夫君身边的人容不下,但那说的都是房里人,蝉衣却不是的,“再说蝶衣也是伺候王爷的,怎没见她说什么。”
    蝶衣怎么跟她一样?那个没心眼的傻丫头,从来也没肖想过王爷。从前这是好事,可现在看来,倒还不如有一个挡箭牌在前头,也免得她要独自一人面对蒋氏。
    只是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蝉衣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道:“王妃不是个容人的。你和初一是命好,蒋家没侍卫陪嫁过来,她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只我是内宅的,又是定北侯府出来的,她自然要防着我。”
    “更胡说了。”十五听她这么说,觉得更没道理了,“王妃怎么不容人了?再说这事儿还是王爷提的,也是为了你和蝶衣好。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都是夫人挑出来的人,夫人也不会亏待我们,定然会仔细给你挑门亲事的。这些话,千万可别再跟人说了,若是让王妃听见,那可真的不能容你了。”
    蝉衣听着十五的脚步声远去,突然举起床上的包袱,狠狠摔在了地下。定北侯夫人会给她挑门什么样的亲事?再好也无过是跟从前嫁出去的那些丫头们一样,家里略有些店铺或田地,吃饱穿暖总是有的,可是人呢?她到哪里再去找一个跟沈数一样的人呢?
    蒋氏,你也逼人太甚了……
    桃华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背了一口锅,直到两日后车马上路,她才从桔梗儿口中得知蝉衣被留在了定北侯府。
    “有人说是王妃不让她回京城……”桔梗儿一脸不高兴,“明明这是王爷的意思。”为什么要把黑锅扣到她们王妃头上?
    “这是谁说的?”薄荷也有些恼了,“定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若不然留几个人有什么,郑嬷嬷不也留在西北了么!”
    桃华倚在车厢壁上笑了:“你们恼什么,让她说又能怎么样?我就是不让她回京城,谁还管得着不成?”按说她嫁过来,郡王府的内宅就都归她管,一个丫鬟怎么安排,全随她的心意,哪怕这个丫鬟是伺候沈数的旧人,名义上来说也要听她的。
    “可这——平白的王妃就背了个名儿……”桔梗儿现在也不是那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啥都不懂了,郑嬷嬷瞧着她将来就会接薄荷的空儿,趁便也教导她些事儿,故而这会也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刚进门就不容前头伺候过王爷的人,这名声可不大好听。
    “傻丫头,这有什么。”桃华只是笑。因为她说过一句话,沈数就把蝉衣留在了西北,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她背几口锅算什么,“既然王爷托了舅母替她挑亲事,那这事儿就怪不到我头上来。”沈数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都知道他身边的人是定北侯府出来的,还交给定北侯夫人管,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将来就是蝉衣有什么不如意,也根本与她无关了。
    “若是她乱说话,坏了王妃的名声呢?”桔梗儿有点着急,“等回了京城,说不定就有人拿这个来做文章,无事生非的人多着呢!”京城看王妃不顺眼的人可多着呢。
    “哟,居然还会说‘无事生非’了。”桃华随手在桔梗儿脑门上戳了一下,“有长进。”这丫头头发稀薄,脑门儿就显得特别的大,如今年纪略长,头发倒是显得多了点儿,可惜发际线还是维持原位,脑门儿仍旧很大,戳起来特别顺手。
    “王妃!”桔梗儿捂着脑门跺了下脚,“郑嬷嬷也说,王妃得小心外头的名声呢。”
    桃华笑了笑:“这我知道。”郑嬷嬷的担心当然是有道理的,做为皇子正妃,若是在外有妒嫉不容人的名声,于皇家脸面也无光,太后和皇后也就有了责备她的把柄。
    “那些名声,于我并不要紧。”一则她不在乎那些虚名,二则她的名声靠的也不是那些——蓝田、洛南、西北,治疟、种痘、救护,这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桔梗儿眨巴着眼睛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乱哄哄的,掀起帘子往外一瞧,顿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从燕州城往京城就一条官道,当然跟京城附近的官道是没法比,不过比西北的普通道路还是要平坦宽敞许多。沈数既然要回京,马车自然要从这条路上走,再无别路。此刻官道上一马平川,可路两边却有数千百姓,相互挤着站在一起,见马车帘子掀起,便都喊起来:“王爷王妃一路顺风啊。还要再回西北来看看啊。”
