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见过孙父孙母,知道这两人是敦厚老实之人,可那大嫂徐珍娘却未必肯安分。沈栖不是容不得人,可照着许珍娘刚才的那幅模样,留在这儿迟早要生出事端来。何况,她对这一家子忽然上京仍然抱着怀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而为。有些事,沈栖不便出手,可裴昭去做却是再轻便不过的。
    既然这事商定好了,吃过饭沈栖就跟着裴昭出去接人。
    而老夫人那的暖和也热闹得很,裴姍被接过来后受了楚氏的指点更是日日夜夜的跟在她身边,尽心讨着欢心。裴井兰、安绥和二房长媳蒋氏也都聚在那边。
    安绥早上听了许珍娘的话,心里头一直不大安稳,可她不是裴府的人,也不是沈家的人,也实在没那个立场去查沈栖的身份。然而……许珍娘也未必会编排了这样离奇的话出来诓骗她。
    老夫人被她们哄了笑得停不下来,斜靠着手枕隔了会才笑喟道:“你们这些猴孙,真是各个会闹腾的!”
    裴姍娇滴滴的说道:“咱们小的爱闹腾,也得总有个大的在带着头呢。”这当中岁数最大的也只有老夫人,老夫人也不计较这些,只觉得裴姍性子比往常更活波了。老夫人对着身边的人吩咐:“去瞧瞧孙夫人那手头可有什么事情没有,没有的话将她和她那媳妇一并接过来说话,可别在咱们府中住着,就拘在那屋中不走动了。”
    裴井兰觉得不妥,开口阻止道:“老祖宗想着热闹,可只怕孙老夫人比起应酬更爱呆在屋中,那孙许氏也是要带着哥儿不离身,一人过来恐怕也不按安心。老祖宗难道忘记上一回见面了?”
    这么一说,老夫人的心思也就渐渐消了下去,上回由裴棠带着过来见过一回,孙家两老紧张局促,而那小哥儿也不知道为何在那一味哭闹,哄都哄不住。想想倒是这话,要想说话私下单独说就算了,眼下人多,怕来了也拘束。
    安绥之前还没什么,可听了裴井兰的话心中讶然不已。她若是不知道许珍娘说的那番话,那这一切都可说得顺当,可她听过那些话之后,又只觉得……裴井兰是故意拦着那孙家不来。她为什么这样做?安绥能想到的唯一念头就是裴井兰是知道沈栖身份真相的,要不然何至于会拦着?
    安绥此时正坐在老夫人的手边,吃吃笑着道:“我倒觉得兰姐姐这话说错了,这孙家素来跟咱们没什么交情,就算是旁人头回见面也都会拘谨。可这一来二去不都熟了?何况老夫人能带着咱们几个吃人不成?”
    老夫人连连发笑,指着安绥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就是你想吃人,我也拦不着不让!”
    这话说完,余下一众人都笑得开怀,偏偏只有裴井兰笑得温淡,似乎还有意朝着安绥这边瞧了一眼。这下连安绥自己心中都突突的跳了起来,愈发肯定了裴井兰知道些什么。
    外头忽然来了丫鬟禀告,“老夫人,沈家四爷来了。”
    老夫人轻轻皱起眉头,这沈氏和裴娆被送去庵堂一段时日还没个动静,更没人知道还要在那住上多久。沈家这时候来人估计也正是为了那桩事情。“已经到哪里了?”
    那丫鬟道:“已经到了山门了,方才三少爷已经带着沈姑娘出去接人去了。”
    老夫人沉吟着点头,“人到了就直接往我这边带着。”转念又问了一句楚氏的下落。
    安绥还满心被许珍娘的是困扰着,可这又说沈家来人了,还是沈栖过去接的,一时更是理不清头绪了。倘若,真像是许珍娘说的,那沈家人应该一眼就看穿沈栖就是假的。可……不对!先前大夫人沈氏可一直都是认这个侄女的,难不成大夫人也是故意的不成?
