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是明白,可是决定权还是在儿子手上,他也并不想太过干涉。
    午时一过,秋风乍起,吹得潘家满院飘香。
    八月桂花遍地开,潘家本来是没种桂花的,当初朱家栽种了一株,后来潘家搬入清扫时,遗漏了藏在假山的一株小苗。后来开了花,盘子闻香前去,见它夹缝生长,向来不爱花的他就网开一面,让它活了下来。
    哪想桂花树一年比一年长得茂盛,还分了枝,开得满树黄花。
    这会香味都飘进盘子房间里了,他闻得冲鼻,转身的动作一大,便惊得旁边的人心惊胆战。
    谭心的伤用了足足一个月才恢复,但也不能蹦蹦跳跳,否则骨头还得再折断几次。她当时以为盘子会杀了她,每日惶恐不安,她让老婆子送信回家求救,让他们接她回去,可老婆子一去不回,她相信她是被杀了。
    盘子又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正面相对,睡梦中的容颜十分安静,不见丝毫戾气。
    谭心却觉得他是沉睡的老虎。
    明明长得这样好看,可眉眼间却泛着浓郁杀气,让她整日不安。他多看她几眼,她都要发抖。
    她再一次后悔当初不该招惹他。
    忽然,那原本闭着的眼睁开,盘子直勾勾看着她,挑眉,“你怎么又爬了我的床。”
    这话说得难听,像是将她比肩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谭心却不敢顶嘴,“你、你是我的丈夫,你夜里不同我睡,别人知道要说闲话的,可午睡总得一起。”
    盘子笑了笑,“潘家的风声一句都不会外传,当然,如果你派个老婆子去通风报信,倒是会外传的。”
    谭心心头猛地咯噔,额上已经有冷汗渗出。
    “放心吧,我也没杀她。你陪嫁的人里我只留下她,也是因为她嘴巴严实,还怕死,不会乱说话。我让人送她回乡下老家安度晚年了,但她要送出去的信,我也给烧了,你要安分点,知道吗?”
    谭心这回连背上都冒了冷汗,他说是送回乡下了,可谁知道他是不是杀了那老婆子!
    盘子眼睛微合,淡声,“下去,你再进我的房间,我就再折了你的脚。”
    谭心又怕又惊,她以为他就算再怎么不是个男人,可总会她的殷勤有所改观,不至于这样薄待他。毕竟他也不喜欢男人,那总该喜欢女人的。
    盘子没听见她离去的声音,又睁眼看她,“还不走?”
    谭心颤声,“我错了,我不会再做糊涂事,我会安心侍奉您的。”
    “哦?所以?”
    “所以您不必处处防着我,让人看着我。也不要……总是一副随时要将我杀了的模样。”
    盘子蓦地笑笑,“倒是变乖了。你不闯祸,我就留着你,就这么简单,滚吧,我要午歇了。”
    谭心再一次死心了,她从房里出来,满心怒火却无处发泄,最后在心里怒骂道——“死太监!”
    屋里桂花飘香,香味愈发浓烈。盘子摸了摸鼻尖,太呛鼻子了。他躺了许久,越发觉得无聊。他以为这个月能喝沈花两家喜酒的,快的话明年他还能追着他们家的孩子跑。
    窗外一声鸟鸣,悠长而悦耳。他缓缓坐起身,然后就看见窗户那跳进个人来了。
    最近没怎么闹腾的盘子要找自己去灵隐寺,还说是要找老方丈问禅。沈来宝对此深感狐疑,总觉得盘子又在计划着什么。毕竟盘子是那种不敬鬼神,敢闹东海揍玉帝的人。
    咦,根本就是孙猴子。
    屡屡“吃亏”的沈来宝这次学乖了,先找了花朗问花铃最近可有什么事。
    花朗说道,“没啊,偶尔出门买点东西,就是同你见面的次数少了。”
    已经化身为牛郎织女的沈来宝和小花对此也感无奈,花家长辈好似在考验他的耐心,所以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两人往来的次数。
    沈来宝猜想这次盘子谋划的事应该跟小花无关,但他还是没有办法相信这是他一时兴起。
    花朗倒是想去问禅,沈来宝便答应了,到了八月初六,就一同乘车前去。
    灵隐寺坐落在灵隐山上,灵隐山比一般的山要高,别的寺庙多在半山,但灵隐寺却接近峰顶。虽然铺了万台石阶,但路途漫漫,却让人爬得疲累。只是它名声大,来这里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沈来宝以前曾陪同他母亲前来烧香祈福过,那年身体还不硬朗,爬到山顶差点没累瘫。这次健步如飞,爬得毫无压力。
    他爬了一半,便道,“这次来的人好像比以前多。”
    盘子微微一笑,“因为今天寺庙开斋,就一天,所以大多是来吃斋饭的人。”
    沈来宝点点头,可一瞧他笑的神情不对,心里又觉奇怪了。
    “爬慢一些,我要累垮了。”
    “可是去晚了就没位置了,那我爬快一些,给你们占位置好不好?”
