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漳山,又忙了一天的老张换上便装,带了几个随从,就骑着夜飞电在山南集市巡视。此刻的临漳山集市,严格地说已经不是集市,而是一个集镇。有几条大小不一的水道,可以直通长江。
    往来竹篾做的船篷,挂晒着鱼干之类,风一吹,便能闻到那些微的咸腥味。
    “七郎,那里是什么?”
    张德举起马鞭,遥遥一指,不远处竟然有人在破土动工修着什么。仔细一看,似乎还有配重式起重机,巨大的木制长柄,不断地将石块从船内提到岸上。
    “莘国公家大公子的物业。”
    “窦孝慈?他不是还在读书吗?”
    莘国公是窦诞,老董事长的二女婿,当年和张叔叔算是各自代表一支势力。河南窦氏算是老牌世族外加军头,而张叔叔、程知节、秦琼之流……土鳖逆袭的光辉写照。
    稍稍有些画风不对的,大概就是张叔叔摔到掉渣,秦琼猛到狂暴,程知节名字取错完全没节操。
    不过窦家算是失势的,尽管荣誉一大把,不过都是看着很美的东西。玄武门事变之后,李董给窦诞的同父异母二哥赏了一个信都县男,而张德,就是那个时候,张叔叔狮子大开口讨要来一个梁丰县男。
    这里面的事情相当复杂,比如说窦诞的父亲窦抗除了是干死西秦霸王论功第一外,更是太穆皇后的族兄,跟老董事长李渊也算是老铁,加个裴寂就能组个“风尘三侠”浪迹天涯。
    从窦抗的封国名头就能看出深浅,窦抗被封的是陈国公。
    然而就是这样的家世,因为一场玄武门,统统烟消云散,李董给窦氏的,都是好听的玩意儿,正经实权,那是半点不给。
    就这,还是看在太穆皇后这个老妈面子上。
    眼下的窦诞,虽说是个国公,然而早就停职好多年,讲起来还是光禄大夫停职,实际情况呢,简直是笑柄一样。
    这个在老张眼中的倒霉蛋,是从右领军大将军外加宗正卿的位子上,被李董用“昏聩衰老”为理由辞退的。
    那么窦诞“昏聩衰老”时几岁呢?反正老张只知道,窦诞现在才三十三岁……
    外戚混到这个份上,也是让人无语凝咽。
    在长安时,窦诞的儿子窦孝慈想要找张德买诗,那都得托长孙冲,自己根本不敢过来。“忠义社”的活动,几乎都是不参加,整个一隐形二代。
    不过自从长安的白手套一年比一年多之后,窦孝慈为了给自己老子弄点冰炭孝敬,那真是费了苦心。
    他是个孝子,这一点倒是没取错名字。
    老张也曾想过拉他入伙,但这个念头被张公谨给掐灭了。很显然,窦氏是个坑,和别的外戚不太一样。
    不过又因为张叔叔和窦诞是连襟,偷摸着帮忙,倒也时有的事情。
    “窦公子这几年都在谋个军中出身,这次西征,多了不少缺额,顶了个旅帅,明年就要去凉州。”
    “你怎么知道的?”
    “他来买临漳山这块地的时候,我打听到的。”
    “旅帅……嘿。”
    这可是正经公子,而且是莘国公的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居然会去做旅帅?实在是让人有些唏嘘。
    “他做的是什么买卖?”
    “茶叶、生丝、骡马。”
    “嗯,是个长久买卖。”
    看着窦氏地块上逐渐垒起来的屋基,张德突然道,“去批三万块瓦给窦大郎。”
    “青瓦还是红瓦?”
    “红瓦,大的。”
    “郎君,瓦窑场的大红瓦江夏王那里可是定了两百万块,咱们现在都要烧到明年,给三万块窦公子,要是被江夏王府知道,只怕又要吵嚷。”
    一万块大红瓦烧制,要烧掉煤三千斤。鬼知道李道宗怎么会这么大胃口,三家瓦窑场不间断开工,也要十个月以上。光江夏王府的大红瓦采购,就是一万两千贯的单子,张德卖给李道宗的价格,是六文钱一块瓦。
    给窦孝慈三万块,一家厂十天产量,两百贯不到的货。但眼下的行情,却不是说钱的问题,而是汉阳江夏两地的富豪权贵,有钱也买不到,基本被江夏王府包圆。
    老张要是拨给窦孝慈三万块,那绝对是面子给足,而且还能让窦孝慈在沔州站稳脚跟,地头蛇根本不会过来盘道。
    “恁多事?让你去就去!江夏王要是派人来过问,我自有答复。”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过了几日,眼见着窦氏地块起了几间客舍,多有茅草做顶,大多是外墙和门头,唯有中间有个大屋,则是大红瓦做顶,让这便的商旅啧啧称奇很是羡慕。
    “你怎么给了窦孝慈三万块瓦?”
    只要眼睛没瞎,都知道这是张德在关照窦孝慈,***听到消息,就过来询问。这事儿可大可小,张德到底是沔州长史身份,窦孝慈那倒霉蛋老爹又在长安不受待见,被中枢传播一下,落李董耳朵里,肯定没好事。
    “早晚都要来这么一遭,与其给柴令武那样的货色,倒不如给窦孝慈这个孝子。”老张的意思***懂,长安权贵子弟来这里落脚,早晚都要和地头蛇碰面,到时候张德是要给人撑腰的。与其给柴令武那种白痴恶狗,倒不如给窦孝慈这个孝心可嘉的良人。
    美中不足的是,没太大收益,***对这个有点怨念。
    “我也不说‘千金买马骨’,窦孝慈也的确是个好人,可你这事情要是传扬起来,必惹皇帝不快。”
    “我管他?”
    老张无所谓地回道,却不经意间,让***整个人炸毛一样瞪圆了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张德看了许久,“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管他,皇帝不快就不快,要不他撤了我这个长史职,正好无事一身轻,去临漳山教书。”
    “你有种。”
    老李长长地吐了口气,除了给老张一碗意大利面之外,还竖起了大拇指。
    刹那间,秋冬寒风吹来,虽处荆襄大地,***一时间也觉得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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