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哼了一声,别过了脸去,不理会白薇。但是耳根子那里还是能看到些许红意的。
    简妍瞧着她们两个人闹腾,掌不住的也笑了,笑过之后才道:“白薇你就惯会欺负四月,难不成你竟是个不爱铜板的?我可是不信了。四月,我记得我拣妆里有一副金灯笼耳坠和一副金葫芦耳坠,你去找了出来。”
    四月依言去开了案上的拣妆盒,将这两副耳坠找了出来,拿到了简妍的面前来。
    简妍就着四月的手望了一眼这两副耳坠,而后便道:“这两副耳坠我是没有戴过的。四月你年纪小,你先挑一副你喜爱的,剩下的那一副就给了你白薇姐姐。”
    言下之意竟是要将这耳坠给了四月和白薇。
    四月就有些呆了。她下意识的就望向了手中拿着这两副耳坠。
    这两副耳坠都不大,做得却甚为玲珑精致。但是这可是金子啊,再是不大的耳坠,至少也得耗费一二两以上的金子的吧?这得是值多少铜板的?她一时竟是有些不大敢接。
    白薇在简妍身旁多年,自是知道她的个性。既然她已是说了要将这两副耳坠给她和四月,那就定然不是只在面上做做样子。且四月也是简妍新近才开始亲近起来的,她这一番举动,也是有拉拢四月,让她从此对她更加忠心的意思。
    于是白薇就笑道:“这算什么?往常姑娘一高兴,赏我们整根金簪子的时候都有。不过就是一副金耳坠罢了,四月,既然姑娘让你先挑,那你就赶紧的挑罢。”
    四月迟疑着挑了那副金葫芦耳坠,将那副金灯笼耳坠递给了白薇,而后便对着简妍行礼道谢:“谢姑娘。”
    简妍抿唇笑了一笑。
    上辈子她是父母的老来女,哥哥比她大了个十几岁,一家人都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甚是宠爱。名贵的首饰她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些金银之物她倒也并没有怎么放在眼中。
    且金银原就为死物,若是不能给她带来帮助,来日她真的被简太太送给哪个老男人为妾了,到时再多的金银之物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现下就拿了出来收买人心。
    瞥见四月面上隐隐的雀跃兴奋之意,简妍心中想着,这个小丫鬟甚是伶俐,倒是可以调、教一二收为己用的。而想收为己用,首先在银钱上就不能吝啬。
    “四月,”简妍笑着唤了她一声,吩咐着,“你去将翠柳叫过来。然后去厨房里将午膳拿了过来。”
    “哎,”四月答应的分外清脆。她小心翼翼的收好了手中的那副金葫芦坠子,而后转身就打了帘子去旁侧的小厢房里叫翠柳去了。
    白薇这时就轻声的问着:“姑娘叫翠柳过来做什么?”
    自打上次翠柳帮着赵妈妈搜寻简妍的衣裙首饰之后,简妍就不大叫翠柳在身旁伺候着了。翠柳也是心中有愧,又有些惧怕简妍,索性不得简妍传叫的时候就只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待着,也轻易不来正屋里走动。可是这当会姑娘却是巴巴儿的让四月叫她过来做什么?
