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为繁华的子午街东侧的一个华富街那坐落着一座豪宅,这宅子左右各有五六间,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那是除了王孙贵族以外的头一份荣耀。
    外头的两尊石麒麟张牙舞爪,无不张扬着它的尊贵与威严。
    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那高墙,被一只大手掌在手中,那人身着灰色道袍,广袖之下那白鸽挣扎了两分,纤细的腿上的竹筒里被抽出了一张纸。
    那人的眸子微微一凝,甩出白鸽便往内走去。
    白鸽扑哧着翅膀,惊地落在了地面上,吃起了谷子。
    屋子前后共有三层,最里层的屋子要穿过那长长的抄手回廊,回廊旁假山环绕,春日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
    尽头处那烟雾弥漫,别人不知的还以为这里正在置办酒席,漫天的烟雾散开,良久才平静了下来。
    正屋里头放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铜鼎,鼎下的火烧地很旺。火红的光将这屋内的一切都照耀地极为明朗。
    大鼎一旁放着不少药瓶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以及草药。
    离大鼎三米左右的榻子上坐着一人,他亦是一身灰色的道袍打扮,广袖长摆,袖口处绣着几朵祥云,衣领那绣着两条乌黑的巨蟒,他抬了眼看向来人,道:“什么事?”
    “尊主,蕉城出了事了。”
    半眯着眼的藏空站了起来,他眉头皱了下,接过小小的信纸看了眼,阴鸷的眸子中划过暴戾。
    “怎么回事?整个堂被挑了?”
    被问之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按照这字面上说的,怕是这传消息之人也没了性命,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去查一下,看看都是什么身手之人,也要去问问看,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藏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胸口中汹涌的怒意,他心底隐隐有着一个答案,然而,他从不做那臆断之事,定要查个清楚。
    “是,主子。”
    那人退了下去,而站在藏空两侧之人道:“尊主,眼下最为关键的是这一味丹药,皇上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怕是拖延不得。”
    藏空点了下头,他自然是明白。
    视线投在了那偌大的铜鼎上,他渐渐眯起了笑,这丹药可是好东西啊。
    “对了,你去那边拿那白玉瓶子给你主子用上,他的腿可不能脱离了我这味药。”藏空指着对面檀木桌子上的一瓶玉兰瓶道。
    那站在藏空身侧的男子立刻低下头来,谄媚一笑,道:“多谢尊主。奴才替五皇子谢尊主赐药。”
    藏空眯起了眼笑了笑,便再次闭上双眼来。
    低下头来的男子缓缓退了下去,他欣喜若狂地带着那药瓶离开,而藏空身侧的药童却皱了下眉头,道:“尊主,您昨儿个才刚入宫给太后娘娘一个提醒,今天蕉城的据点就被挑破了,这……”
    “我也在怀疑,而且有这样的办事速度,这京中不出五人。”
    药童点了下头,“那我便去吩咐各部,加强戒备。”
    藏空没有抬眼,也没有反对,那药童跟着藏空多年,虽不能全部看透,却也明白尊主是同意了。
    待这屋内只有藏空一人,藏空才猛的从榻上下来,广袖一挥,一瓶瓶药都轰然朝那大鼎下的火扑了过去,屋内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正是他滔天的怒火焚烧了起来。
    此时,皇宫之中发生了一件看似平常又不太平常之事。
    皇太后素来不爱到各宫去,唯有几次大设宴会才会出了慈宁宫,可今日她却前往了华清宫,并且在慈宁宫便已经让各宫请安的妃嫔回去,除了贤妃,其他人不允许陪行。
    便是皇后娘娘也以养身子为由被堵在了坤宁宫中。
    后妃不明所以,各个都极为妒恨贤妃能得太后娘娘看重,也明着暗着找人打听了华清宫中之事。
    奈何华清宫犹如一个铁通,油泼不进,毫无消息的众人只能猜测。
    太医院之首阮太医被请到了华清宫,早听闻消息的他一路上低眉顺首,入了华清宫更是大气也没敢喘。
    门帘掀开,阮太医便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娘娘,太后正端着茶,神情却有些恍惚,贤妃娘娘低垂着头,见着阮太医进来,她才昂起头来,恢复一贯的傲然姿态。
    太后娘娘身旁的嬷嬷提醒了句,太后才看了眼跪下行礼的阮太医。
    “阮太医,你在宫中多年,应当知道那些话该讲,哪些必须守口如瓶吧?”太后垂了下眸子,目光淡淡扫过阮太医那弯着的脊背。
    “微臣知道,微臣定不负太后娘娘厚爱。”阮太医感觉后背都有些阴寒,头低地越发下去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便让高公公拉开门帘贤妃娘娘走了出去。
    正屋内的门边站着两个宫女,二人见着贤妃娘娘便要下跪行礼,贤妃娘娘摆了摆手,问道:“你们主子呢?”
    宫女们对视了一眼,道:“爷在厨房里。”
    厨房?
