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妆伸了手来扶她,她便递了过去,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端的是一副娇滴滴檐前雨。
    徐府的看门人向她讨要拜帖。
    徐昭星柔了声音道:“从没有听过出嫁的女儿回娘家,还需拜帖的。难不成我父母兄长过了世,我就不是徐家嫁出去的姑娘了?你去里头通报给我的嫂嫂,就说我、徐家的大姑娘,她的小姑子回来了,叫她出门来接。”
    声音是温柔的,可撂出来的话叫谁也不敢怠慢了。
    徐家的大姑娘嫁出去了十数年,老一些的家奴还记得她的模样,才看门的这半大的小厮,满共也就十二三岁,哪里能记得。
    那小厮匆匆忙忙去通禀。
    他要去何处通禀,徐昭星自然知晓,若是一来,就能见着她那嫂嫂,这也就不是难事了。
    徐集一得了通禀,便在心里头琢磨。
    且不说来人是真是假,就当是真的好了。
    可如今洛阳城门紧闭,她是怎么进的城,又是何时进来的?
    若一早就到了这里,为何现在才到家?
    心里头的疑惑太多了,他眯着眼睛吩咐大儿,“去,去叫你媳妇迎一迎她。”
    大儿媳妇柳氏进门的时候,他大哥家的昭娘还不曾出嫁。
    两人见过,是真是假,一见就知了。
    若是假的最好,绑了送官。若是真的……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柳氏正在屋里头哄孩子,这是她和徐韵的第四个孩子,才将满一岁,呀呀的还不会说话。
    徐韵一进了屋便和她道:“快,你去前门口瞧瞧,门上有人说大伯的女儿回来了。”
    柳氏将孩子交给了奶娘,也顾不上重新梳妆,带了婆子,急急往外走。
    她是见过大姑娘,那会儿她不过是新嫁娘,还有那会儿他们住的也不是这座宅子呢!
    她头一回上门,便是大姑娘接待的。
    如今十多年过去,客主翻了个个儿。
    柳氏的正头婆婆早逝,如今虽又有了新婆婆,可这后院一向是她来大理。
    是以,远嫁的姑娘回了门,也理应她来接。
    离前门还远,柳氏便瞧见了立在门前的红裙裾。
    心里头想着,算算大姑娘的年纪,也有三十多了,怎还穿的这般娇艳的颜色!
    待稍走近了一瞧,不由的咂舌。
    瞧那模样确实是大姑娘无疑,可再一瞧,只觉自己见了鬼一样。
    大姑娘竟和出嫁前无甚两样,不过是眉眼间多了些成□□人的风情罢了。
    再看看自己,相形见拙,大约就是这样念兹在兹。
    柳氏一急,差一点转身回去换衣裳。
    女人就是这样,到了什么年纪,总会在意这些。
    可那边的眼睛尖,居然冲她挥了下手绢。
    徐昭星一眼就认出了柳氏,因为柳氏的左眉下面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
    徐昭星向她招了手。
    柳氏还能说什么呢,斥了那小厮一句:“你个不长眼睛的,大姑娘也不认识了?”
    然后就是场面上的话,是不是真心,一眼即明。
    不管怎样,徐昭星算是顺利地进了徐家的大门。
    她问:“二嫂,我大嫂呢?该不是这么些年过去,还埋怨我!”
