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的急速让娄锦不由得拽紧马缰,她定要在羊老太爷见着皇上之前把萧匕安找出来!
    夕阳的余晖越发暗淡了,这时候老该是妇人们出门唤孩子回家,农夫则收了还在院子里头的鸡鸭,闹市里的各个摊子都准备收了。
    一辆马车从闹市经过,飞快的速度让几个摊贩都放慢了收拾摊子的速度,只瞅着那马车扬起的尘土,骂了几句,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马车内,一个华服老人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碧色浓郁,触手温润,那玉佩下的璎珞垂坠出朱红的丝丝缕缕,煞是好看。
    车夫在外头扬起鞭子,马儿吃痛,速度便越发快了。
    “无须过快,那萧匕安中了我们一箭,就算他还活着,这东西他丢了,又如何解释?”羊老太爷眯起了眼,一道寒芒喷薄而出,凛冽如风。
    他和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不能就这样枉死!
    羊馨的到来,他和夫人都欣喜若狂,与别家不同,他们府邸喜爱女儿,这才容许羊馨这么多年恣意妄为,而没有逼着她入宫。
    没想到,这样的纵容,竟然要了她的命!
    娄城以为拿着那盒胭脂回来就能摆脱他的罪孽?说到底都是他的儿子,娄正德起的因,而娄锦这贱丫头做的孽!
    娄锦他暂时是动不了,可萧匕安却不同!
    他扬唇轻笑,好在有高人指导,否则这一役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地步,那萧匕安武艺和谋略均是人中之龙,若非他出动众多高手绞杀,怕这会儿他还平安无事呢。
    羊老太爷眉头舒展了开来,车身的震动让他无法全然靠在车壁上。他微微闭目,脑海中浮现出萧匕安的眼眸。
    略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在里头。
    只是,这种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他摇了摇头,再思索这有何用,他这一招让娄城痛彻心扉,又让萧家痛失唯一的男嗣,馨儿,爹为你报仇了,你入黄泉,终于可以平了怨气。
    “吁!”马车停了下来,羊老太爷抬头看向那神武门,高大的城墙大砖下,屹立的是他这垂老之年之人。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便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天边开始擦黑,大地之间都笼罩上了一层暮色。
    国子监里的小厮们已经在回廊处点灯,火红的灯笼把每一个回廊都照耀地很是明亮。
    那荷花池边走来了十几人,带头的乃是萧郡公。他身旁的流萤低着头,先是闯了萧匕安的宿舍,几人进去一顿翻找,那些被萧郡公这一动作吵地冒火的学子都已经去禀告江子文夫子了。
    萧郡公对着身后打着灯笼的众人道:“这儿是找不到了,你们三个去那边找,你们五个去这边找。流萤,你跟我到崇阁去。”
    这番如此大的阵势,闹得不少人头皮发麻。
    这儿是国子监,又不是萧府的后花园,找什么东西如此兴师动众?
    流萤与萧郡公一道前往崇阁。
    萧郡公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回头,见没人跟着,便低声道:“皇宫里头都打点好了么?那羊家老太爷已经去了皇宫,这玉佩现在才找,不会迟了点吗?”
    那玉佩可是萧府的传家玉佩,那羊老太爷果真是个眼神狠辣的,竟拿走那玉佩。
    流萤点了下头,“小姐已经让皇宫里的人准备好了。玉佩现在找是来得及的。只要小姐先找到少爷,再有人证明,当天谋害娄正德的另有其人便是了。”
    “如何证明?”萧郡公压低了声音,匕安那天突然请假,若说和娄正德事没有关系,他也不信。
    流萤笑了笑,她道:“这个小姐已经想好了。”
    萧郡公一愣,最后得到的答案竟然是这样?
    娄锦那十四岁的孩子,竟真有这能耐。他不禁想到流萤说宫中已经打点好了,这么说,宫里也有娄锦的人?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他印象里,娄锦当初被冠以野种的头衔,与谁都没怎么深交。也就方瑶和萧琴与她相处地好些,其他世家之人都不愿意与她来往。
    而这两年来,娄锦的情况才有所改变。
    只是,这么算起来,她从十二岁便开始谋划了吗“?
    思及此,萧郡公不由打了个寒颤,诡异的女娃!
