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苗齐白从梦中惊醒,冷汗将背上打湿了一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乱跳,他闭了闭眼,从床上坐起来。
    已经入夜了,银白的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洒在苗齐白的脸上,让他本就不好的脸色透着丝丝苍白的凉意。
    苗齐白推门出去,迎着夜色穿过断垣残壁,夜风吹得他有些发冷,拉了拉衣襟,试图遮挡住着透骨的寒意。
    “哒,哒,哒”
    苗齐白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下,的确是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边来了。
    他侧身躲进黑暗的阴影之中,平静的心脏又开始疯狂的跳动,这里真的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苗齐白靠着墙角,紧张得手心冒汗,是他吗?
    黑暗之中出现一点亮光,那是有人提着火光微弱的灯笼向这边走来,苗齐白屏着呼吸,双眼睁得很大,看着那人提着灯笼从面前走过。
    不是他,苗齐白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的身影和自己迷糊中见到的身影不一样。
    那他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忘忧门?是以前的师兄弟吗?这么晚了他这是要去哪儿?
    苗齐白踟蹰了一下,随后便悄悄跟在了那人身后。
    走到岔路口时,苗齐白明显顿了下,看着前面走远的身影有些犹豫,这个方向是祠堂,他去哪儿干什么?
    那人走的很快,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了,苗齐白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他推门进了院子,苗齐白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关门声,这才将院门推开一条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苗齐白站在院中,看着屋子上挂的牌匾有些苦涩。
    那人应当是进了祠堂里面,因为窗户上透着暖黄的光。
    “你见到他了吗?”
    屋内的说话声传了出来,苗齐白悄悄趴在窗户上,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瓶瓶罐罐碰撞的清脆声响,苗齐白皱了下眉,是有人受伤了吗?
    “嗯”回应的人声音很低沉,透着一股凉意。
    “他,还好吗?你们见过了?”那人问道。
    “没有,他最近有些忙”
    “你不打算和他见面吗?”
    “他还在恨我”那声音有些低落。
    “……”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到那人说“你应该告诉他真相的,十年了,他要恨的人不应该是你”
    苗齐白在窗外听着里面两人的谈话,心中狂跳,他们在说谁,谁恨了谁十年?
    那个透着凉意的声音没在响起,但是另一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当年被紫庸控制失了神智,杀了师傅毁了忘忧门,自己醒来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对你心生恨意,祁殇师兄,你应该跟他说明白的。”
    “够了,别说了”祁殇声音陡然发冷,“李子昂,我当年救下你不是让你对他心生怨念的”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跟他说清楚,你为他承受的也够多的了”李子昂忙解释,他可不想让祁殇误会自己。
    苗齐白贴在窗户上,听着两人的名字,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祁殇,祁殇,他果然没有死……
    他为什么和李子昂又在一起了,他们明明一直不对付,自己当年到底遗漏了些什么。
    祁殇大概是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许久才放缓了声音,只还是有些凉意:“他一直以为是我毁了师门,将我推下忘忧河报了血海深仇,你现在让我告诉他他一直恨错了人?还是告诉他当年被他推下河的我是无辜的,毁了师门的是他自己?”
    李子昂有些慌乱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咔”
    窗外传来细弱的声响。
    屋内的两人猛地转向窗边,祁殇眼神一凌,又有些紧张地紧盯着那扇窗户“谁在那儿?”
    苗齐白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见里面的人发现了他,踉跄着脚步便往外跑。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在骗我的,对,他们一定是在骗我的,我怎么可能是毁了忘忧门的凶手,那是我的爹爹啊,是我的家啊!我怎么可能毁了它!
    苗齐白踉跄着摔倒在路上,两旁是漆黑的废墟,是那场大火后的废墟。
    他红着眼不停的摇头低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熊熊大火再次在记忆深处蔓延,到处是哀嚎的人,鲜血从火光中流淌出来,满地都是。
    他看到有一个人拿着弯刀从火中走来,他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两个不同的身影在那人身上变换着,一会儿是满身鲜血的祁殇,一会儿是双眼空洞满身煞气的自己。
    那人走到了苗齐白的面前,就那一瞬间,似乎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一切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连燃烧的火光都失去了温度,明明那么灼热,那么滚烫,可此刻的苗齐白只觉得冷,像是地狱里燃烧的阴火,冷得没有温度,冷得透入骨髓,将血液都凝固成了冰渣。
    “啊……”
    苗齐白半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头痛苦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拿着长弯刀,浑身煞气与鲜血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了自己。
    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在向他哭喊
    “师弟住手……”
    “师弟,求求你快停手啊……”
    “师兄,师兄我不想死……”
    “齐白,快醒醒啊!”
