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衣肩头的血迹随着林煜涧甩手的弧度,划出一道血光……
    段凛澈心头一紧,抬手的同时,似乎一切声音瞬间静止!
    苏紫衣耳边仍残留着利剑射至马车上时,箭翎嗡嗡抖动的声音!
    远看,整个马车如刚借箭而归的草船,密密麻麻的箭羽布满马车壁,几乎看不见马车壁原有的木料,马车内也射入很多流箭,四周的珍珠帘早已断无所踪。麺魗芈晓
    然而--,马车的正面,却似未经历这一劫一般,林煜涧和苏紫衣站立的地方,周围无一根箭翎,方寸之间仍旧是奢华的马车,与周围刺猬一般的境地相比,似披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金钟罩,安全的无一根箭翎入内。
    自那声‘杀’字出口,到这一切静止,整个过程也就在瞬息之间,林煜涧再侧身看去,充作家丁的护卫已经死了大半,余下的也大多身受三四箭不等,多为重伤。
    “没想到六皇子如此决然!”林煜涧冷喝一声,‘决然’这两个字,出口时低头落在了苏紫衣眼里,似带着一丝挑衅和挑拨。
    段凛澈深吸一口气,面上依旧冷冽,凤眸中的杀意被冰冷覆盖,骑在马上似乎毫无顾忌的看着林煜涧,唯死握在手中的长剑,在剑鞘中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居然打马靠前一步,在段凛澈身侧低语道:“爷,郡主受伤,换性命无忧,值得的!这个时候停止箭击,一会怕是……”
    段凛澈抬手打断居然的话,刚才斥候来报,城外林子里似乎有聚集的人马,林煜涧选在这个时候出城,无疑是相互接应,作为一个两军对峙的将领,段凛澈知道一旦出了城,让林煜涧和城外的人汇合,以林煜涧的处事狠辣,苏紫衣便必死无疑,在城内救下苏紫衣最好的时机,便是用苏紫衣的受伤,换取歼灭林煜涧的护卫队,在林煜涧独自劫持苏紫衣出城时,伺机救人。
    因为林煜涧若想活着出城,即使能让苏紫衣受伤,却绝不会让苏紫衣死!
    然而此刻,段凛澈看着苏紫衣肩头的血迹,所有的战略都不再是战略,眼前只有那一抹血迹和自己心头的疼痛。
    居然看了巴尔东一眼,巴尔东无奈的拧了拧眉头,转而打马向前一步:“爷,你曾说过,以情定计者,必无法卸敌之锐!此刻,爷只需将郡主当做一普通人质即可!”只要爷能冷静决策,即使郡主受伤,也必然能救下郡主的,只是如今……,关心则乱!
    段凛澈沉默了许久,那份心疼让凤眸中带了些狂怒,视线肆无忌惮的在苏紫衣脸上流转,随即低声道:“嘉德,带所有精兵,务必赶在林煜涧出城之前,歼灭林中之敌!”
    “是!”嘉德应声,遇林而入,这乃兵家大忌,如今爷怕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嘉德转身之际,段凛澈猛然开口道:“围林,火攻!敌不出则强取!”
    嘉德、居然和巴尔东对视一眼,虽说爷遇见茹婉郡主就贱了些,可爷还是那个爷!
