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半靠在锦榻之上,惆怅的喝下一大碗老母鸡炖山参汤,脸色显出不正常的燥红。
    这几天他可没少受罪,自从睁眼醒来,就被几个尿臊味的太监按着不让起来。然后是两三个白胡子的太医轮流把脉开方子,现在除了各种汤药,还有每天的大补汤喝着,都快长出一身的火疖(jie)子。
    啪的一下放下碗,手有些抖,朱宇高声道:“我可以下床走动了么!”
    守候在旁的一名小太监,立时直挺挺的跪下,偏还一脸正气的回道:“裕王殿下,莫要为难小的。前日里您伤怀过度,急火攻心而倒。太医们说,您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才好,否则怕会伤了元气根本。”
    面对忠心耿耿的小太监,朱宇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大红四爪团龙袍,有些无语。现在这个身份,他还没能适应过来。事情一想多了,立时头痛欲裂。
    他只记得,自己加班后走夜路回家,那天是2019年3月29日夜。谁知道就那么倒霉,半路上连人带电动车都掉到了正施工的排水沟里。在那之后,朱宇就穿越到了大明朝,身份也成了嘉靖皇帝第三子,裕王朱载坖(ji4声)。
    “我伤怀什么?”朱宇还没弄清情况,只得趁着人少,询问眼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惊谔不已,“殿下您、您难道都不记得了?殿下的生母,康妃娘娘薨了!”
    听到康妃两字,朱宇心中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痛,升起深深的孺慕眷恋之情,更是裹挟着巨大的悲伤情绪冲击向心房。一边想着,自己只是个穿越来的马甲,一边却又止不住流下两行泪水。
    无数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涌出。朱宇脑中仿佛过电影一般,将裕王朱载坖的过往都呈现眼前。
    裕王真是个倒霉孩子,从小体弱多病不说,还没见过几次皇帝老爹嘉靖。出宫独立之后,嘉靖屡次拒绝裕王入宫请安。从那之后,母子两人直到母妃杜康妃薨了,也再没见过面。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让朱宇如遭雷击。嘉靖皇帝好仙道,没事就吞服铅汞等重金属所炼制的仙丹,结果子嗣一个比一个体弱短命。自己这个裕王虽然是活得最长久的,但也只活到了三十五岁。这么算起来,自己剩余的寿命岂不是不到二十年。
    吸收记忆说起来慢,实际上只是一刹那而已。
    “你是田义?”朱宇忧心忡忡叫出小太监的名字。
    “对、对、对,小的自小就陪伴在殿下身边,您可算想起小的来了!”田义异常惊喜,殿下这几日来昏昏沉沉,如今总算恢复正常。
    自从两年前裕王建府,这田义就陪伴在自己身边。虽然只是个太监,但是为人正直不阿,言语直率。裕王性子宽和,也并不计较田义的直率。正因如此,这田义也才能留到现在。否则,哪里有人敢阻止裕王下床走动。
    拥有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朱宇神色有点沉重。他正要出言宽慰下自己的心腹,就听到一阵杂乱脚步匆匆而来。
    两人抬头向门外看去,却见进来一名中年红袍太监,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中年太监朱宇认得,正是父皇身边权柄最重的大太监黄锦。
    此时黄锦面色极为肃穆,看到朱宇还半躺在床上,才缓和一些。
    “传陛下口谕!”黄锦高声喝道,“杜康妃薨,裕王朱载坖不思生母养育之慈恩,反以孝义之名私结朝臣。借杜康妃新丧之事,行铺张礼仪。然孝义之名为假,而尊己之位为真,其心可诛!着裕王罚俸一年,抄道德经十遍,以正其德。如若再犯,朕革你王爵!”
    朱宇心里猛然一沉,老爹嘉靖薄情寡义不说,如今还要猜疑自己觊觎太子之位。现在派人斥责自己,难道觉得自己的生母薨了还不够惨吗?看来,自己眼下的处境是真不咋的。
    黄锦看到朱宇的表情,心下一叹,上前缓声道:“裕王殿下,你这一次做事太过孟浪。欧阳德老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向陛下建议厚葬康妃娘娘之事,想必是殿下私下找过他吧。你心太急,为陛下不喜。这其心可诛四字,话已经很重了。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能说出这四字,岂止是不喜,完全是震怒无比。
    “没有啊,这怎么可能。父皇不喜母妃,又厌恶皇子与外臣交好。我怂恿欧阳德老大人之事,根本无从谈起。”朱宇现在已经是裕王朱载坖,在朱载坖记忆中,他的确没找过礼部尚书欧阳德。
    母妃杜康妃失宠,至今已有十几年。父皇厌恶母妃的理由也很奇葩,居然是“吸我精血,不知满足,贪得无厌,坏我道基。”
    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这样,怎么会生下自己呢。又想子孙满堂,又想成仙了道万寿无疆,这梦是不是太美了。
    “如若不然,想必是欧阳德大人刚正不阿,身为礼部尚书,最重长幼之序。借康妃娘娘身故,议立殿下为太子,这才惹得陛下大怒,殿下这是受了牵连啊。”黄锦口中虽然如此说,但看向朱宇的目光却带有审视意味。
    朱宇只得一拍大腿道:“谁说不是,欧阳德这老头不知进退邀名卖直。陶仲文真人早就说过‘二龙不相见’,父皇对我与四弟爱护有加,这才不立太子,不再相见。父皇修道日久,道行越发深厚,若是立了太子,只怕当场就会被父皇深厚功力给震死。欧阳德口口声声说为了朝廷社稷,分明不安好心。黄公公,我是见不到父皇,你回去一定要向父皇说。这欧阳德老头离间我们父子,不是个好东西,应该罚他抄道德经一百遍。”
    黄锦呵呵一笑,“朝堂之上自有陛下做主,殿下还是安心抄经吧。这些话内臣也会转告陛下,告辞。”
    看着黄锦离去的背影,朱宇呼了口气。不管对方信不信,这些话至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倒霉的是,自己这个王爷一年的工资奖金都被扣掉,接下来的一年,只能靠存款过日子。
    亲爹下旨斥责,又一番紧张的试探应对,朱宇这时只感觉全身发软脑门隐隐作疼,手掌还不停的发抖。
    “田义,吩咐膳房,明天把参鸡汤停了吧,能省则省。”朱宇摸摸脸上的红疙瘩,心情有点差,“另外,本王感觉有些上火。”
    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无非就是穿越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大明嘉靖年间。最重要的就是,出身尊贵,却活不了多久。眼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不好,总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是。”田义转身离去。
    朱宇掐着指头计算,裕王之母杜康妃去世,应该是在嘉靖三十三年正月,那就是1554年。他对于明代历史并不是很了解,但是看过一部电视剧,多少有一些印象。
    裕王的记忆中,自己今年好象才十六岁,而且尚未婚配,这和他所了解的历史有些出入。但是人和事,大致还对得上,这让朱宇有些糊涂。
    原本裕王没有半点野心,就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幸福王爷。可是事与愿违,前面两个哥哥接连早夭。按长幼序齿,裕王就成了大明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至此,提笼架鸟横行乡里的理想破灭。
    这些事先不理会,朱宇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满的胶原蛋白。这么年轻,又这么帅,出身又高贵。三十多岁就去死,朱宇实在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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