    简妍伸手摆弄了一下面前梅瓶里插着的那枝腊梅,唇角的笑容映着窗子外透进来的幽微雪光,看起来有几分莫测高深:“叫了她来,是想让她将这腊梅插瓶给哥哥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这样的文,好忐忑。期盼小天使们给我捉虫提意见。
    开始设局
    翠柳不知道简妍叫她过来是什么事,心中很忐忑。
    她进了正屋,先是逼手逼脚的对着简妍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姑娘,而后也不敢看简妍,只是垂首望着自己的脚尖。
    她今日穿了牙色的对襟小袄,石青色的百褶裙,头上只簪了一只素白银簪,双耳上则是戴了一对银丁香,整个人看起来甚是素雅沉静。
    翠柳是个会打扮自己的,简妍心中想着,只是她这容貌生的明艳,更适合娇艳一些的颜色。眼前的这套衣裙虽是看着雅致,但穿她身上到底还是显得老气了些。
    但是也没有法子,说起来简老爷的百日祭是过了,也算是过了热孝期,但毕竟还未满一年,阖宅里的人都不敢穿的太鲜艳。
    “我叫了你来,是有事要吩咐你去做,”简妍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声音温和,“这腊梅插瓶是我刚刚插好的,你拿去送给少爷,只说让他留着无聊的时候赏玩赏玩。“
    翠柳偷偷摸摸的抬眼瞥了瞥简妍,见她端坐在炕上,眉眼间皆是平和的笑意,并不像是有着恼的意思。
    那日夜间她眼中冷冷的光仿似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翠柳定了定神,恭顺的回答了一声是,而后躬身上前,双手捧了炕桌上的梅瓶,转身出去了。
    临炕的大窗子却是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从外面再看不到屋内的情景,但是若是有心,屋内的人却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的所有情景。
    于是简妍就见翠柳双手捧了那只梅瓶,却并没有立时就出了院门去简清那里,反倒是先一拐,进了她自己的小屋。但片刻之后她便又双手捧了梅瓶出来,随即就出了院门。
    简妍收回了目光。
    翠柳回了屋之后在原有的袄裙外面套了一件秋香色的妆花比甲,发髻上也较刚才多了一朵樱草黄色的纱绢堆花,衬得她整个人立时便娇嫩清雅了不少。
    简妍便想起前几日简清来她这里,原本那晚之后,若不是她主动让人去传叫,翠柳便很少在她面前晃悠。可是那日翠柳却是主动的用黑漆托盘端了两盅茶上来,且还是亲手端了一盅奉给了简清。
    但这端茶的事原本只是小丫鬟的活,压根就不用她这个做大丫鬟的来做。且当时简妍在旁冷眼瞧着,翠柳的衣裙打扮很是用了心,连面上都擦了米粉,抹了胭脂,白白、粉粉的,倒好似那三月枝头刚刚绽放的桃花一般的娇艳动人。
    简妍那时便知道,翠柳心中只怕是对简清有意思。
    也是,简清原就生的清秀,且还是这简宅里唯一的少爷,翠柳自然是希望能攀上他这根高枝儿的。
    白薇已经是烘好了斗篷和观音兜,仔细的折叠好了放到了衣箱里。一回身看到了炕桌上剩下的那几枝腊梅,便问着:“姑娘,这几枝腊梅插到哪只花瓶里好?”
    简妍从翠柳的事中回过神来,想了一想,便说着:“我记着咱们屋里好像还有只白釉蓝花的花觚?就那个吧。”
    白薇便去寻了那只花觚出来,装了半瓶水。简妍又让她去寻了硫磺出来,洒了一些到水里面,这样纵然是天气再寒冷,花瓶里面的水也不会结冰。
    待得这一切都做好之后,简妍便将炕桌上的那几枝腊梅随意的用手拢了拢,而后一股脑儿的就都插到面前的花觚里面去了。
    简妍以前看过一个关于色彩搭配的帖子,知道白+蓝是所有色彩里面最经典的搭配之一。但若是仅仅只有白+蓝的搭配未免还是太素雅平淡了些,可要是在白+蓝的基础上加入黄色元素,那立时就变得亮眼时髦了起来。
    而面前的这只花觚正好就是白底蓝花的,再加上金黄色的腊梅花,瞧着确实是活力了不少。
    简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双手捧着这只花觚,亲手将它放到了旁侧的案上。
    一室幽香。
    白薇就赞叹了一声:“这腊梅的香味儿倒确实是比那些熏香的香味儿好闻。”
    “自然,”简妍也笑道,“一个是天然的香味儿,一个是人工合出来的香味儿,哪里能比的?”
