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天王之首和散财童子说话,看到的人只能假装没看到。毕竟,理论上张公谨身边站着一起谢圣恩的,肯定是儿子不是侄子。
    车辙又深了一些多了一些,温大临在车中看了一眼形貌魁伟精神矍铄的长孙无忌,又看了看眉头微皱然则目光深沉的张德,长叹一口气,不由得有些后悔当初在朝堂上攻讦突厥安抚之事。
    那件事情之后,不仅得罪了以魏征为首的清流团体,更重要的是,不仅没有进一步成为天王,反而还被房谋杜断反手两个耳光,打的几欲吐血。
    然而政治动物从来不吃后悔药,如果不出意外,太原豪门跟新贵和关洛军头将门,算是怼上了。
    “如今要想回绝皇后,极难。”
    长孙无忌看着张德,沉声道,“老夫虽不知汝谋划甚么,小小年纪……心思深绝,若非皇帝雄霸,只怕早死了。”
    咳咳……
    老张尴尬地看着长孙无忌:“能谋划甚么,某如今连个官身都不曾有。”
    “哼!”
    猛然拂袖的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是谁三辞三拜耶!”
    “……”
    提这事儿干嘛,三起三落那都是小官。当然了,军器监不一样,可老子也没光拿薪水不干活啊。再说了,李皇帝特么还克扣了一年多的俸禄,这特么白干不说,还倒欠了一屁股账。
    “‘忠义社’……你那个社中,还招人么?”老阴货突然脸色有色阴鸷,目光看着风雪深处,大约是皇帝装逼的那个方向。
    “怎么?长孙公想入社?”
    “……”
    老阴货忍住了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傻逼一样看着张德:“皇帝要安插几个左右屯营子弟进去。”
    “……”
    张德忍住了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上帝一样看着长孙无忌:“我才十八岁,何止与此?!”
    “何止与此?!你说呢!”
    老阴货显然也不痛快,他儿子在“忠义社”中虽然不是大哥,可好歹也是长老级的人物,将来“忠义社”升级之后,起码也是太上长老的档次,反手几万贯正手几千两,钱……那就是个数字。
    可皇帝很显然等不及了。白糖捞的虽然多,但还不够多。羊毛捞的虽然多,但还不够多。煤炉及其配套生产捞的虽然多,但还不够多……
    总之,不管你玻璃也好丝麻也罢,不够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土!
    老张是清楚这一点的,长孙无忌这种在封建帝国时代中叱咤风云的天王,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凡是想着做圣君的皇帝,他们想的圣君,统统是读作圣君写作****……
    “长孙公……”
    长孙无忌老伯伯救我!我和你家长孙大郎关系可好了!
    一看张德那鹌鹑一样的眼神,长孙无忌不由得心软了……这怎么可能呢?老阴货虽然没有把张德的软弱当真,却也有点内心小爽,实在是这只小狐狸油盐不进。高官厚禄对张德来说就是个屁啊,和小霸王学习机比起来,高官厚禄算个迪奥。
    要不是时代的限制导致了技术的落后,作为一条伪劣产品的工科狗,连交配对象都可以省了。一双麒麟臂包打天下!
    “此事,皇帝还不曾下决心。”长孙无忌目光深沉,“大郎入宫见过他姑母,丽娘婚事,多是他姑母操持。只是,之前徐孝德捷足先登,丽娘有些心冷,这才暂罢。不过去岁至今,你可知道东关窑场的瓷器,交由东宫专卖,获利几何?”
    大风大雪没让张德感觉冰冷,只长孙无忌突然的这句话,让老张哆嗦了一下。
    失策,失策了!
    当初手贱,只是觉得算是个补偿,只是没想到此时的瓷器对于胡商来说,是比玻璃制品还要凶残的玩意儿。
    更要命的是,他没计算过东关窑场的获利。
    而皇后因为和自己儿子的关系,加上还有“兄妹友爱”的光环加持,东宫原本就具有的专卖榷场,如今是可以直接对外出口瓷器的!