    这些百姓显然是未经组织,喊起来一片乱糟糟,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清在喊什么。然而正因如此,他们的感情才显得特别真实。
    桔梗儿愣愣地看着外头,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内宅的妇人,或许要苦求一个贤良无缺的名声,哪怕为此受委屈,然而她家王妃却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她不依靠这贤良的名声也一样能立足。
    沈数虽然臂膊上的伤还没好,却不肯坐马车,而是在外头骑马,这会儿乍见城外这些百姓,也微微有些吃惊,忍不住对身后的初一和十五笑道:“我往京城去的时候,可没见这许多人来相送。”
    初一抓抓头发:“这次王爷以身诱敌,西北的百姓也都知道的……”
    沈数笑着拿马鞭敲了他一下:“不用你编话儿来哄我。”以身诱敌这件事,知道的也就是西北军中人,并没有大肆向外宣扬。道理还是原来那个道理:西北是定北侯府的守地,亦是皇帝的江山,他一个郡王在此地名声太盛,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些百姓之所以跑来相送,固然要送他与北蛮作战之功,但更多的是来送桃华的。看有些人鞋上沾着厚厚的泥,显然还不是燕州城的人,怕是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
    “得妻如此,亦是我之荣。”沈数一提马缰,马儿快走几步,与桃华的马车并行,从夹道的百姓之中穿过去,在一片呼喊声中离开燕州城,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来相送的百姓足有千把人,断断续续站了一里多路,走出很远还能听见他们的呼喊声。桔梗儿一直巴着车窗往外瞧,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叹道:“可惜我学不了医……”
    桃华微微一笑:“也不一定非要学医。为百姓做事,未必一定是行医。”这丫头不怕脏不怕累,无奈天生晕血,救护队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就是行医之人,也未必有王妃这般得人拥戴。”马车外头有人接话,车帘一掀,沈数钻了进来。
    桃华被他吓了一跳——马车还在行驶呢,他显然是从马背上直接翻进车里来的:“仔细你的伤!叫你坐车你不肯,这会儿要上车,难道不能先叫人停车吗?”
    薄荷和桔梗儿忍着笑连忙坐到车辕上去了,沈数立刻占据了两人的位置,横身就往桃华膝上一倒:“是是是,王妃教训得是。”
    桃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要小心别让他真碰到了伤处,没好气道:“进来做什么?”
    沈数枕在她腿上眨眨眼:“听见那些人喊王妃,我进来瞧瞧,我的王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令西北如此拥戴。”
    “又胡说了。”桃华索性给他按摩起眼周的穴位来,“没有你,没有舅父舅母,我凭什么在西北推广种痘、建救护队?这些事,在京城可做不得。”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沈数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着,“京城推行种痘事宜,可已经是抢破头了,等回了京城,你怕是少不得也要卷进去。究竟要如何做才妥当,你可有章程了?”
    已经是时近三月,西北风虽还冷,地上却已浅浅现些新绿。马车就在这夫妻俩的喁喁低语之中,顺着这一路新绿,还归京城……
    ☆、第180章 争吵
    三月初八是贡士殿试的日子,若换了平时,自然是万家瞩目,然而今年却不成了。因为另有一件大事,连殿试的风头都要掩了过去——安郡王妃从西北回来,皇上准备让她主持在各地推广种痘之事了。
    蒋榆华趴在书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春秋》,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头的动静,猛然间听见一阵脚步声,便急忙坐直身体,装模作样地捧着书念起来。
    “三少爷。”小厮常山跑了进来,“二少爷回来了!”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蒋榆华立刻又趴回了桌子上,“二哥怎么回来了?”