    隔了不多久就先来了楚氏,年关将近,各地庄子都送了东西上来,一年收成买卖册子都要和账房一块一一对过,还要准备年货。原先在镇国公府已经陆续准备了,可到了这边宅子差不多就是重新置办起来的。这几桩事都凑在了一处,叫楚氏这些日子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连着来老夫人身边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交代了裴娆多花些心思去哄着。可这刚听到沈家来人,她就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快步过来了。
    沈家来人为了什么,楚氏心知肚明。“媳妇正在给老祖宗裁新衣,听见叫老祖宗提了一句就巴巴的过来了。”她之前被沈氏压着,时常插不上话,故而有时会显得人冷冷清清的,可实则也是个能热络人的性子。
    安绥一心等着沈栖和沈家的人出现,故而没那心思周旋,等了快一炷香的时辰,终于来人。
    先是沈栖挽着一个身量挺拔的年轻人进来,年岁也不大,看着只有二十四五的样子,面目也生的俊朗,后头跟着裴昭。
    那人朝着老夫人行礼,“沈简见过老夫人,见过二夫人。”
    老夫人虽然心中恼了沈氏,可总也不至于对沈家的人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简哥儿,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不到弱冠的年纪呢,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沈简上回来也是借住在镇国公府的,约莫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是为了会试,所以跟镇国公上下也算有些交情。“沈简不敢忘了老夫人和府上对沈简的照顾,所以这回入京特地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点头,旁的不说,沈简这孩子的为人秉性她是喜欢的,所以一听他来也原意见一见。可见他也是知道分寸的,没一上来就问沈氏的事情,只说是来请安的。他既然不问,老夫人这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安绥一直没吭声,望着沈栖神情满是雀跃,跟沈简站在一处也没生疏的样子,心中又不禁起疑。
    而沈栖似乎也察觉到了安绥的目光,笑意不减的诧异问道:“你怎么一直瞧着我?难不成我脸上生出了花?”言笑晏晏没有半点可疑。
    ☆、第108章 气急
    安绥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问自己,稍稍平复了自己杂乱的心情,挽着发丝道:“我想着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亲人替你高兴罢了,怎么就成了瞧出你脸上长花了?”
    裴姗跟着点头,道:“我看安绥姐姐也定是想家了。”
    这样一说,更加没人觉得安绥方才跟着沈栖瞧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老夫人心疼了道:“安绥丫头年年跟在爹娘身边,这头一回没一处过年,你们却都要来招她的伤心事,讨打!”众人也就势打住没再往下头说去。老夫人见沈简还在,就又将话题引回到了他身上,问了怎么都年底了还匆匆入京办事。
    裴简一一回了,又道:“顶多再两三日就该往回走了,不然赶不及回去过年。”
    老夫人笑道:“赶不及就留在咱们这一道过年,也热闹。”
    裴简这趟出门前家里头老祖宗特意嘱咐过务必要回去过年,又将这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安绥也早在这时间稳住了心神,谈笑自如了起来,像是随口一问:“那……栖妹妹呢?”
    裴简没立即应话,这沈栖本不是沈家人,不过是他那长姐之前就写了信去家里交代了这事。原本就是留在裴府留作他用的,既不是自家人也没有接回去的道理,这一旦接了回去,再要往回送可不就难了?
    而沈栖心中也是咯噔,这会她竟觉得安绥像是在有意无意的探寻着这事……可她这样疑问倒也不错,既然沈家人在而沈氏又被送去了庵堂,沈栖这样留在这有些不妥。“哼,前头还说是替我高兴,现在又巴望着我回去了。”沈栖一时没拿定主意要怎么回话,似是而非的打诨。
    沈简这时却开了口,“……家里老祖宗哪有不想的,可又说平日在身边宠的太过宁可狠狠心放外头重新收收性子。”
    “栖丫头是个讨人喜欢,就是在我这我又哪里肯让她吃半点亏。”老夫人跟沈老夫人也是有年轻时候的交情在的,就算厌恼了沈氏也没对沈栖如何,反倒觉得这孩子本性纯良好得很。这沈栖也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虽然来时没明说,老夫人也心中有素,总想给她留心个好人家。要真这会让沈栖跟了沈家人回去,传出去反而会生出不好的说辞。“就算你现在要带她走,我也不肯放人。”
    裴老夫人的几句话竟将这事给岔开了过去,安绥没机会再多说,只好作罢,她又朝着沈简若看了几眼,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破绽。
    这一通话下来,等跟着沈简出了老夫人的暖阁,沈栖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沈简最多可以住上四五日,所以刚才见到人并没立即提沈氏的事情,也知趣的没提沈氏两个字。可裴昭却心急得很,“舅舅怎么没提我娘和妹妹的事?”才出口又觉得口气实在太强硬,不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舅舅不提,总也该让沈栖提一句的。”眼看年关将近,可老夫人那却没有半点动静,裴昭不能不急。
    “裴老夫人是什么人,当初镇国公在北疆战塔勒布粮草被截,老夫人凭一人之力两日筹了三军一个月的粮草北上支援,光是这样的手段岂是个糊涂人?”沈简皱着眉头说道,“我看这回是姐姐和阿娆真的伤了裴老夫人的心。”
    别说沈栖,就是裴昭都从未听过这事,怔愣了方才道:“竟还有这事?”他可还记得他娘跟着提过,当初薛家那老东西在镇国公府住着的时候可是处处都要占着先、压着老祖宗的。而在裴昭心中,自己这祖母也是个再性子和软不过的人,根本不会做沈简口中这些的事。
    沈简转过眼眸朝着裴昭一眼,长眉轻皱。他虽然年岁比裴昭长不了多少,可这几年已经陆续接手了沈家大小事宜,当年匆匆放弃会试回去后就一心用在了经商上,往来应酬多了,也生出了超越年纪的气势。
    裴昭被那一瞥,当即熄了火气,再多的牢骚和不满也不敢发出来了。
    沈栖无意他们的争执,做了一场戏就同他们匆匆分开,自己个回去了,还未到自己屋前就碰见了许珍娘。许珍娘抱着她那儿子谢瑞,手中还抓了一把刚采下来的花。她也不是故意侯在这边等着沈栖的,可这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儿。许珍娘先前就听说安绥郡主去了裴家那老夫人那,这会又见沈栖面色不快,便以为是出了事,当即心中欢悦了起来,掩不住的喜滋滋:“哟……这么个脸是在哪里吃了憋?”