    东关窑场的产量是如此的低,一开始都还只是给太上皇烧一些裸体女人的瓷板。可单位时间产量低不怕啊,时间拉长就行了。
    更蛋疼的是,因为难产,反而精贵,加上皇族血统的加持,对胡商们来说,让他们在西市直播剁迪奥都没问题。
    至于皇族体面这种事情……长孙皇后会承认那些拿出去专卖的瓷器是皇族用品?开什么玩笑。
    而根据老张对长孙皇后的智力以及利害判断,长孙无垢为了老公能自己一套华服穿十年面不改色,当然期间后宫中的其余弱鸡们直接被皇后的光环碾死,这是另外一件事情。
    啪。
    张德手掌拍了一下额头:“失策,失策……”
    “所以,如今若想从皇帝皇后那里着手,几无成算。”长孙无忌精芒大盛,“皇后所亲女子,适婚者止丽娘一人。余者,皆不足为虑。故而丽娘若不愿下嫁,还能拖延一二年。但有一二年光景,若能说得丽娘干一件大事,小子脱困矣。”
    说动李丽志不嫁给自己,估计很难,没办法,自己太优秀,公主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己。再说了,现在尚公主各方压力都很大,李皇帝那边琢磨的,无非是老张现在是“忠义社”的扛把子,这要是入赘进了皇家,“忠义社”虽然不会土崩瓦解,但也绝对会分解成几个不同的利益集团,而且这个速度极快,快到连产业切割都来不及。
    再一个,自己上了李董的妹妹,这要是被在山东带孩子的败家娘们儿知道自己要娶她侄女,抓狂自爆不一定,但一个弄不好,老张就要一波带走死全家,风险非常大。
    想到这里,张德冷汗又滴了下来,为了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深深地惭愧。但是工科狗转念一想:老子怕个迪奥,眼下这不是屁事儿没有么。
    “让表妹……不是,让公主不嫁,倒是不难。只是,长孙公为何又说公主要干一件大事呢?”
    张德一脸的不解。
    刚才你说表妹了吧!你特么刚才说表妹了吧!
    老公爵总觉得这条江东土鳖有大问题,不过这不重要,为了长孙家的幸福未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判的。
    于是老阴货瞄了一下前后左右,然后低声道:“若宫中有大事,公主不拘是浮屠寺庙抑或道观,祈福念经……又是一段佳话。”
    张德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它们在悲鸣在抽搐在哀嚎。
    太嫩了,真的是太嫩了,自己实在是太嫩了。自己还做不到这么不要脸以及狼心狗肺,然而眼前的这个老家伙,已经可以做到卖妹妹无动于衷的同时,卖外甥女更是非常的熟练。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你到底练习过多少次啊,明明是……真想打死他啊。
    皇后的身体健康,特么的也能成为砝码,这老阴货晚生了一百年,他要是投胎早一点,哪有南北朝这破事儿?南北朝就是吃人的畜生太多,不要脸的王八蛋太多。像老阴货这种不要脸的吃人王八蛋,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
    “丽娘毕竟为帝后所亲,若外出祈福,定得允许。”顿了顿,长孙无忌见张德一脸的懵逼,眉头微挑,“汝缘何这等神色?”
    “呃……在下只是佩服长孙公的思虑,竟是这般长远,情不自禁感慨了一下。”
    “汝不外是内心咒骂老夫心狠罢了。”长孙无忌嘲讽地看了一眼张德,“小儿幼稚太甚。”
    太年轻,图森破,而且很幼稚。
    “……”
    老张顿时服了。
    冷风又是一打,连长孙无忌都裹了裹大氅,然后继续道,“只需拖得这一二年光景,若是战事又起,工部亦或军器监,自要起复用你。记住,长安营造,汝属第一。天下器物,无所不通,汝非大唐宇文恺!”