    嘉德出城后,段凛澈打马独自向前,在林煜涧示意下停在了马车前三丈之外。
    只这片刻的功夫,林煜涧剩余的残兵全都聚结在了马车前,张目一望,竟然没一个完好无伤的。
    “六皇子武功高强,林某自知不是对手,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林煜涧淡淡的说道,揽住苏紫衣肩头的大手,不知有意无意的按在苏紫衣的伤口上,那伤口也因此止了血。
    段凛澈目光紧盯着苏紫衣,似乎对林煜涧的话充耳未闻,看向苏紫衣的凤眸中满是愧疚、懊恼和*裸的情愫:“苏紫衣--,你之前说过,与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今天我再救下你,你要如何报答我?”声音很轻柔,如同脉脉含情的低语,和眼前如此血腥的场景格格不入,却又丝丝入耳。
    苏紫衣盯着段凛澈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凤眸,那样漆黑的眸子,染上笑意时就像是蓄满水的清泉池,微波粼粼,含情脉脉。
    情?!苏紫衣的心像是在一下一下的收紧,每一次跳动便随之紧上一分,想转开视线,偏偏又像是被什么吸住不能自已,就这样直直的望进他的眼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明白何以会在今日今时?又是发生在何时何地?
    “就以身相许吧?!”段凛澈淡淡的说着,随意的语调如同在说一句玩笑,眼里的笑意中带着调侃,又似乎在用调侃掩饰着眼底的执着。
    苏紫衣眼帘微阖,身子被点穴不能动,嘴角微微抿了抿,将这一句,就当成调侃!只是调侃!
    “六皇子如此有把握救出郡主吗?!”林煜涧开口的声音有些尖锐,眸子里的冷漠中似乎多了些不该有的怒色,扣在苏紫衣肩头的手似乎多了些占有欲。
    段凛澈拧起眉头,将战马原地转了个圈,身后的士兵随即冲了出来,讲两层城门逐一推闭,并滑上了门闩。
    此举让站在马车前的护卫们错愕之际,多了些骚动,林煜涧直接将扣在苏紫衣颈项的匕首自广袖中露了出来:“六皇子是不想让郡主活了吗?”
    段凛澈微微侧了侧头,似在认真的聆听,却又像是在藐视的看着林煜涧:“你要想活着离开这里,从现在起,别让她受一点伤!”
    “打开城门!”林煜涧明显少了些耐性,大喝道:“如果六皇子不让我等出城,我就一片一片的削掉郡主的肉,也让郡主尝尝凌迟之刑!”
    “带上来!”段凛澈朗声说道,眸子里的怒火一压再压。
    士兵随即押上来一群白衣散发的妇孺,那些妇孺在士兵的推搡下,逐一跪在马车前。
    段凛澈视线自跪在地上的妇孺身上扫了一圈,转而看向林煜涧:“五公子,本皇子向皇上求情,将定国候府不相干的妇孺押解在大理寺,如今她们就跪在你面前,听闻五公子做事,对家人也从不手软,你看这样如何--,本皇子答应让你出城,前提是,让本皇子和郡主说上几句话,在这期间,如果你敢伤郡主一下,本皇子就让这些人丧命于此!”
    其中的一个妇孺听闻,抬头透过蓬乱的发髻看向马车,在看清楚站在马车上的人后,忍不住哭喊:“涧儿--,是娘呀!涧儿--”
    林煜涧低头看着自己的娘,定国候最不受待见的小妾,林煜涧黑白分明的眸子依旧冰冷,似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不等林煜涧开口,段凛澈接着道:“这么多人的命,换不来本皇子说上几句话的时间吗?”
    “涧儿--,娘不想死!娘不想死呀!”那妇人闻言冲林煜涧不停的磕着头,周围的妇孺随即争相哭喊:“五哥--”“侄儿--”
    一声声的哭喊带着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不停的磕着头,各个的额头都染上了刺目的鲜红,让哭喊声都似带着狰狞的恐惧。
    段凛澈的视线始终盯着马车前的护卫们,那些受伤的护卫,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拼死守护的主子,那个传闻冷血的侯府五公子,然这一刻似乎正在见证他的冷血。
    段凛澈的视线太过专注,让林煜涧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护卫,在护卫们的眼里,林煜涧看到的不是惧意和不安,而是段凛澈的阳谋。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顾家人的死活,连一段时间都不给段凛澈的话,就会即刻失了军心,没了这些护卫,自己一个人压着苏紫衣出城,怕是连在身后挡箭的都没有了!