    崇阁前守门的小厮见着二人到来,便道:”崇阁已经关上了,有什么事可以请示夫子。“
    ”入门之时并未看到夫子,我那不肖的侄子丢了传家玉佩,已有两日,他却硬要自己去寻,最后闹了一身伤回来,还得我这做伯父的来看看。“
    萧郡公的话一落,那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咦。
    流萤和萧郡公看了过去,便见者那白色灯笼后的江子文太傅。
    ”萧匕安受了伤?“
    萧郡公点了下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据说是和一些世家子弟胡闹的时候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玉佩而打起来的。那毕竟是我们萧家的传家宝,他性子倔,若不是这次被打伤了,我们还真不知道玉佩竟然丢了。“
    流萤点了下头,郡公大人还是很按照先前准备好的词说的。
    江子文一愣,”你说丢了两日了?那应该不在国子监,国子监每日都派人打扫,若真有发现玉佩,一定会上交给本夫子。“
    江子文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是与那世家子弟打斗的时候落在了他们那。
    ”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或许落在了那些世家子弟手中。“
    江子文明白萧家一贯低调的作风,这次在国子监找这玉佩,虽激怒了一些学子,可也是萧家少有的”跋扈“了。
    萧郡公点了下头,便道:”这是本不应该劳烦夫子,但为免有失公正,还是请夫子帮我做个见证。“
    萧家乃文昌之府,自然不愿意落人口实,江子文理解。
    这便收拾了下,让小厮们准备马车和灯笼就与萧郡公一道前去。
    马车里,江子文问道:”萧匕安与谁发生了冲突,伤势可严重?“
    说到这,萧郡公显然是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瞪如铜铃。
    ”那秦家庶子秦放,催着他哥哥秦赞,动了手。“萧郡公想到流萤告诉他的说辞,刚开始,他着实惊讶,匕安不是被人追杀吗?
    怎么和秦家那两小子搭在一起了?
    可流萤道:”小姐说了,当家主母发了话,指鹿为马也可行。就算他秦放不认这事,那下方的奴仆可都靠夫人发放月例,三人成虎,秦放他又不蠢,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此,便能解释萧匕安的玉佩怎么丢了,又如何出现在望江楼了。
    他不禁再次暗叹,娄锦这小妖妇啊,小小年纪是如何能这样深思熟虑。
    秦家的夫人又如何听了她的话?
    流萤坐在车夫旁边,她一双眉眼微微一凝,唇角却含着笑。
    小姐,流萤这事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江子文点了下头,那秦家两兄弟不成器,时有听闻,日日逞凶斗狠,能出这事,也着实不为怪。
    秦家的小厮见着一辆马车到来,再见那马车上的珠玉铃铛,不敢有丝毫怠慢,便进去通知了。
    秦夫人早作打算,听着小厮的回报,她抿了下唇,神情凝重地看了眼秦赞。这次的事,她也已经告知老爷了,秦赞被秦放挑唆,做出这事,好在将军府不计较,否则,要她的儿子给那娄正德陪葬不成?
    秦放这庶子,竟如此不安分。
    与外人勾结,险些害了她儿子!
    就算她儿子又再多不是,那也是秦家的长子嫡孙,再顽劣,也不能被将军府的人惦上。否则,她能保得住谁?
    她恨不得马上就绞死秦放那畜生,好在将军府的人及早通知她,否则她真要被秦放母子那两面三刀之人给骗个团团转!
    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对着身旁的嬷嬷道:”叫人备茶。有贵客来了。“
    而此时卷帘一动,走出来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男子脸色凝重,想到夫人说好的托词,便道:”一道出去吧。“
    秦家虽也是世家,可在京中的排名不上不下,如何能与萧家相娉美。他此番是要出去相迎的。
    秦夫人点了下头。
    二人到门外之时,萧郡公和江子文都下了马车,流萤站在萧郡公身边,朝那正看过来的秦夫人点了下头。
    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与那正落寞的羊府相比,将军府如日中天。就算方逑已经不从军,可他在京中和永州经营的药堂若一股旋风在大齐这块土地上迅速扎根,雨后春笋般一个又一个冒了出来。
    要知道,在大齐这医药学如此贫瘠的地方,药便是人脉!
    秦耳笑道:”见过江太傅,萧郡公。“
    他的亲自迎接,让江子文也是一愣,按说,无须这番客气。
    可那烛光打在秦耳的侧脸,那脸上的神情除了热情,还有点,愧疚?
    想来,定是秦家的子弟动手伤了萧匕安,此番是觉得心中有愧了。
    江子文如斯想着便与萧郡公被迎了进去。
    秦夫人先是对萧郡公愧疚道:”是我管教不力,本是要登门道歉的,奈何老爷昨天一时气愤难当,对那两个不孝子重重惩罚,二人现在都卧床不起,若是郡公大人有所不满,我立即就让他们二人上来,给匕安少爷赔礼道歉。“
    秦耳点了下头,他抬手,正要让奴仆去叫人。
    萧郡公摇了摇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那侄子也是年少轻狂地很,此番到来,并不是为了寻仇。乃是,我家的传家玉佩自那日于秦少爷打斗之后就没见着了,我想问问,你们可曾见到。“
    那送萧郡公二人进来的小厮闻言,眉头紧蹙,似是想起了什么,登时两腿一软。
    流萤不觉佩服起这名小厮,想来应该是秦夫人的心腹,这演技与那梨园的戏子比起来只好不差。
    小姐常说,大门宅院里总有一些人艺高人胆大,这话,果然是一点没错。
    ”玉佩?“秦耳闻言,怒气冲天,”那不孝子,竟也拿了萧府的传家玉佩?“
    他站了起来,登时破口大骂,对着秦夫人恶声恶气,”你怎么当的家,人都寻到家门口来了,你存心让我丢脸是不?“
    秦夫人闻言跪了下来,只道:”是我教子无方,我立马找人去问问,看看都在哪儿?“
    那小厮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玉佩?是一块碧色的玉佩吗?“
    萧郡公点了下头。
    ”那玉佩我见过,当时少爷们把匕安少爷打伤后,便捡到了一块玉佩,后来去了望江楼之后,出了娄正德那事,玉佩就不见了。回来的时候奴才还听少爷念叨,说那玉佩怎么就丢了。“
    小厮惊惧地望向萧郡公,摇头道:”大人恕罪,弄丢萧府传家之宝并非故意,后来我们也去望江楼去找了,奈何如何都找不到。小人不敢告知夫人,只侥幸想着匕安少爷以为这事与两位少爷无关……“
    ”大胆奴才!出了这事竟也隐藏着,好一个欺上瞒下的贱奴,来人,把人给我带出去,打五十大板!“
    江子文终于明白其中巨细,原是如此。
    这么说现在的玉佩是不见了?