    “好好好,你快去。”
    “那我走了,尹姐姐你们可以慢一些。”
    声音脆如铜铃,充满朝气。沈来宝微顿,转身看向后面,那提裙而上,快如疾风的姑娘,可不就是花铃。
    他忽然明白过来,转而看向盘子,盘子果真又笑得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抓了花朗就往上继续走,不等他了。
    他便回头等花铃,等她上来,和她一起爬上去,还可以趁着人多,和她好好说话。
    花铃埋头直爬,一阶一阶认真走着。走到沈来宝旁边,他已要喊她,却见她“呼呼呼”地如风飞过。
    “小……”沈来宝苦笑,在她身后喊道,“小花。”
    不但是花铃猛地一顿,那上下的人也纷纷往沈来宝看去。可沈来宝眼里却只有花铃,旁人的灼灼视线半分都不入他眼中。他微微对她笑着,提步而上,穿过往来人群,往她走去。
    花铃愣了愣,等他快到面前,才把紧抓在手里方便走路的裙子松开,快速地抹了抹,可是褶子还隐隐留痕。她顿生懊恼,难看,真难看。
    转眼沈来宝已经到了她跟前,差她一个台阶,可个头却还比她高一些。她转着明眸看他,姐妹们陆续从她身边过去,纷纷笑道,“我们去给你占位,哦不对,是给你们两个人占位。”
    花铃忍不住红了脸,催她们快走。
    几个姑娘又打趣道,“好好好,我们走,不打搅你们。”
    花铃的脸更是红如胭脂,等她们一走,瞧着沈来宝,脸还是红扑扑的,这才唤声,“来宝哥哥。”
    第86章 风云突变
    花铃又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你一向都不爱烧香拜佛的,跟我爹一样。”
    “盘子说想来玩,我就跟着来了,谁想……”
    提及盘子,两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了。花铃说道,“盘子哥哥本事通天,竟然知道我今日约了姐妹来这。”
    潘家的护卫消息神通广大沈来宝是知道的,只是不知留意她的举动是盘子刻意为之,还是不经意得知。
    想来,应当是在上回谭心陷害她之后,否则之前谭心闹出那件事来,他怎么会不是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结伴而上,悠长山道也变得不那样遥不可及。
    走到灵隐寺,果然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似乎是因为上一回占的空位太多,真正早早爬上来的人却没了位置,因此这次主持不许占空位,以至于两人无位可坐。
    花朗本来想出来换妹妹进去,出来一瞧,就见两人坐在寺庙门前说话,也不知在说什么,时而见笑。他正要过去,就被盘子抓住了手,“你是笨蛋吗?他们聊得多好,非要把他们往人堆里塞,到时候哪里敢自在说话。”
    “可不吃饭会肚子饿。”
    盘子差点没骂他,有情饮水饱他是没听过么?他说道,“他们已经很饱了。”
    花朗皱眉,哪里吃过了,什么时候?他还想过去,就被盘子拽了进去,不许他再出来捣乱。
    今日来这里的不完全是来吃斋饭的,还有前来上香的人。花铃也去上了香,趁着沈来宝去捐香火钱,便求了支签。问的是姻缘,得了上上签,心中更是欢喜。
    沈来宝回来见她拿着签文欢喜,笑道,“求了什么?”
    花铃转了转眼,正要寻个说辞,那先生就笑道,“姻缘。”
    沈来宝笑了笑,花铃轻轻瞪了瞪眼,低头把签文折好放进袋子里。末了又瞧见他的腰上挂着的香囊,问道,“里头还装着那个碎核桃?”
    “嗯。”
    “香囊都脏了,上面的花儿都脱了线头,改天我给你绣一个。”
    花铃以为他不懂姑娘送钱袋是什么意思,说得自然大方,可沈来宝知道,只因他从少年郎开始,便有姑娘朝他扔纸笺,写首诗,写句情话,胆子大的,也会亲手绣了香囊送他。
    可他都让阿五还了回去,如今听见她要送给自己,沈来宝心里已觉欢愉,“绣吧,你绣好了我就立刻换。”
    这会那些吃斋饭的已经出来,花铃也瞧见自己的姐妹们了,就同他说道,“现在不好跟你多待的,我去找她们了,免得又笑话我。”
    沈来宝点点头,看着她过去。不过片刻花朗和盘子也出来了,在那和尹姑娘她们说话。
    花铃上前就道,“斋菜好吃吗?”
    一人抿唇笑道,“好吃,可再好吃,也没你吃得好。”
    话落,几人就笑作一团。可沈来宝不在这,花铃的脸一点也不会红,哼声,“再打趣我,我就告诉我哥哥和盘子哥哥你们有多重。”
    两个少年郎都生得俊气,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可也终归是英姿飒爽的男子,姑娘们都害羞着,一听就要捂她的嘴。
    花铃笑笑,也不吓唬她们了,说道,“我想去装一壶灵泉水,你们谁陪我去?”
    几人一听就摆手,“那地方又远又多蚊虫,我们刚吃饱,走不动。”
    “你们呀,就是懒,怕蚊子咬你们。”
    “对呀,就是懒。”
    花铃无法,决定自己去。走了几步盘子追了上来,“那灵泉是做什么用的?”
    “听说拿回去熬药,药效会如灵丹,我娘的膝盖一到下雨天就酸软,我想接一筒回去给她熬药。”
    盘子嗤笑,“骗人的。”
    花铃偏头瞧他,盘子正色,“也有例外,你娘肯定是那个例外。”一会他又道,“真的很灵?”
    “好像是吧。”
    “哎呀,正好我无事可做,跟你一块去吧。”
    花铃又瞧了瞧他,这是要去给他外公打一筒灵泉水吧。想到潘相,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如何了。上回盘子大婚的时候她匆匆见了一面,精神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人也消瘦了许多。但初见时的气魄,却未少半分。
    那灵泉地处山中腹地,有些偏僻,主持似乎也不愿多人前去,因此没有修路。但幸而平时也有人走动,压出一条不太宽敞的路来。
    花铃走到半路才想起来,竟只有他们两人一起,不见别人。她微微一顿,不是怕盘子对她做出什么事来,而是怕别人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盘子听见后面声音停下,回头看去,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了?”
    花铃看着他说道,“只有你我二人,好像不太好。”
    盘子轻轻一笑,“你怕别人看见?如果有人来,我喊一声,我们身边就会出现十个人,男的女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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