    那是他父亲最后对他说的话,齐白,快醒过来,不要被控制心神,快住手。
    “嗤……”
    猩红的鲜血飞溅,沾在了苗齐白的脸上,那是他父亲的,滚烫的热血。
    “啊……”
    “啊……”
    苗齐白半跪着匍匐在地,那些血淋淋的手在向他抓来,他们在哭喊着,在向他求饶。
    苗齐白觉得自己中了魔咒要疯了,原来,原来最该死的人是他自己,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是他自己……
    他很错了人,杀错了人,他将自己最喜欢的祁殇师兄刺中推下了湍急的河流。
    他恨了他十年,可到头来,他该恨的原来是他自己,哈哈,多可笑啊!
    他死命地用头撞击着地面,又哭又笑地大喊着,他想以此来减轻心中的痛苦和罪恶,想以此来抹除十年的的错误。
    “亦之,亦之快停下”
    祁殇从祠堂追出来,看到那破门而出的人影就心中一惊,想着自己刚才与李子昂说的话,脸色瞬间惨白,他怎么回会这里,他听了多少?
    顾不得身上还未换完的伤药,疾步追了出去。
    见苗齐白跌坐在地上不停用头撞着地面,又哭又笑似乎疯魔了,心尖猛地一颤,忙过去将人禁锢在怀里。
    “亦之……”
    听着苗齐白嘶哑的哭嚎,还有他沾了满脸的泪水和鲜血,祁殇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他之所以不愿告诉他实事就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那么喜欢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们,那么喜欢他的爹爹,那么喜欢无忧无虑地在忘忧门疯跑嬉闹,他怎么能接受是自己亲手毁了这里的,他怎么接受他所喜爱的都被自己摧毁……
    祁殇紧紧搂着挣扎的苗齐白,在他耳边轻喊着“亦之……”
    “亦之,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李子昂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时,苗齐白已经昏过去了。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苗齐白张了张嘴,最后看向祁殇“祁师兄,齐白师弟他……”
    祁殇将苗齐白抱起来往他们的院子走去“他受了不小的刺激昏过去了,你去熬点安神的药,我带他去处理下伤口”
    “嗯,我这就去”李子昂说着便一瘸一拐地走了,他的脚当年受了伤,要不是祁殇救他,他恐怕也死在了苗齐白的刀下,虽然后来祁殇给他医治了,但每次走得太急都会有影响。
    祁殇将人带回了院子,安置在了他以前的房间,这十年来他有时候会回来住,李子昂一直待在这里便会随时帮着打扫。
    祁殇给苗齐白的额头上了药,又给他擦了脸,看着他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在昏迷中都透着浓浓地痛苦,低头吻了吻他泛白的唇角,心疼得不行。
    苗齐白似乎陷入了某种混沌,这几日要么昏迷不醒,要么睁着眼就不停的掉眼泪,话也不说,听不见,看不见,也不动,就这样躺在床上掉眼泪。
    祁殇给他把了几次脉,除了有些风寒并没有其他症状。
    这只能说明他伤的是心,得的是心病。
    祁殇不敢离他太久,他怕苗齐白突然清醒过来又崩溃昏迷。
    他将写好的书信交给李子昂“亦之一直在寻找噬魂蛊的解救之法,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告诉了尹大公子,想必那小皇子已经醒了,你将这信送去给他,告诉他这是亦之找到的能保住尹大公子的办法”
    李子昂接过信看着祁殇“祁师兄要带齐白师弟下山吗?”
    祁殇点头“这里对亦之终究有着不愿回忆的痛苦,我带他出去走走,或许他的情况会好些”
    李子昂点头“希望这样能有用吧!”
    慕容烨看着手中的信,提心吊胆了几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他将信收起来,坐在床沿看着那身体逐渐没有温度的人,笑着笑着就留下了眼泪。
    他抚摸着尹风的脸颊,轻声说道“子阔哥哥,苗神医找到可以救你的办法了,虽然不能完全解除噬魂蛊,但你也不会有危险了”
    信上说,你体内的噬魂蛊可以我的心头血来压制你体内的蛊毒,他说蛊毒原本是在我体内被种下的,它的毒性集中在我的心脏,你通过药将蛊物牵引至自己的体内,但保留的毒性并没有消散,它与我喝下的药融合,可以对你体内产生变化的蛊进行压制,只要,只要你每日喝下一点我的心头血,你就不会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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