    萧郡公脸色阴沉地看向那被拖出去的小厮,只道:”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说谎,现在也无须打了,让他带我们去望江楼看看,问问看掌柜的,我就不信我们萧家的玉佩就这样丢了。“
    小厮几乎是感恩戴德地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朝萧郡公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还不快带郡公大人去找找。“
    ”是。“
    江子文摇了摇头,他们当初有心去找,这玉佩定是丢了的。如此去,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流萤几不可闻地眨了下眼,戏演到这,算是足了。
    只不知道乌嬷嬷那进展如何了。
    萧府的后院内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惊叹道:”难怪这几天见不到少爷,少爷原是受伤了啊。“
    萧匕安的贴身小厮隐藏在众人身后,尽管乌嬷嬷交代了莫要担心,可他真真是担心地不得了。
    别人或许以为少爷这几天在屋里养伤是他照看着,可他清楚,这屋里哪里有人。
    此时,方清雅脸色凝重地关上了门,乌嬷嬷站在门边,看了眼床帏的方向,那儿走出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约莫二十岁大小,身材与萧匕安相仿。这时候穿上萧匕安的衣服从背影上看,俨然就是萧匕安。
    乌嬷嬷蹙着眉头道:”小姐说了,少爷这时候正闹脾气,可以请太医来,无须让太医见着面,只当着太医的面砸点东西,太医便知道了。“
    萧县公走了进来,命一众仆人在外头等着,只道阮太医进来要及时通报。
    乌嬷嬷把窗口的几个蜡烛吹灭,小姐的策略当真是令她这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老妇人都不禁感慨。
    她走过去点燃在床旁的拉住,如此,屋外的人便能看到几人落在窗上的倒映。
    即便看不到,也能隐约感觉得到。
    那被乌嬷嬷找来之人乃是大将军的亲信,此人站在窗前,从外头看去,那就是萧匕安无疑。
    乌嬷嬷点头一笑,小姐竟利用了皮影戏的原理,让软太医都为萧匕安做了一次人证。
    她倒是要看看羊老太爷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巧舌如簧,怕是百口莫辩!
    萧县公不觉暗笑,锦儿这丫头出的什么鬼主意。
    方清雅看着乌嬷嬷这一系列动作,那是一愣一愣的。
    饶是她在萧府长年与那些妾室明争暗斗,这斗她并不怕,可娄锦这虚晃一招,她这久浸淫深宅之人,还是无法不叹服。
    乌嬷嬷退居在外,里头很快就出现了一段对话。
    ”你现在还有志气发脾气?太医一会儿就来了,你丢了传家宝玉,找不到我们去找,有这份志气,就给我把身子养好。日日在外头胡闹,身子差了竟不告诉我这个当爹的,你当萧府没人了,还是我死了?“
    萧县公这一席话很有意思,乌嬷嬷心中一喜,这种话,即便是真的匕安少爷在那,怕是也被堵地一句也说不出来。
    如此,倒也不用那替身说话,免得出了破绽。
    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听得不免噤声。
    少爷是个傲的,这丢了宝玉,又心高气傲,自然想着靠自己把玉找回来,哪里会把这丢人的事告知父母?
    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看到的正是萧匕安低头的侧脸,暗想,少爷一定要被县公大人骂惨了。
    ”二爷,阮太医来了。“
    软太医提着药箱子到了,这萧匕安被人打伤,他便是摇头,听闻还是和世家子弟之间动手,更不觉暗想,这些纨绔,还真是有力气无处使。
    ”滚!“”萧匕安“吼了声,因着这声音巨大,一时间吓了不少人,也没人辨别地轻这是真是假。
    倒有不少人以为少爷是被县公骂地恼羞成怒了。这会儿连太医也不愿见了。
    阮太医正要要掀开帘子,却听得里头一声砰,那是宝瓶落下的声音,阮太医不觉一颤,这种大战,要他走进去吗?
    那不是找死?
    他透过帘子的缝隙,见着萧匕安砸那瓶子,便退了出来。
    眼见那窗子上的影子何其暴力,他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乌嬷嬷忍住笑,走了上来,面带尴尬道:”不好意思阮太医,少爷他被县公责骂,您要不要等会儿再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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