    林煜涧拧着眉头,压抑着心头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段凛澈不会是为了说上几句话而如此兴师动众,此时更像是在拖延时间,而此刻,城门已关,自己更本无法看到城外的事情,对于城外的接应,更不知具体的情况。
    林煜涧的犹豫,苏紫衣和段凛澈都看在眼里,四目对视中,似乎能看懂对方眼里那未尽的意思。
    “你发髻散了!”段凛澈率先开口道,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轻叹。
    苏紫衣微微阖眸,应声道:“是,散的有些早,现在是不是有些凌乱了?”
    段凛澈知道,苏紫衣这是在说她发髻里的迷药挥发的早了,没能起到作用,段凛澈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你的戒指呢?可否送给本皇子留个念想?”
    苏紫衣抬眸看向段凛澈:“戒指倒还在,只是我被点了穴,也没办法拿给六皇子了!”
    段凛澈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嘴角微微抿起:“想必是郡主不愿赠送吧?!也对,那是郡主贴身之物,万不能随便送人的,省的为郡主带来不测!”
    苏紫衣深深的看了眼段凛澈眼底的担忧,段凛澈这是警告自己不可以用戒指上的迷药,一旦被林煜涧发现,无论得不得手,他狗急跳墙之际必然会先杀了自己泄愤,苏紫衣随即应声道:“是!”
    林煜涧微眯着眼,苏紫衣和段凛澈似在拉家常般你一言我一语的,可如此平淡的对话反而让林煜涧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六皇子准备聊到几时?”
    “五公子,”苏紫衣头不能动,但开口时眼神转向身侧的林煜涧:“你不是说告诉彼此一个秘密吗?本郡的秘密就是,本郡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是借尸还魂!”最后四个字落音时,眼神转向段凛澈,星眸里带着一丝坚决,眸光里的冷然有让段凛澈不能拒绝的毅然决然。
    段凛澈剑眉缓缓的耸起,快速的阖下眼帘,遮去眼里的担忧和那抹赞赏,苏紫衣--,总是在给他不断的惊叹和钦佩。
    段凛澈突然打马转身,脚下用力的踹向马肚,马儿飞奔之时,朗声喊道:“五公子准备出城吧!”
    林煜涧微愣的看着段凛澈离去时的背影,转头看向怀里的苏紫衣,眼里多了份不安而生的阴狠:“什么是借尸还魂?”手中的刀子划在苏紫衣颈项,带出了一股血腥。
    苏紫衣轻声哼笑:“想我死的人多了,算起来,你那个表妹,我的玲玉妹妹当属第一个!我若能死在这里,最是如她心愿,你说是吗?五公子?”
    林煜涧脸色变了变,想起之前苏玲玉所托,自己竟然在那一刻‘失了手’,事后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转了方向。
    林煜涧低下头,深深的看着苏紫衣,带着审视和探究,她的五官很精致,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的,在她阖上眸子时,只能说她很美,与所有五官完美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看着你时,无论是冷眸还是含笑,称之为‘美’都是对那双星眸的亵渎。这么近的距离,使得她脸上的面纱都不足以遮挡他的视线,美女--,林煜涧自认见过多了,而能让他输的莫名其妙的美女,在那双含笑的星眸下失了手准的美女,苏紫衣可以说是唯一一个!
    “也许没有一切恩怨,你我可以成为朋友,有朝一日把酒言欢!”林煜涧话出口时,竟然有着自己都诧异的伤感,干净如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随即侧前一步,正视着苏紫衣眼里的淡漠:“可惜,你我之间,每次相遇,都是你死我活之势。”
    林煜涧说完,伸手抬起苏紫衣的手臂,目光落在苏紫衣中指的戒指上,说不上出于什么原因,伸手拽下戒指,塞入怀里。
    苏紫衣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他没细看那戒指,嘴角勾了勾,冷笑的问道:“也要留作念想吗?”
