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与戚继光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味。
    除了总督江东没表示什么,总兵张承勋与巡抚杨选似乎都不太友善。
    巡抚和总兵对京营的态度,都有些看不起京营。一个认为京营不如就在大同坐享其成,另一个认为京营不过是依仗朵颜部的兵马。
    两人回头看看京营严整的队列,实在是想不出哪里不行。此时两人已经是京营兵马的主官,怎么听对方的话,心中都不舒服。
    就算京营真的实战不行,也要试过才知道,岂是对方随便贬低两句就可以的。
    戚继光也是淡淡一笑,“大人说笑了,京营兵马是陛下亲军为主,战力可不见得不如边军。”
    “朵颜部此战也会来到大同关外,到时恐会到关下叫嚣,要钱要粮。”俞大猷眉头皱起来道:“诸位大人的责任,比我们两人更加重大。若是朵颜部毫无信用,与俺答联手,大同危矣。”
    两不软不硬的回了话,让杨选与张承勋的脸上有些难看。
    江东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守城当关之责都在边军这里。到时不会让两位为难就是,且安心作战。”
    京营入城,而边军也有一部人马启程进京。遵朱载坖的旨意,要边军轮替入京接受整顿。
    身为宣大总督,江东对于朱载坖的旨意是极为不解的。眼下正是要交战之时,为何还要边军一部入京。如此岂不是削弱了大同军力,一个不好就会丢城失地。
    但京中的兵部尚书杨博来信,让他坐镇好大同即可,莫要多事。江东除了是宣大总督,还是兵部侍郎,杨博是他的老上级。以他对杨博的了解,对方不会害他,因此他也没有再上书朱载坖劝阻。
    入城之后便的接风宴,京营将官们坐在一边。大同的官员武官们,坐在另一边。
    开始大家互相都劝了几杯酒,之后便没什么了交集了。一个是不熟悉,二是在城外两方的高官交谈不愉快,所以最后就是各喝各的酒。
    江东这时才注意到,与俞大猷和戚继光一桌的四个年轻参将。
    这四人行动举止非常划一,都是正襟危坐,脊背挺的笔直。虽然也一样言谈欢笑,但是这精气神就是与边镇的将领不同,毫无松散浮夸之相。
    而且京营其余的官佐,对于这四人都很是敬畏。虽然一样的脊背笔挺,可是也都向四人频频敬酒,甚至是比对俞大猷和戚继光还要巴结。
    虽然看到这京营的兵将有些意思,但是江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多了几分疑惑。
    江东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俞大猷和戚继光更是感觉强烈。
    “你们四人虽然身为参将,但是都曾跟随陛下,将来前途必定远大。”戚继光举杯道:“还不知道你们四人的称呼,也好方便调度。”
    “方大伟、杨洪义、李轩、吴云生。”四人依次报了名,同时举杯道。
    俞大猷也举起酒杯,肃然道:“我在这里先与你们四个年轻人说好,战场之上无父子。你们虽然是陛下身边的人,但是战阵之上必须听我军令。若有违抗,军法不容!”
    杨洪义笑道:“大人言重,我等四人来时,就已经得到陛下训示。说到战场必要服从军令,若是倚仗自己是曾在陛下的身边,敢不听军令。即使打了胜仗,陛下也要砍他的脑袋。”
    俞大猷与戚继光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此时才松了下来。看来陛下果然不是那么草率之人,连这一点都事先已经想好,并且给这四人训过话。
    “不过……”方大伟这时也道:“陛下还说,先请两位大人官熟悉一下京营之战术打法。若是知京营兵丁如何征战,恐会多有兵丁白白折损。”
    “哦?京营战法有何不同,难道你们还能飞上天不成。”俞大猷有些不高兴,“老夫早年就来过边镇,后来又调往东南,身经百战也不止,什么战法我没见过。”
    方大伟等四人面面相觑,对于俞大猷的顽固有点措手不及。
    “俞大人明鉴,我京营的战法,是真的与众不同。若是用的对了,天下无敌。若用错了,必会有所折损。”李轩这时开口道。
    俞大猷年纪大,看这几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说自己没见过他们的战法,便有些不屑了。
    刚想开口的时候,戚继光却说了话,“我看你们的火铳,都带着三棱矛头,与我以往所见的倭人火铳和弗朗机火铳有所不同,也不象是我大明军中的鸟铳。想必你们所说的战法,便与你们装备的火器有关吧。”
    吴云生搓搓手道:“戚大人看的很准,就是如此。”
    俞大猷与戚继光两人在东南多有合作,私交甚好,便不再开口。
    “有什么不同,火铳不是三排兵丁,轮流放铳吗?”戚继光疑惑道。
    方大伟嘿嘿一笑,“那是别人,陛下亲军和咱们京营可不一样。”
    “明日我等给两位大人演练一遍,也正好请两位大人观看,顺便熟悉战法。”杨洪义道。
    俞大猷与戚继光点点头,表示同意了他们的这一建议。
    此时接风宴上已经响起丝竹之声,酒楼之中不知何时召来了一名歌伎,歌喉千折百回正在唱曲。
    “几枝红雪墙头杏,数点青山屋上屏。一春能得几晴明?三月景,宜醉不宜醒……”
    一曲歌罢,引来一片掌声。
    就是戚继光,也连连点头。他可是读书识字能文能武之人,十八岁就曾写下‘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诗句。
    “好!好一曲阳春曲!”杨选赞道:“此时虽已是暮春,可是这塞上春日来的也晚,正是应景之曲。”
    张承勋刚刚饮了杯酒,有点上头,“是吗,我只听唱的好听,唱的什么词可听不明白。”
    杨选嘲笑道:“你这大头兵,不过是一介粗鲁武夫,哪里会懂什么曲子。”
    他这话一下子便将在场的武官都得罪了,只是他的官够大,却也没人反驳。
    但是方大伟可不受这个气,当即便站起身道:“大人所言有失偏叵,武夫却也不见得粗鲁。岳飞岳武穆,可也能文能武。”
    戚继光最喜欢自比岳飞,从小最崇拜的也是岳飞,这番话自然大合他的胃口。
    杨选轻蔑一笑,“这里说的只是唱曲,你若能唱,便也唱一个”
    方大伟点点头,转身向后,喊了一嗓子,“起立!”
    哗啦!原本还在喝酒交谈的京营诸官佐同时站起,一个个瞬间站的仿佛枪杆般笔直。就连杨洪义、李轩、吴云生也是一样。这等突变的画风,给人以极大的突兀感。
    “跟我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梢公的号子……”方大伟嗓子粗哑带头唱道。
    歌声轰然而起,震得酒楼顶上瑟瑟落灰,瓦片错动。众人皆是一脸的震憾与向往,既是为歌声也是为歌中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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