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抱着那块石头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的下巴埋在两个膝盖间,黑亮的眸子不眨眼地望着萧铎看:“我是懂毒,可是如今看来,我未免太过自信了,并不一定能识别出世间所有的毒。”
    萧铎听到这话,探究地目光再次扫向她:“其实我之前怀疑你是玉香楼的人。”
    “嗯?你现在觉得我不是?”
    “那是玉香楼的一种毒,**香,极为罕见,便是宫中的老御医也未必能分辨得出。”
    而萧铎只是因缘际会,恰好知道而已。
    阿砚仰起脸:“你当时知道那是玉香楼的**香,却故意不说,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玉香楼的人,后来见我傻乎乎的还想吃,便知道我不是了,所以没让我吃?”
    此时那根木柴差不多烧尽了,火苗逐渐微弱起来,萧铎拧眉盯着那逐渐燃尽的火,贵气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丝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阿砚其实也没指望着他回答,她耷拉下脑袋,苦笑了声:“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又死了一次,不,也许死了两三次了。
    他明里对自己极为恶劣,其实是一直在护着自己,而自己在醒过来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拿石头砸他。
    谁知道正这么想着,萧铎却忽然挑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救你护你,对你不错?”
    阿砚咬了咬唇,眼里有些湿润。
    萧铎却扯唇一个冷笑:“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死。”
    阿砚觉得这话有异,不解地看着萧铎。
    萧铎正伸出手,又取了一根新的枯木,放到那烧成白色灰烬的那一根上,试着用枯草引火点燃。
    当枯草遇到些许火星便忽然窜出一个火苗的时候,周围一切都亮了,火光映照进阿砚的眼睛,也照上了他那种俊美而冷漠的脸庞。
    “我说了,没有人可以那样践踏我。”
    他抬起眸子,眸子里跳跃的火苗是灼热的,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怎么可能轻易让你死呢。”
    这话冰寒彻骨,阿砚抱着那块分明热烫的石头,刚才涌起的感动,几乎被他这话冲得荡然无存!
    她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径自起身去山窟窿里了。她专门挑了柔软的干草用手揉捏得越发柔软了,小心地用草绳绑住,再把刚才烧尽的那些灰用一块布包住,塞到这干草里面去,最后再绑在裙子上,算是自制了一个月事带。
    虽说有些简陋,不过至少不至于太过难堪。
    当她这么忙碌着的时候,时不时会抬头看向旁边的萧铎,不过萧铎看上去对这件事丝毫没有任何好奇,他只是抿着唇,专注地盯着那正在燃烧的火苗,就好像火苗里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似的。
    不管如何,阿砚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初潮来得如何尴尬和难堪,她实在不想被他好奇地围观。
    等到这一切妥当了,她摸了摸那块石头,发现已经有些发凉了,正想着该重新烤一烤的时候,一块灼烫的石头“啪”的一声就落在了面前。
    她微惊,诧异地看过去,却见萧铎神态平静,一丝不苟地盯着那火苗看的。
    比起刚才来,除了他的手姿势变了下,其他一切仿佛未变。
    她看着他那肃穆清冷的神情,忽然有些想笑,低下头,咬了咬唇,又有些想哭。
    抱着那块熨帖着自己小腹的石头,她怔怔地望着他,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其实她多么希望自己忘掉前尘旧事,就当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那样的话,她一定会为他对自己的好所感动,进而爱上他这么一个人。
    但是如今呢,她忘不掉。
    那些前尘往事,但凡她记一天,她就不可能释怀,就不可能如同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般去恋慕一个男人。
    她将脑袋靠在山壁上,仰头去看远处,白雪覆盖下的起伏山脉在那清冷月色下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山林深处有什么虎狼低而长的嚎叫,在这山谷中悠悠回荡着。
    疲惫地闭上了双眼,阿砚发现自己实在是累了。
    她恨不动了,却也爱不起。
    她还是只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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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时,她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睁开朦胧睡眼,却见萧铎正盘腿坐在洞口处背对着自己。
    她正要爬起来,却闻到一股让人垂涎三尺的烤肉香味。
    “这是烤雀儿!”阿砚肚子实在是饿了,一闻就知道是捉了山雀拿来烤了。
    萧铎连回头都没有,反抬起手来,直接把一个物事扔到了她面前。
    她捡起来,却见那烤雀儿外面一层皮烤得焦黄,眼瞅着都要流下黄澄澄的油来,她当下毫不犹豫地啃了一口,实在是外脆里嫩,好吃得很。
    “原来你还会这个!”阿砚实在是没想到,萧铎竟然还能自力更生,她一直以为他是离开了奴仆就会活生生饿死在那里的人呢。
    “不是白让你吃的。”萧铎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嗯?”阿砚也实在是饿了,片刻功夫,一只烤雀儿已经被她吞下了。
    没想到他还有条件?