    沈栖一听这话就不对劲,再看许珍娘的眼神竟好像盼着自己出什么事一样。她忽然转念想到之前安绥……不动声色的问:“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许珍娘恍若被惊了一下,模样夸张的往后退了几步,“可别这样!”她装模作样的朝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神神叨叨的继续道:“哪里能让沈姑娘叫那个的,要是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沈栖心中冷笑,这许珍娘的戏演得拙劣又夸张,显而易见是带了讥讽,大约也是因为昔日的沈栖被她拿捏惯了才会这样。“……孙家嫂子知道就好,能这样想也应当是明白人。”就是泥面捏的人也有性子,何况沈家的人在这,至少他们跟自己如今是一条船上,沈栖现在倒不像之前那样不安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许珍娘金自己的这事情抖落出去,可这会就算是她说了出去也不会有几人能信的。“这事闹了起来,孙家嫂子以为自己就能从里头获得好处?好处暂不说,为了瑞哥儿的前程,孙家嫂子做事前也该多想想。”
    许珍娘原本是来找她不痛快的,却没想到是自己被教训了一通,何况是被沈栖这个从前一贯被自己欺负的童养媳的教训,许珍娘被气得发抖,抬起手点着沈栖,“你——你……”半晌竟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早上许珍娘跟安绥郡主说了那些话之后就一直后悔着,可现在又巴不得拆穿了沈栖的真面目。然而细想想,即便她不是沈家正经的小姐又如何,始终还是裴棠有了婚帖的童养媳,难道镇国公府会让裴棠休妻再娶?哼,只怕旁人肯那裴棠也不肯。许珍娘瞧着他们两人好得跟什么一样,哪里会肯分开,到那时候……只怕裴棠会因着这件事而恼怒了自己,白白讨不到好处。
    对!为了狗……瑞哥儿,她就暂且忍一忍!
    许珍娘咬着牙齿恨恨的点头:“算你本事!”撂下这一话就抱着孙瑞离开了。
    沈栖稍稍侧转过身,朝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便也回去了。离魂刚来时,没有当初沈家大小姐的身份地位,沈栖只觉得一切都天翻地覆了,由奢入简难,每日的吃穿住行样样皆是不如意。加之知道了裴棠原来也离魂到了这边,更加是过得小心翼翼,反而处处压着自己的气性温吞的过着日子,和以往比可算是成了另一个极致。现在再回头想想,也真觉得可笑。大约也是因为她从出生就被娇惯着,忽然被投入了另一个世界人生地不熟,又没个身份地位这才如此殚精竭虑,忐忑不安。
    ——
    再说那许珍娘,被沈栖说了一通心里哪里服气。她之前摘了这些花就是去到裴棠那去,闹了沈栖这一出就更觉得非要去一趟不可。孙瑞自小就骄横,已经五岁多了却不肯自己走路,非要许珍娘抱着。许珍娘抱了一会支持不住,放了他下来歇息。可就这片刻的功夫,她瞧见安绥郡主从身旁过去,步子没有半点停下,竟好像没有见到自己一样。
    原本许珍娘并不打算上去的,可不知道为何想起沈栖的那张脸又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前,腆着脸赔笑:“郡主……郡主……”她一连唤了几声,那迤逦而去的少女都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许珍娘疑惑不解,瞧见她也是朝着裴棠那方向的过去,忙自己回头抱上了孙瑞过去追人。“郡主也要去二叔?”等她追了上前就凑在安绥的身边,这样开口问话,哪还有人能故意装听不见。
    安绥转过头,面上也无甚表情,恍然道了一声,“是你啊……”
    分明自己早上还将人哄得开开心心,怎么这会就变了脸就像不认识自己了一样?许珍娘心中暗想,这样的人出身高贵,也总只有自己贴上去巴结的道理,故而也没在意,继续道:“我早上看那亭子中的花开得极好,就想送去二叔房里着,瞧着这些倒叫人觉得春天来了一样。”
    安绥听完这样终于正眼看了一掠跟在自己身边的许珍娘,脸色微寒的开口道:“不知孙家嫂子口中的二叔可是三哥哥?如今三哥哥已经回了镇国公府,也认祖归宗了,你这样一口一个二叔怕是不妥吧?”
