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吱……
    生铁碾子里面灌了沙,用了四匹马在前面拖拽,老把式还得盯着,不能让马儿赶集也似的跑起来,得悠悠的,让碾子尽量匀速地将施工面碾压平整。
    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简陋的漏斗中,有已经翻转均匀的油砂状物事。不远处,黑黢黢的液体在巨大的铁桶中翻滚着,咕嘟咕嘟,一个又一个泡炸裂。
    “怎么样?”
    施工路基是测试路面,隔着一个片区,还有两年前的水泥实验路。
    “料子没有西域碛北的好,先生说天然沥青不好弄,咱们这些沥青,是从利州弄来的。话又说回来,沥青这物事,莫非还有人工的?”
    “既然有了人工石,有人工沥青也属正常。”
    “可我没见过啊。”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试验员们忙着观察,又计算着用量。自从发现了天然沥青之后,一直都是当粘合剂用的。陡然用到修路上,也是让营造行当里的徒子徒孙们有点猝不及防。
    老张其实也没想到能发现不大的矿,张德印象中的天然沥青,绝对不是这个档次,而是多巴哥的湖沥青。
    当然了,眼下也没这个本事跑去加勒比海。
    在海上平台上厮混,对这玩意儿印象总归是有点的,至少比“海上生明月”的印象还要深刻一些。老张是差点跑去缅甸开发百年油田的,万幸,也就是差点,还好非法穿越前的文科生领导被拍马屁拍的爽翻天。
    嘀嘀——
    急促的哨声响起,试验员们一看钟点,到午饭时间了。
    “五郎,你盯着点。”
    “好嘞。”
    有人先去吃,吃完了过来换班。
    等到实验露面铺设完毕,两天后,张德把负责营造法式的幕僚佐官,以及沔州鄂州的“财主土豪”们,叫到了一起开个政商碰头会。
    纯粹的商人是没有的,要么白手套,要么豁出去的家族子弟。
    “都坐,都坐!”
    会议大厅原本是乱哄哄的,闹的跟菜市场一般,张德一行人来了之后,顿时安安静静,一个个起身要给他行礼,老张连忙招呼。
    侍从们给入座的重新添了茶,然后就留了两个在门口,大部分都在外面候着。
    “今天这个会,主要还是跟修路有关。”
    说着,张德点点头,示意张乾把材料发下去。不多时,就有印刷好的材料放在了与会的人面前。
    “原本也没想到这么快,本来还以为要一直用水泥修路,现在能省不少钱了。也算是老天保佑,皇帝陛下圣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哄笑。
    “这个沥青呢,原本是西军打下疏勒之后,探险队在突厥王庭附近发现的。当地人拿来粘个物事,补个顶棚之类。噢,西突厥原五咄陆部的胡禄勿崛部,有一支在沙陀碛游牧的,拿沥青粘箭羽,好用不好用,就不得而知。言归正传,这物事用来修路呢,着实便当不少,你们手头的文档,你们也看了,初步估计,双车道一里路,用料三千石。”
    与会众人,都是一边听一边看。鄂州负责樊港码头的直接开问:“观察,若是从西域运过来,太贵,只怕是用不起的。利州有这物事的矿,要是能开挖出来,定然是要省不少。要是和利州沟通妥帖,咱们还能走水路,就更省了。”
    “除了利州呢,那个六诏西南的骠国北境,也发现了天然沥青,只是真假还不得知,乃是一支茶商带回来的,只能姑且说是当真。”
    “上面不是说,广州也有么?”
    “广州没有,是海外的。”
    “嘶……要过千里石塘?”
    “眼下南海还是好走的,新开辟的航路,能直抵南海尽头。早先有几条船,已经跟南海尽头那个叫‘婆罗乃’的土邦交易。‘婆罗乃’往南有山脊密林,再过去,便又是海。有两条船绕过了‘婆罗乃’的东土,又是一片海,先东再南,便能绕过去。隔海相望,有个大岛,那岛上,也有这物事。”
    “路面不长安官道要好,试验露面,不瞒诸位,观察说了之后,我便去看过,也在那路面上走了走,着实上佳。眼下水泥路,实在是贵,别处水泥用的更厉害,都去修路,可惜了。”
    众人都是议论了起来,一讨论,就是半个小时,茶水换了两回。各自凑起来的会计,都在算投多少钱划算。
    严格地说,只要价钱和水泥路持平,就是净赚。因为水泥省了下来,且不说自用,扔到洛阳,又是一笔。
    去年水泥最赚的,是走私到扶桑的生意。扶桑那些实权地方军阀,喜欢修建秘密堡垒也似的工事,一石水泥换几十个倭奴不成问题,是暴利中的暴利。又因为三大船队的缘故,扶桑近百国连名义上整合到扶桑朝廷之下都做不到,眼下已经到了“拥兵自重”和“军阀混战”的边缘,内战爆发是随时的事情。
    加上早年截杀“遣唐使”一事被彻底掩盖在了暴利之下,别说扶桑近百国的体面,便是新罗,连“女王”都成了瀚海公主的洗脚婢,还有什么好说的。
    “亏本结余这种事情,我看先放一放。”
    张德捧着茶杯,看向前方,“路肯定是要修的,不然汉阳城城墙上刷的白漆大字,不就白刷了?要想富,先修路嘛。这几年,江北的工坊扩建,速度很快,此事我是肯定的,鼓励的,速度快未必是好事,但速度慢,一定不是好事。横竖武汉种地的人少,做工的人多,你要是扩建扩产慢了,我这个江汉观察使,还有隔壁武汉录事司的同僚,就要脑袋疼啦。”
    见张德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众人又是哄笑。
    老张也是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江北新增的工场区,离长江是有点远的,原先修了水泥路,但水泥金贵,能修几条路?更何况,我这个江汉观察使,还是要听荆楚行省总督的话,不然谁给我,还有在座各位遮风避雨?不过咱们这个总督老大人,日子也不好过,顶着个中书令的官帽子,也是要被人管的。三省六部一个个找他要水泥,以前他硬气,说不给就不给,现在能不给吗?不给不怕言官骂他有二心?外戚嘛,就是要额外多受一点气,不然怎么叫外戚。”
    众人更是大笑,张德喝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说道:“总督老大人的脸面,咱们武汉人,肯定是要照顾的。所以说,水泥,该上贡的上贡。既然有了沥青,就从这里想想办法,咱们算一笔账,就算把江南江北的新建工场区,都修了路,照双车道的算。就算……就算咱们用的是南海以南的沥青好了,五百条‘八年造’,运一次,不就够了?兴许还能多修一条去武昌去汊川,也未可知啊。”
    “观察,真要是有五百条‘八年造’,怕是路都修到肃州去了,还等这几百条大船?”
    “就是这么一说,还真去凑五百条船,专门跑南海以南去运沥青?五百条没有,二十条五十条总有吧,一天运不完,一年也运不完,还是两年也运不完?办法,都是想出来的,稍作变通罢了。”
    众人讨论着,又思索着其中的变通,都觉得路修起来肯定是不亏,就是不知道谁家的新建工坊能先规划一条路,谁家又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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