    这是老司机,不是,这是一个长者对张德的指点。像老张这样的工科狗,既然已经在高官厚禄上有了黑历史,皇帝已经觉得你这个小同志有点不老实,那么就必须从别的地方加强一下身份。
    给自己贴个标签,自黑一下,绝对是一本万利。
    那些傻逼腐儒不是说你是“匠人”之流吗?那些两朝旧勋不是说“奇技淫巧”吗?那就坐实这一点,十四岁十六岁的张操之,别人还当你是玩呢。但十八岁二十岁的梁丰县男或者工部某某监一把手,那就不一样,已经和寻常科举察举之流决然不同。
    一个贵族可能造反成功,一个寒门可能造反成功,一个亭长可能造反成功,一个蛮夷豪帅可能入寇中原,但一个“匠人”……没有卵用。
    老张顿时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图样图森破”,而是自己运气好到逆天,若非工科狗的生活方式和唐人差别太大,再加上八年前来长安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气小郎君。
    自己要是和柴令武或者程处弼那鸟样,肯定早就被李董拖出去喂狗了啊。
    “小儿可记在心里?”
    长孙无忌眉头紧皱,一看张德这傻逼的样子,他就想打死他。
    “长孙公放心就是。”
    “哼!”
    “可是,长孙公。”张德突然也一脸肃穆,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这才道,“长孙公想过没有,某终究只是叔父的侄儿,而且是族侄。若依此干系,皇帝若是另择天家之女呢?”
    “荒谬!”长孙无忌瞪了一眼张德,“老夫方才未曾言么?莫非皇帝还能让姊妹下嫁于……”
    “李婉顺。”
    “!”
    长孙无忌的脖子就像是被强行掐住一样,整个人都呼吸急促起来,风雪愈大,长孙无忌却浑然不觉。那刀子一般的风雪打在脸上,却也感觉不到疼痛。
    “建成次女……”
    许多回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不过长孙无忌并没有慌张,他眉头紧锁,拂须思索了一番,沉吟道:“你说的不错,着实有这个可能。以陛下心志,倘使决断此事,只怕又会是一段佳话。”
    这当然是佳话,一窝死的就剩一个老婆和庶出女儿的李建成,本来就是李董的一个小黑点儿。但是,如果这个庶出的女儿嫁给了候补天王级大牛邹国公张公谨的侄儿,小黑点儿就能洗白一些。
    而如果这个张公谨的侄儿还特别的有意思,是大唐的一只野生祥瑞,那么这个小黑点能进一步的洗白。
    不仅能加持“厚待”的光环,还能把皇帝的器量,在史书上写上一笔。放在封建帝国的体制中,这是完美的。
    然而对工科狗来说,这是苦逼到不能再苦逼的结局。
    当初郑观音屡次三番想要借机和自己扯淡,自己都很机灵地挡回去,连宴会都是敷衍,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徐孝德这个保险,是聊胜于无的。
    以李董那大小通杀的心态,不仅仅要让广大人民群众知道李建成的女儿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还要让广大人民群众知道,连功臣的侄儿,都能玩一玩天家血脉。这是何等的宽宏大量……
    至于剩下的,套路和尚公主是一样的,前人怎么玩,李董作为无敌寂寞的大皇帝陛下,他玩的自然也不差,而且还更好。
    “无妨!”
    长孙无忌突然看着张德,“此事易尔。”
    “计将安出?”
    张德眼巴巴地看着长孙无忌,这老狐狸简直就是小叮当机器猫,口袋里什么坏水阴谋都有。
    没有让张德失望,长孙无忌拂须傲然:“过几日,太原似有建成余孽活动……”
    “……”
    整条朱雀大街的智商都被你拉高了。
    多么的到位,多么的舒服,多么的风轻云淡,多么的轻松……
    “佩服,佩服……”
    老张由衷的佩服,感慨万千道,“啊,这真是有了长孙公,那生活就很轻松了啊。”
    “老夫不是为了你一个人!”
    “是、是……”
    风雪突然小了一下,长孙无忌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突然道,“若张公谨将来得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之位,长孙氏需得西域各等专卖之物半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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