    简妍复又坐回了炕上,想了一想,又轻声和白薇说着:“上次周大哥说绒线铺里的账本他已是悄悄的誊了一份,只是查了这许多日也没能查出什么不对来?我想着,既然他们已是将这账面都抹平了,周大哥便是再查,那想来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既然如此,咱们索性不如换条路子去查。”
    绒线铺是简家的产业之一,这铺子里的掌柜是由赵妈妈的儿子孙旺财在做着,翠柳的哥哥钱来宝做着账房先生,周林则是这铺子里的一个伙计。简妍想扳倒了赵妈妈和翠柳,这个绒线铺便是最佳的切入点了。
    “依姑娘的意思,那应该换条什么路子去查呢?”白薇也轻声的问着。
    简妍望了一眼窗外,赵妈妈是人影都不见的,翠柳也还没有回来。
    “我听周大哥提起过,说这绒线铺里的丝线往常都是孙旺财和钱来宝一起去江浙那边贩来的,只是上次的丝线却是钱来宝一个人去江浙贩了来。而自打那次之后,孙旺财就和钱来宝不对付,言语之中总是挤兑着他——这贩丝线的事,若是低价收了来,却是以一个高价报到了母亲这里来,中间的利润可是极其丰厚的。我琢磨着,这些年孙旺财和钱来宝定然是从这中间捞取了不少的油水——旁的不说,周大哥不是说他们两人都是在这城里悄悄的置办了一所好宅子?家里丫鬟仆妇也都是尽有的,不过就是瞒着母亲一个人罢了。而现下孙旺财之所以经常挤兑钱来宝,想来应该是他觉得钱来宝上次一个人去江浙那里贩丝线,捞到的油水不少,却没有拿出多少来与他平分,所以这才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言语中就总是和他不对付。这几日我也留意了下,往常翠柳对着赵妈妈可是极其恭敬的,赵妈妈和她在一起也是有说有笑,可现下两个人见了面却都是彼此冷着一张脸,半句话也不说,定然是因着孙旺财和钱来宝的缘故,两家人彼此都有些看不顺眼了。”
    白薇仔细的听着简妍说话,想了想,依然还是不大明白,于是便问着:“姑娘的意思是要周大哥怎么查呢?”
    “我的意思是,这历年来孙旺财和钱来宝去江浙贩丝线,那也不可能就是他们两个人去,定然是会带了几个伙计一块儿去的,而想必分到这些伙计手上的油水也少,定然是会有心中不平的人。所以我便想着,不如让周大哥从这些伙计身上下手。该花银钱的时候让周大哥不要手软,尽从我这里拿就是。务必要取得人证物证,将孙旺财和钱来宝一击击倒才是。”
    只要将孙旺财和钱来宝在绒线铺子里牟利的事捅了出来,到时简太太一怒,翠柳是不消说的了,哪怕赵妈妈再是她的陪嫁丫鬟,只怕也是会赶出简宅里去的。
    白薇听了,面上就有些迟疑之色。
    “姑娘,您的那些银钱,可是您日夜绣的物事拿出去换来的。这当会要是全使了,可不是......”
    简太太虽然是在首饰穿戴上从来不会短缺了简妍,可每个月给的月例银子却是很少。本来简妍一个闺阁中的姑娘也是没有什么大的花销,只是她若是想知道简太太日常的一些信息,势必就得拿银钱出来上下打点,笼络人心,那这些月例银子就是不够的了。说不得就只能自己绣了一些物品,托了周林在外面悄悄的变卖换了银钱来使。
    “好钢用在刀刃上,现下不用银钱,可要留到什么时候用呢?”简妍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心疼,“银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不然就只是一堆死物而已,放着都嫌占地方。”
    白薇也只好答应了:“是。姑娘的这些话我会让人如实转告给周大哥的。”
    两个人刚商议完这事,四月也拿了午膳过来。
    照例又是三个素菜,半碗粳米饭,简妍味如嚼蜡,只觉得嘴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午膳之后简妍和四月说了一席话,让她没事的时候多和简太太房里的那些小丫鬟走动走动,尽量的探听下上房近期可有什么大的动静。
    晚膳却是白薇去厨房拿的,一进门简妍就看到她面上笑意盎然。
    “姑娘快来,”她将手中的酸枝木朱漆雕花食盒放到了圆桌上,笑道,“今日的晚膳里可是有干葫芦条烧肉和一尾鱼呢。”
    饶是平日里简妍再是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当会也是两步走了过来,惊喜的问着:“真的?”