    “算是吧!”林煜涧说完,转身对着马车旁的护卫道:“做好准备,我们要出城了!”
    护卫们砍断了缰绳,有的牵着马,有的爬到马上,林煜涧抱着苏紫衣上了其中一匹马,仰头看了看周围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嘴角流露出讽刺,轻踹马肚,向城门行去。
    城门在‘吱嘎--’声中缓缓的打开,段凛澈驱马先一步出了城,视线在远处火光肆虐的林子扫过,转而打马候在城门外。
    “请六皇子离林某之途远些!驱离战马!”林煜涧见段凛澈依言打马行至百米之外并将战马赶走,随即将苏紫衣扶在身前,手中的匕首始终压在苏紫衣颈项间,护卫打马警惕的护在周围,出城门的一瞬间,林煜涧错愕的看着火光冲天的林子,眼里在刹那闪过绝望和愤恨,缓缓侧头转向候在一旁的段凛澈,眼里多了份冷冽的杀气。
    那份杀气,让苏紫衣感觉压在自己颈项间的匕首都跟着冷了三分。
    正在这时,火光冲天的林子里冲出了一人一骑,那人趴伏在马背上,马蹄声飞快而有力,整个人被大火烧的全身黑焦一片,一张脸被烟熏火燎,整个呛成了黑色,只余下了眼白是亮的。
    似有所觉,段凛澈让身后的士兵上去阻截,那人连砍了几个士兵人打马越冲越近,在靠近林煜涧三丈时,突然开口道:“季帅遭袭,撤营二十里,公子速去!”
    林煜涧心头突然看到了希望,迎接自己的季将军虽在林中遇击,好在已经撤营候在了二十里外,林煜涧眼中的防备在看到那大汉连杀了段凛澈几员悍将后,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带着护卫,打马迎了上去。
    “将茹婉郡主放下!”段凛澈远远的喝道,碍于苏紫衣的安危不敢轻易靠前,只能焦急的大喊道。
    “茹婉郡主?!”那人打斗之中诧异的看向林煜涧怀里的女子,带确定了苏紫衣的身份后,提刀突然冲苏紫衣砍了过去:“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拿命来--”
    段凛澈似乎被这突来的变化惊住了,转而冲林煜涧大喝道:“郡主若有事,你绝难活着出去!”
    林煜涧防备的甩过身,挡住那人的攻击,心里的怀疑在那人招招劈向苏紫衣要害时,多了份忧虑:“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死!”
    对于林煜涧的大喊,那大汉似杀红了眼,全然充耳不闻,在林煜涧再次挡住要砍向苏紫衣的大刀时,那大汉手中的突然甩出暗器,直接射入了苏紫衣胸口。
    苏紫衣在穴道解开的同时,口中鲜血喷射而出,身子一软,自马背上下滑,林煜涧伸手欲拉,那大汉下一刀已至,林煜涧只能松开手,任由苏紫衣滑落在地,苏紫衣落地时已然没了反应,只头一歪,便了无生气的趴在了地上,口中的鲜血不停的溢出。
    “苏--紫--衣--!”段凛澈如孤雁悲鸣般的嘶喊,让林煜涧愣在了马背上,她死了吗?自己是想过要杀死她,却没想过她就这样死了,何以自己会愣然到不知是否该接受她已死的事实!
    “公子,快走!”周围护卫的催促,让林煜涧立刻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苏紫衣死了,自己若再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林煜涧打马飞奔之余,身后传来一阵阵惨叫,林煜涧连头都不回,只拼命的踹着马肚,只想尽快冲出墙头那些利箭的射程。
    如果林煜涧此时回头,便可看见,那些护卫实则全都是死在那个大汉手里,各个身首异处,死状奇惨无比。
    段凛澈飞奔而至,越靠近越是心跳如鼓,直到停下脚步,伸手--,却失措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苏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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