    “你出去,找到柴火,告诉他我的下落。”
    “我去找柴火?”阿砚拧眉:“他见了我,一定恨不得把我剁成肉酱,再说了,他凭什么信我?”
    “就凭这个。”萧铎伸手,手里捏着一根红丝线,红丝线尽头挂着一个玉葫芦。
    阿砚一时脸上微红,这个玉葫芦当初是萧铎给她的,后来她让柴火还给了萧铎,现在萧铎却又把它摆出来了。
    “这个并不是要送给你。”萧铎转首看过来,幽深的眸子里有着些许嘲笑:“你不要误会,难道我萧铎送出去的东西被人还回来了,我还会厚颜无耻地送第二次吗?”
    阿砚羞愧地低下头。
    “你拿着这个去找柴火,他见到这个就能明白了,放心,他不敢杀你的。你只要把我的下落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他会办好的。”
    阿砚轻轻“嗯”了声,起身走到萧铎身旁。
    “你的内伤很重,腿上好像也肿得更厉害了,让我看看吧?”说着,她已经伸出手来,要搭在他的脉搏上。
    “不用了。”萧铎淡声拒绝,坚决地将她的手推开了。
    无奈,阿砚接过那玉葫芦来,放在手心里,却见原本晶莹剔透的玉葫芦,此时竟然是黯淡无光的。
    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玉葫芦,轻笑了下:“我一定会把它交给柴火的。”
    她抬起眼来,认真地望着他:“对不起,我以前心里恨你,不喜欢你,便想着要害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这一次是真得认命了,遇到他,她是无计可施的,除了认命,除了逃,还能怎么样呢?
    她动他,伤得是自己。
    萧铎听得这话,原本冰封般的脸庞有了一丝龟裂,他幽深的眸子中情绪难辨,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阿砚。
    良久后,他陡然转过头去,咬了咬牙,冷笑道:“你走吧。”
    阿砚点头,握着那玉葫芦,起身,离开这里。
    她踏着积雪,捏着玉葫芦,一步步地将山中积雪踩得簌簌作响,待到走出老远后,她猛然间回头,往那个山窟窿方向看过去。
    萧铎此时正闭着眼睛,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向自己的意思。
    山间晨风吹起他的黑发,缠绵的长发吹过他刚硬的容颜,此时的他是憔悴而疲惫的。
    她怔怔地凝视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他,咬了咬唇,努力地这么告诉自己:我必须逃,还是要逃。
    留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因你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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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砚顺利地从谷底爬了上来——这其中的种种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能活着走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当她两脚虚浮晃悠着下山的时候,险些眼前一黑就栽倒在那里,不过她到底是撑住了,捡了一根枯木当做拐杖,继续往山下走去。
    她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大道,怕被那些要杀萧铎的人看到。
    也是她幸运,走到半山腰,正在额头冒着虚汗两脚发颤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批人马。
    “顾姑娘!”孟汉分外震惊地冲着她跑过来。
    “孟大人?!”阿砚惊喜地看着孟汉,再没有如今这一刻比看到孟汉更高兴的了。
    孟汉奔到了阿砚面前,终于刹住脚步:“顾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阿砚喜出望外地看着孟汉:“九爷受了重伤,在山谷里呢,你赶紧去救他!”
    孟汉诧异地道:“原来你和我们九爷在一起?”
    正说着间,柴火骑着一头毛驴赶过来了。
    “原来是顾姑娘。”柴火眯着眸子打量阿砚,看样子并不相信阿砚的话。
    其实阿烟看到柴火便觉得不喜,不过此时想着要救萧铎要紧,便拿出那玉葫芦,扔给柴火。
    “这是你家九爷让我交个你的,说是交给你,你就明白了。”
    柴火冷不防阿砚扔过来一块玉,接在手上,盯着看了半响,面色沉重。
    “怎么,你不信?你可以不信,随你吧。”阿砚没好气地道。
    柴火一张老脸分外的难看,他盯着那玉葫芦半响,最后抬头看了眼阿砚,不由得苦笑一声。
    开始的时候是苦笑,后来是仰颈大笑,笑声悲怆。
    阿砚不解地看了看孟汉,孟汉也是一脸懵。
    “这……随便你们吧。”
    阿砚现在不想杀萧铎了,还为他通风报信,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至于他们信不信,以及这个疯子般的柴火到底要不要去救萧铎,那是他们的事情了。
    谁知道柴火却陡然从毛驴上翻身而下,伸手将玉葫芦递到了阿砚面前。
    这……算是什么意思?
    阿砚拧眉不解。
    柴火低叹一声:“你的,终究是你的。既然九殿下再次将它送到了你手里,你就拿着吧。”
    阿砚摇头:“柴大管家,你误会了,这个玉葫芦,他交给我只是为了让我取信与你,并不是要送给我。”
    柴火却不容分说,直接把玉葫芦塞给了她:“这本就是你的。”
    阿砚拧眉:“可是他只是暂时借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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