    白薇却是看得有些心酸。
    说起来还是一个嫡出的小姐呢,但每日的饭食却是寡淡的连丝油星都看不到,便是连下人的饭食都不如,也不知道太太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白薇的声音便放柔了几分:“真的呢。”
    一时手上动作不停,麻利的揭开了食盒的盖子,将里面的饭菜都拿到了桌上摆好。
    一盘干葫芦条烧肉,一盘鱼,还有一盘素炒青瓜丝。便是主食也不是和往常一般只是一碗粥,而是一碗堆的结结实实的白米饭。
    “听厨房里的何妈妈说,这可是沈妈妈特意吩咐下来的呢。”白薇一面打发着四月去屋外廊下望风,防着赵妈妈过来,一面又低声的催促着简妍,“姑娘快吃罢。这食盒底下还有一包枣泥糕,也是沈妈妈吩咐下来的,您留着,晚上饿的时候可以吃。”
    又低声的笑着说了一句:“看来白日里姑娘送出去的那副护膝已是见了效了。”
    简妍早就是等不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起来,一时颇有些狼吞虎咽。
    只是吃着吃着,眼泪水忽然就毫无预兆的滚了出来。
    想上辈子父母和兄长都那般的宠着她,纵然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恨不能给她摘了来,可是这辈子她便是想吃个荤菜,却都得费尽心思的讨好人。
    但她又很快的伸手抹去了面上的泪水,心里安慰着自己,会过去的,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她一定会在这个异世好好的活着。
    只是眼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模糊了双眼。
    隔岸观火
    四月年岁小,人又机灵,一张嘴惯是会哄人,所以一般人也都不会对她设防,有时一不小心的就会露了几句话出来给她。
    于是没两日的功夫,简妍就知道简太太预备上京的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而因着简宅里的丫鬟仆妇小厮原就多,她也是不打算全部都带上京的,于是便打算卖了一部分出去。
    最先让牙婆来领出宅子的是简老爷的那些姨娘。
    简老爷虽然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并不常着家,但家里还是有几个年轻娇媚的姨娘。往常简太太管着家,这些姨娘已是在她手里吃了不少的苦了,苛刻饭食用度,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而这当会更是首当其冲的就被简太太给发卖掉了。
    简妍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冷,而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誓不为妾的决心。
    姨娘说的好听是半个主子,可也只是晚间是男人的暖床工具,由着他们对你没有半点尊重的亵、玩罢了,白日里却是和丫鬟差不离,主母坐着你站着,主母吃饭你看着,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还不如做了个丫鬟呢,至少还有个能脱籍的盼头。
    至于周林那里,过得几日却是传来了更为重要的一个消息。
    原来简太太是下了决心,往后要带着儿子全心全意的在京城里扎根过日子,再也不愿意踏足这里一步的,于是她便想着要卖了现下他们住的这宅子。
    只是这宅子却不是普通的宅子,而是简家的祖宅。
    简家的这祖宅经过简家祖祖辈辈几代人的扩建修葺,却也修建的豪富。仅里面的屋子加起来就有个三百间左右的了,更不说假山亭子,花草树木之类的,至少也值了个六千两往上的银子。只是简太太现下急于脱手,价格便往下压了不少。
    这样的现成便宜谁不乐意拣?于是消息刚一放了出去,立时就有房牙子带了人上门来洽谈,且最后都已经是谈妥了,卖方愿意出银五千三百两,买卖文书双方也都签了,只待明年开春简太太一家子上京的那日,买方就来收了宅子。
    只是间壁住着的简家二老爷听了这事就有点不大乐意了。
    简老爷这一辈原是兄弟两个,只是各自成了亲之后妯娌之间时常的为些小事犯口角,连带着后来兄弟之间也都不睦了起来。先时简老太太还在世,说不得大家也只能勉强在一处屋檐底下相看两生厌的住着,而等到简老太太刚一过世,灵柩还摆在家里没有抬出去,兄弟两个就商量起了分门裂户的事。
    因着各自觉得不公的缘故,谈分家的过程中兄弟两个之间已是大打出手干了几架。及至后来请了中人来,将简家所有的财产都估算出值了多少银两,都摆在了明面上,二一添作五,兄弟两个平分了,这才算是了了这件事。
    当时风调雨顺,田庄上年年收成都好,简家二老爷便多多的要了些良田,就等着年年收租子过活。简家大老爷这边则是要了祖宅和一些铺子。只是后来几年连着不是旱就是涝,地里的收成就越发的不好了,那些良田便是低价贱卖也没人肯要。但二老爷又是个纨绔,他老婆和他那几个儿子也只知道吃喝玩乐,原本分家时偌大的一份家业这些年下来竟是被他们给败了个差不多,已经是靠着典当家里的东西过日子了。大老爷这边虽则也是日日花天酒地,但铺子那里每日照样还是有银钱进账,且简太太居家过日子手也紧,所以日子倒是较分家的时候过的越发的红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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