    “再则……”安绥将视线落在了许珍娘手中抓着一把花枝上,每个枝头都缀满了花蕾。“这是几株美人面都是特地叫人给培育的,银子倒也是小事,及其花时间耗功夫。这才搁在园子几日,老夫人还没瞧上一眼,倒却被你给毁了。”言语之中满是鄙薄。
    ☆、第109章 起火
    许珍娘哪料这样一说,当即被噎得面上发红,尴尬的笑了两记勉强着道:“……二叔不是忘旧的人。”她怀里抱着小哥儿也不安分,扭着身子要下来。许珍娘心里头正烦,顺手掐了他一把。谁知孙瑞吃疼,立即哇的一声嚎啕哭了一起,不安分的扭着身子。真是越乱越乱,许珍娘七手八脚的去哄着,又听见旁边安绥冷着声音道:“旁人不好说,你也得忌讳自己身份,该守的礼总还得记得。”
    安绥说了这话就不愿再跟这人多话,带着身边的丫鬟就走了,留许珍娘抱着瑞哥儿站在原地发愣了。
    “娘你打我!我要去告诉二叔!”瑞哥儿一面哭一面在那口齿不清的说。
    这话落在了许珍娘的耳中更是不得了,回过神就朝着瑞哥儿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两下,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刚才受的气。“什么二叔不二叔!你刚才没听见人说那不是你什么二叔!咱们这么个乡下人哪能跟镇国公府做亲戚?”说罢又狠狠的威胁瑞哥儿,“你要再这样满口乱喊,仔细我打你!”
    瑞哥儿扭动的更加厉害,撒泼耍赖了起来,哭着道:“娘欺负人!刚才娘还摘了花说是要去送给二叔的!一会又打我了!”
    许珍娘才被安绥郡主拿话讥讽了一下,这会有听见什么拿花去送给二叔,更是觉得刺耳,忙不迭的伸手去捂住了瑞哥儿的嘴巴,面上神情变换不定,“你胡说什么!”她冲着瑞哥儿说话的时候脸色更是狰狞,吓得瑞哥儿失了魂,抽抽噎噎也不敢再大声。
    正当许珍娘也是气急了,把自己一路抱着的瑞哥儿丢在了地上,叫他自己走。这母子两人正打算往回去的时候,一个仆妇急匆匆的过来,一见到许珍娘手上握着的花当即勒大了双眼,抬手指着道:“这……这、这……”
    许珍娘忽然想起刚才安绥郡主说的那话,说是这花是花了大价格的。她原本只想偷偷摘了顺手给裴棠卖个好的,现在被这花匠婆子追了上来,当即也心虚了起来。可她又哪里肯认下这错,当即将手中握着的这一把花都丢在了那仆妇的脚底下,“还你就是了!”不等人反应过来,许珍娘就抓了瑞哥儿的手疾步从那人身边走了去,过后不多久听见后头传来了一阵中年妇人的哭声。
    许珍娘不以为意,牵扯着嘴角冷笑,暗暗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是几朵花罢了。”即便贵了些又有什么的,老夫人对他们家可是客气得很,自己事先也不知道这些,闹开来哪里就会真怪自己?