    贤妃娘娘愣了下,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厨房那地方便是地方小村落里,也鲜少有男人去厨房的。
    义熙去厨房做什么?
    她也没让人去请,自己朝前走去。
    厨房门外的一人看了眼里头,便满脸黑线地转过头来,担忧的神情在看到贤妃娘娘的时候变了一变。
    “刘韬给贤妃娘娘请安,贤妃娘娘万福。”
    刘韬的声音略有些大,他相信爷应该已经听到了。
    “起来吧。”她看了眼里头,厨房的光线有些暗,明亮的阳光透过瓦片上那仅仅用一片玻璃覆盖的地方透了下来,才让这个厨房没那样阴暗。
    一道月白的身影背对着她,在这光线略暗的厨房里,显得尤为突兀,一下子让人将视线全集中在他的身上来。
    他低着头,手上的刀一下又一下切着什么东西,他的动作不算太快,却节奏不乱,看得出来很是用心。
    灶台上放着一些东西,灶内烧着火,一个小太监正战战兢兢地烧火,而一旁的厨子垂着头。
    “是切成这样的?”顾义熙问道。
    厨子肥胖的身躯颤了颤,他点了下头,尴尬的脸上不知道要挂上什么情绪为好。
    顾义熙笑了起来,殷红的唇边犹如盛开的雪莲一样,一下子让这个油腻肮脏的厨房透出了几分薄薄的光来。
    “爷,您要吃什么让我们下厨来做就是了。您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厨子将目光落在了三皇子那月白的锦袍上,袖口的地方有些油渍,或红或黑的,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光一匹得多少银子啊,尽管是月例不低的厨子看着也觉得一阵肉痛。
    顾义熙道:“往常在军营,我也会做一些东西,阿锦昨儿个累了,我给她做点。”
    厨子愣了下,随即自觉地闭上了嘴。
    为了未来的三皇子妃,三皇子做什么都无可厚非。这已经是华清宫内公开的秘密了。
    贤妃站在门外,她清傲的脸上写着震惊,然后她看向刘韬,对上刘韬无奈的神情,她常常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她笑了起来,他的儿子是不幸的吗?不,她清楚地知道,那样纯然的笑意在一个皇子面上出现是多么不易。
    她记得刚入宫之初,皇上与姐姐极为恩爱,那时候皇上的脸上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贤妃再次叹了一口气,唇抿了起来。
    “义熙。”
    三皇子顿了下,他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愕然,他淡漠的双眸看向她,回过身来行礼,道:“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刘韬翻了个白眼,敢情他刚刚叫那么大声,爷是一个字都没听到啊。
    还沉寂在给娄锦小姐做吃食的热情上呢。
    贤妃朝前走去,看了眼过里头的东西,锅中的水冒起了几个泡泡,该是快沸腾了,她道:“想要做什么?”
    “做个什锦汤吧,加点果子进去。”顾义熙看了眼锅,像是盯着火候。
    水沸腾了起来,他将碗里头的什锦果子放了下去,加了点红糖,他又问了厨子几句,一面细心地调弄着汤汁,一面品尝了起来。
    贤妃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告知三皇子,太后娘娘在等着,只看着儿子面上的笑容,双腿就沉重地犹如已经生根发芽的树来。
    过了一会儿,这东西已经做好。
    什锦果子很美,上面的勾芡淋成的汁晶莹剔透,各色拼凑在一起,煞是好看。
    刘韬忙帮着顾义熙将什锦果子装盘,给娄锦送了过去。
    贤妃这时才开口道:“你皇祖母在花厅等着你,我们一道过去吧。”
    顾义熙垂了下眸子,他将衣服擦了下,便随着贤妃一道出去。
    花厅那,阮太医早就觉得如坐针毡,随着时间的过去,太后娘娘脸上的神色便越发难看,阮太医并不想做那城池之鱼。
    帘子动了下,贤妃与三皇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看了眼三皇子身上的衣服,随口问了句,便皱起了眉头。
    三皇子只道自己馋嘴了,也没多言。
    “好了,阮太医你给三皇子看看,看看他那次撞了脑袋后的血块还有没有,身子可康健?”
    太后这话落下,阮太医胸口的大石头终于也跟着坠地,原来是这事。
    他点了下头,对三皇子道:“微臣替您把脉。”
    “不用了。”
    清冷的嗓音有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他眸光一扫,阮太医僵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向太后的时候,俨然发现了太后的脸色一变,霎时阴云密布。
    两人仿佛对峙了起来,太后站着,三皇子亦站着,二人都不退让,便是在宫中多年,练就了一身滑不溜丢的武功的阮太医也不免觉得气氛过于古怪。
    “你先退下。”太后喝了他一句,阮太医才如蒙大赦,忙退了下去。
    花厅内很快就剩下了他们三人。
    太后气地浑身直颤,“你是在怪哀家?”