    柳氏笑道:“那哪儿能啊!大嫂生了病,正在静养。”
    徐昭星信她的鬼话,那就见鬼了。
    她惊道:“大嫂病了,那我得去瞧瞧她。”
    柳氏不依,非要拉了她去正堂。
    去正堂比去后院强,若是能见着徐集更好。
    徐昭星没让小妆跟着,道了一句:“二嫂,我住哪屋?你且叫人带着我这丫头先去归置东西。”
    她带了四个箱子,都是箱子的上层放了几件衣裳,下头放的都是一点就轰的火|药。
    柳氏也正有这个意思,命了管事嬷嬷领路。
    还道:“先前下人一来报,我便慌忙叫丫头婆子去整理。如今,也该好了。”
    徐昭星嘱托小妆:“你跟去好好瞧瞧,别让手快的下人,弄坏了我的贵重东西。”
    柳氏的脸一僵,停了一下,方道:“说的是,嬷嬷也跟去好好瞧瞧……”瞧瞧她都带了什么精贵东西,连远在洛阳的她都知晓,如今的宣平侯府已经不是往昔了。
    小妆自然明白徐昭星是什么意思,福了福身,跟着那管事嬷嬷离开。
    柳氏这厢便带着徐昭星去了正堂。
    徐集和徐韵已经在正堂候着了。
    徐昭星给他二人行礼,面上端的是恭敬。
    徐集瞧着也就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和昭娘记忆里她爹的样貌,并不怎么相似。
    人都是护短的,像樊星汉百般照应蒋家一样,她想若是真的昭娘,肯定也不愿意徐家出什么事情。
    即使都姓徐,也有远近亲疏。
    徐昭星是怎么着也不会让徐文翰和他娘出事的。
    “昭娘,坐重生之如此多娇。”坐在主位上的徐集道。
    徐昭星坐了下来,和徐集说话。
    徐集会问她什么,她心里有数。
    此番前来,端的本就是“快攻快打”。
    她可没准备做长期斗争,便打着不管他问什么,她都如实回答的念头。
    既然来了,她就没什么可恐惧的。
    徐集先是叹了过世的昭娘爹娘,又叹了早逝的徐升,当然还顺便说了蒋福。
    说了这许多不紧要的,不过是拉一拉感情。
    接着,说的便是最紧要的事情。
    他问:“昭娘,你是何时来的?”
    徐昭星算了算:“约有一个半月呢!”
    他眯了下眼睛,又问:“那你为何如今才归家?”
    徐昭星叹了句:“哦,叔父有所不知,我是被人虏来的,实在是身不由己。”
    徐集听到这里,心里一咯噔。
    一个多月前被虏来的女人,有一个很有名的,正是章得之的夫人。
    徐集盯着徐昭星猛看,想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却是不能够,索性问道:“昭娘,你长安数年,可识得章先生?”
    “识得。”
    “与他的关系如何?”
    “还成,说的过去。”
    徐集拍了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清脆一响。
    他道:“你这个不孝女!”
    除了骂这个,他一时还真找不到其他的词汇了。
    她却笑了。
    孝也得对自己的父母尽孝,昭娘父母双亡,难不成还要对记忆里都不怎么有的叔父尽孝不成!
    徐昭星当然要笑,最烦的就是道德绑架。
    一开始是真笑,后来,就是冷笑。
    她道:“叔父的话说的真是莫名奇妙。如此,咱们便将话说开了吧!叔父的心思我知道,叔父若想要为朝廷进忠,我现在便可命人开了城门相送。只是,叔父不该软禁了我的嫂子,还想害死我哥哥唯一的亲骨肉。”
    徐韵在一旁都听傻了,他们家的姑娘说什么“命人开城门相送”,这得有多大的脸,才能说这样的话。
    他瞪着他爹,一脸的疑问。
    徐集又拍了桌子道:“你还没想到吗?她,她就是章夫人,祸水呀!”
    徐韵还在傻眼,他已经站了起来道:“如此正好,我今日就替祖宗斩了这祸根一品悍妻之倾城画妃!”
    一见他爹拔了剑,徐韵便没空继续傻,抱了他爹的腿说:“爹,三思。咱们徐家一共有四十三口人,这是要全折在城中吗?”
    徐集若是有那么忠心的话,早就在城破的时候就向朝廷“尽忠”了。
    他举了剑,不知是该砍还是不该,气的只能给了徐韵一脚。
    就是这个时候,后院里一声炸雷的声响。
    徐集吓得剑掉落在地上,吼了一声:“你干什么?”
    “天雷落在徐家,叔父,这可是吉兆!”徐昭星笑笑地道。
    徐家的后院被轰塌了三间房,所幸柳氏就没想着给徐昭星住多好的院子,给她收拾的是后院最偏的院落,小妆机灵,一早就撵了众人,并没有人员的伤亡,就是吓坏了一应女眷。
    这一声轰响,不过是引子罢了。
    轰响将过,陈汤便带着人攻破了徐家。
    对外只说,天雷降下。
    而天雷为何降在了徐家,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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