    许珍娘心思一转,随即又幸灾乐祸的想,这还不是这婆子自己干活偷懒,要是时时刻刻都看着自己哪会去摘了?就算过会被罚了也是活该的事!许珍娘越想越开,丝毫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中,转眼瞧见前头有人在那探头探脑……
    “什么人?!”这光天化日下的又有什么好怕,许珍娘牵着瑞哥儿的手往前挪了几步。
    ——
    深夜寂静,经之前薛吏那桩事后奉灯不放心,夜里头就在沈栖里屋的小塌上铺了褥子陪着。她一向睡得浅,有什么动静总能察觉。可今晚上却是被一茶壶的冷水给泼醒了的。正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那冷冰冰的水顺着脖子滑入,激得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奉灯吃了一惊,定了定神才看清在自己眼前的是沈栖。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这才起了这么一个疑惑,人紧忙坐起了身,朝着外头看了眼就惊呼了起来:“火?!走水了!”
    只见窗子外头火光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进来。奉灯吓得立即从榻上滚了下来,抓着沈栖的衣裳问:“姑娘,这刻怎么办?”
    沈栖也不过比她早醒一刻,见外头不对劲又立即去喊了她,可怎么都喊不醒只好拿了茶壶中紧剩下的一点水去泼醒了她。所幸这屋中还未有火燃起来,不过……外头浓烟倒是钻进来了不少。沈栖叫奉灯也跟自己一样先拿布捂着嘴,稳了稳心神打算过去看看房门。火是在外头往里面烧的,沈栖也不敢真用手去抓门框,用脚踢了两下才竟发觉这房门好像被外头什么东西给挡住了,纹丝不动的。
    奉灯一直跟在边上,见到这情势早就慌了神,现在又见出不去当即怕得落下了眼泪,“姑娘呜呜……咱们要被烧死了!”
    温度越来越高,连着吸入的气息都如炙烤过的一般燎烧着胸腔,沈栖瞧着火光已经从窄窄门缝中钻了进来,“咳咳咳……”浓烟呛得人几乎不能张开嘴。沈栖勉强稳住了心神快步去查看了其余几扇窗子,竟是没有一个能砸开的!
    外头这些丫鬟婆子也都各个不见动静的,面对着直逼而入的火势,沈栖也恐慌了起来。竟有人用了这样狠毒的手段来害自己!奉灯哭哭啼啼,显然已经放弃了一切逃生的法子,满是绝望的呢喃:“姑娘……咱们要被烧死在这了……”
    这样被人算计死了沈栖才是不甘心,她又拿了凳子去砸了窗户,绝境之下力气骤然暴涨了许多。倒真是如她所愿砸开了一块,可紧随着的是猛的钻进来火舌。沈栖这才看清,原来外头的火势极大,即便是现在开了窗户,从这样大范围的火中跑出去也只怕会丢了性命。而门窗都是用木头做的,又能坚持得了多长时间。
    可跟火势反方向的是一面墙,根本没另外的通道。
    沈栖被满屋子的浓烟呛得喘不过气,猛的咳嗽了不已。而奉灯也早就瘫在了地上,吓的不能动弹。
    木头被炙烤中噼里啪啦的作响,隐约间,好像有人在外头唤了一声什么。可沈栖这边根本没听清楚,奉灯又在那抽抽噎噎的哭。“轰”的一声,屋门终于不堪炙烧穿了一块,外头的火势轰然朝着屋中侵入了一分。
    火势起得又快又急,裴棠晚间睡不着就曾在这院外站了一会,这才离开没多久还未回到他那住处就发现了火光。他心道不妙,立即赶过来的时候竟没发现一个人院中的丫鬟婆子。也委实是火势又快又急,那些看护也都是在他后头才赶到的。
    裴棠心内如焚,那屋前有一面半丈宽的火墙,熊熊火势下根本没发靠近,也没法看清里头是什么情况,他接连唤了几声都没回应。
    “三少爷……怎么办?火根本灭不住!”已经有人陆续朝着火墙在那淋水,可看不见半点成效。
    裴棠直直的盯着前头,火光映在发白的面上,一声不吭。他陡然解下身上的银狐皮的鹤氅浸入其中一人提着的水桶中,等沾满了水在披了上身。
    几个有眼力的早就看出了裴棠的意图,忙拦着不肯,“三少爷,这火势这样大,您不好进去!”
    可裴棠心意已决,这时候谁劝他都仿佛是劝他丢了沈栖的命一样!“让开!”他的眼又深又沉,嘴里头挤出的话急促中带了威胁,这样一来,拦着几人都怯着往后退了一步。不待人反应过来,裴棠早就健步如飞的朝着火墙冲了进去。
    纵然有淋了水的披风兜着,可这灼人的气息也似乎要将人烧着了一样,房门已经被烧开了一块,裴棠伸出脚去踢了一记也就轰然散了架。而屋子里头已经进了火,浓烟夹杂一时也看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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