    “孙儿不敢。”顾义熙拱手作揖,平静无波的眉目间微微蹙了下,他道:“昨晚阿锦给我把脉了,若有希望她定会告知与我。阿锦的医术卓绝,阮太医知道了,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何必做这些无谓之事。”
    “你!你就这么信任她,那个妖女,才十五岁就勾走了我的孙儿,你知不知道,贤妃这二十几年来过得如何,好不容易知道了你是她的儿子,你却要喝下绝子汤。你父皇伤心愧疚地已经病了,这会儿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你不能如此不孝!”
    太后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贤妃扶着她,她依旧怒视着顾义熙,三皇子一向聪明孝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绝子汤乃是皇室至尊,药性最为霸道,这事想必不需要我多说,皇祖母定是清楚的。喝下绝子汤一事绝不能外传,今日你们的动作怕是已经引起了宫中的猜测,阮太医若是知道了一分,他不说便会没了性命,他说,那这朝堂变化,父皇必定劳心劳力。”
    顾义熙冷冷道,他的身躯笔直,高大昂藏的身姿素来不轻易低头。
    太后长叹了一声,她如何能不知道,三皇子历来做事纵观全局,可让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孙儿喝下了绝子汤?
    更何况,三皇子乃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眼下已经病了。
    “这事便无须多说了,我一会儿便去见父皇。”顾义熙拉开帘子,清冷的空气袭来,他眉头微微一蹙,紧抿的双唇上殷红一片。
    太后怔怔地看着三皇子离去的身影,身子一下子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任由贤妃扶着,可胸口却闷地很。
    “我对不起皇儿,也对不起你啊。”太后老泪纵横,她拍着自己的胸膛,一声又一声道。
    苍老的声音中有着颓然,太后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而贤妃静静地听着,她一贯的孤傲从未改变,太后见她不劝自己,也知道让贤妃伤心了。
    正屋那,娄锦方从被窝中起来,便有些混混沌沌。
    睁开杏眼,那黑白分明,顾盼有神的眸子便若水一般,灵透着。
    环视了周围一圈,两个宫女便朝前来,帮着她将衣服换上,他们的动作小心周到,娄锦见其中一个伶俐的便问道:“顾义熙呢?”
    那宫女笑了笑,“爷在厨房里头,方才听说是要为小姐您做早饭呢。”
    咦?
    娄锦诧异地看了眼那宫女,顾义熙会做饭?
    她的诧异在门打开的那一瞬消失殆尽。
    春日的暖阳在洒在那打开的房门上,进了屋内,躺在了青砖地面上。
    地面上的影子颀长无比,男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娄锦的目光从那影子看向了门口那人。
    顾义熙依旧清俊过人,只是他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上一块灰,一块红的,看过去有些狼狈。
    他提着那篮子朝内走来,刘韬将那篮子打开,一股子清香在屋内泛滥开来。
    顾义熙蹲了下来,对上那坐在梳妆台上的娄锦笑了笑。
    即便是蹲着,他的头也抵上了娄锦脑袋。
    宫女们一看,都羞红了脸,却都不敢说什么,都低眉顺首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挺直的鼻梁对着娄锦的小巧圆润,磨蹭着她的唇瓣,他喃喃道:“阿锦,真香。”
    娄锦被他这犹如阿狸一样讨喜的模样闹了个大红脸,猛地咳嗽了两声,示意该清场了。
    顾义熙左手一摆,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刘韬很是细心地将门给带上。
    “快,尝尝。”他献宝一样从那篮子里端出一碗东西,娄锦起来看了眼,便喜欢上了这东西。
    白瓷的碗里头放着各色果子,鲜美的黄桃搭配娇艳欲滴的草莓,哈密瓜被挖成一个小圆球,上面的紫色芋头更是小巧玲珑,圆不溜丢的。
    娄锦在想,她似乎吃上的是最精细的食物,虽不是鲍参翅肚,也不是什么稀奇珍宝,可这却是这个春日最为爽口的食物了。
    她吃了一口,樱唇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渍,她不以为然,只顾着吃,全然忘了对面那才刚知道餍足之人。
    顾义熙将她抱头拉了过来,在她的唇上啄了两口,扫干了她唇上的蜜渍,道:“真甜。”
    娄锦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这真甜两个字是不是在夸他自己的厨艺。
    两人就在这种吃与被吃中不断缠绵,而屋外的宫女们脸色早已经通红,这屋内时不时传来啧啧声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种折磨终于在中午即将来临的时候,萧县公与方芸儿入宫接娄锦的时候结束了。
    因着第二日乃是大婚之日,本在前一天新郎与新娘是不好相见,虽说今天破了例,但方芸儿他们还是乐地取笑了娄锦。
    回去的路上,娄锦恍若无事一样与方芸儿说说笑笑,她并没有说出三皇子服下绝子汤一事,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约好。
    下午时分,御花园的假山中闪现出一道黑影,正在行走的阮太医还来不及尖叫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给拖进了假山之中。
    假山内几乎一片黑暗,阮太医只见得那黑影手上持着匕首,那匕首对着自己腰腹的地方,那里刀光闪了闪,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说,太后娘娘让你去华清宫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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