    “三少爷忘了,这不是三姑奶奶回来了吗?再说,还有六姑娘——咳,燕姑娘也就是这几日出嫁了。”
    自打蒋燕华——现在还得叫陈燕了——复了陈姓之后,蒋家上下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按着蒋家排行呼六姑娘显然的不合适,但要叫陈姑娘就更不大好听了,只能含糊地叫一声燕姑娘。然而这个称呼……又有点像大户人家对通房丫鬟的称呼,细想起来更尴尬。
    “三姐姐啊——”蒋榆华懒洋洋地趴着不动,“如今她可风光了。”
    常山干笑了一声。的确如此,就是老爷现在管的这个事儿,还不是因为沾了三姑奶奶的光么?不过这话,下人们自己偷偷意会一下就行了,若是让五姑娘听见,那可有好看的了。
    “三少爷,二少爷回来,您怎么也得出去接一下……”
    “我正闭门苦读呢。”蒋榆华仍旧一动不动,“爹不是说,不考中举人,门都不许我出吗?”
    那说的也不是书房的门啊。离下次秋闱还有两年呢,真要是把人在书房里关两年,还不要废了?再说那是老爷气头上说的话,也不能当真的。常山抓抓头:“三少爷——”且这位爷在书房里也没认真读书,那书架子最底下,藏着一堆戏本子呢。
    “爹可高兴坏了吧?”蒋榆华略有几分讥讽地道,“如今二哥也出息了呢。”
    常山无话可说。从前蒋榆华读书机灵,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蒋钧对他自然爱重有加,木讷的蒋松华则总是被责备。可如今什么都颠倒过来了,蒋榆华秋闱未中,蒋松华却终于考取秀才,兄弟两个这会儿倒是一样了。
    “我比二哥还早中一年秀才,就因为秋闱失利,就成了窝囊废了。”蒋榆华烦躁地将书摔到一边去,“二哥去了书院,得山长几句夸奖,就成了前途无量了?有本事现在也去考个举人进士来啊!不过都是秀才罢了,怎么我就不如他了?”
    这个常山倒是心有戚戚焉。他也觉得自己主子人机灵,打小儿就会读书,比二少爷要强,可就因为一次举人试失利,老爷就恼火起来,竟将从前的好处都一笔抹倒,这也实在是……
    “三少爷别恼,过两年秋闱中了,老爷自然就没什么说的了。”
    “两年……”蒋榆华想想未来这两年还得在家里这样拘着,就觉得心情烦躁,“我也想去书院读书。祖父也真是偏心,为何只管了兄长却不管我!”
    “这——二少爷毕竟年纪长些,再说那阵子老爷对二少爷又……其实书院那么远,夫人定然也舍不得您去的。”
    “这倒也是……”蒋榆华想起小于氏,就不禁叹了口气,“母亲是肯定舍不得的。”
    常山小声道:“小的问过跟着二少爷的远志,说书院那里苦得很。别看远志和决明跟着二少爷,其实连书院的门都进不去,在里头什么活计都得自己做。有时候书院山长还带着学子们远行,更是根本不许下人跟着……”
    蒋榆华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这么说,远志他们跟着去了,什么都没做?”蒋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厚禄的人家,但他自小也有丫鬟伺候,小厮跟着,除了读书写字之外,算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想到去书院大概还要自己洗衣做饭,就不由得想打退堂鼓了。
    常山连连点头:“根本进不去书院的门。大约十日才能见二少爷一回呢。”
    “这书院未免也太……”蒋榆华也听人说起过一般的书院,总还是允许带个书童进去的,想不到祖父给兄长找的这个书院竟艰苦严格至此,“算了,我若是去了,母亲少不得要担忧。眼下丹华那丫头已经够她费心了,我又何苦给她再添些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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