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阳趁着脸,嘴角抿地死紧。他瞪着萧县公,他怎么会知道相国寺秘密通道的事。那屋子里发生过什么,迄今为止除了他就只有方芸儿知道。
    难道是她?
    冷地扫向方芸儿,娄阳的眸子变得阴狠毒辣,她竟要借着这事把自己嫁了?
    好一个奸猾的女子!
    “萧郎无须多说,莫说你这一言,皇上必定会赏你一顿板子,就今日乃锦儿的寿辰,也见不得红啊。”
    他走向娄锦,眼角阴狠地眯了起来。
    三人并排站着,那一副样子刺眼的很。
    萧县公抬头,只对着方宏道:“大将军带我去见皇上吧。”
    这低沉的话让固伦公主的神情一怔,他当真不怕。迄今为止,她都对那恶贼恨之入骨,早对皇上言明,若查出这恶贼必定手刃。
    他竟然求着见皇上?
    方芸儿身子止不住一颤,惊地看他。
    他长发绾地半高,利落地用黑玉缎子一束,那双黑眸子望着方宏,毫无退缩之意。
    一直抱胸而立的邪气男子凤眼一眯,有些警告地看向娄锦。
    娄锦神色不动,眼角把萧匕安的神情纳入眼底,才猛的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水眸满是泪水。
    “外公,不要带萧叔叔去见皇上。锦儿求您了。”她跪着爬到方宏身侧,纤细的身子偶尔踉跄,险些栽倒,看得方芸儿心头一紧。
    武元和武世杰紧盯着这一幕,两人心里都敲响了警钟。
    这娄锦要是认了萧县公,那武家与娄家的婚事……
    “锦儿,这是大人间的事。”武世杰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娄锦那双苍白的脸看了过来,清丽的眸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武哥哥,你也让锦儿一辈子当野种吗?”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抹失望和痛心。
    武世杰被问地一愣,见她低头,那光可鉴人的黑发垂下,犹如一道碧影如清晨水洗过后的山雾。她的眸子通红,眸子里热泪夺眶而出,她紧抿着唇,朝方宏和固伦公主的方向重重磕头。
    每一下,不比那萧郎轻多少。
    只见她细嫩的额头上红肿着,每一下都震到人心里去。
    方芸儿望着娄锦,眸子沉了下去。她又把锦儿放到这样的境地里,尽管这十几年来她处处护着,也免不了让她听到“野种”这两个字。
    她的心里被一种晦涩的味道充斥着,隐约中,她知道那唤作惭愧。
    “好了,别磕了。我的锦儿,再磕下去,外婆可要晕了。”固伦公主走到娄锦身前,就要扶起她,不想娄锦摇头,端看着萧县公,道:“锦儿有爹爹了。有亲生爹爹了。”
    那语气中的喜悦呼之欲出,宛若一个孩子,笑呵呵地兴高采烈。
    可那种喜悦让在场的人闷地沉了声,他们有的低头,有的细细看着娄锦。
    萧县公有些愕然地望着娄锦,她眼底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抹极难被忽略的光芒,这种光芒他早些时候见农民端着丰收的谷子时才有的。
    当他听萧匕安说起今日的谋略出自娄锦时,他还在想这孩子城府极深,谋略出众。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一种浑然的纯真,并非被扭曲的当下所消灭。而纵观在场的人,无人有她这份神采。
    “外公,外婆,锦儿也有亲生爹爹了,往后没人敢唤锦儿野种了。”她说着,朝萧郎一笑,挪动着身子朝他那靠了过去,眼中的孺慕之情倾泻而出,刺了在旁那人的眼。
    什么叫做有了亲生爹爹了。娄锦竟然认贼作父,我娄阳才是你亲生爹爹!
    他怒地两眼发红,被气地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了。
    手臂被人一拽,他怒气冲冲回首,见娄世昌那双平静的眸子带着警告,他才浑身一个激灵。那事,他绝不能说。
    可这股怒气,他该怎么出。
    自己亲生的孩子竟然认别人做父亲,那样子竟好似与自己从无干系一般。
    牙关被咬得紧,隐约中咯咯作响。
    娄锦低头,眸子一转,看了娄阳一眼。又再次弯腰,欲磕头之际,方宏才冷声道:“行了,我也不管了,看你娘亲怎么说。”
    方芸儿闻言,浑身一僵,她望着娄锦,又看了眼萧县公。
    手掌渐渐握成拳。
    娄锦眸子一黯,“锦儿虽然生在娄家,挂着娄府大小姐的名头,可总有人肆无忌惮在锦儿面前提醒着野种这两个字。锦儿自知身份摆在那,哪里还由不得他人说。娘,日日忧心挂着前尘往事,锦儿不敢和娘说。可是锦儿过得很苦。蜜儿是有口无心,我听着过来也罢。二娘许是哪里不顺心了,也偶尔让锦儿听到。”
    娄锦抽噎了起来,她那纤细的肩膀抽搭着,那样子显得那般柔弱无助。
    方芸儿心头抽疼,一直以为锦儿在娄府过得不错,娄阳疼她,万宝儿也待她极好。就连娄蜜也爱粘着她。
    可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方宏和固伦公主冷冷看了眼娄阳,你们娄府当真是没上没下了!
    娄阳被看得一愣,随即有些怀疑地看向娄锦。他们可真说过?下人们他自是没办法都知道,可娄蜜和万宝儿没成事之前自然会忍着,难道真被娄锦听到了?
    萧匕安扫了眼娄锦,心头不免一颤,这丫头的能力不可小觑。
    苏嬷嬷铁青着一张脸,大小姐在夫人和二小姐不在场的情况下把话说到这份头,偏偏她一个下人还不能说她一句不是,这没人做主,就固伦公主在,她多说一句,怕是免不了杖责。
    “小时候,萧叔叔把迷路的我抱回家,他很疼我的。人都说萧叔叔对娘好,他待锦儿也好。”她说着,朝方芸儿道:“娘,锦儿也想和别人一样,有亲生爹爹。”
    “锦儿?”
    方芸儿有些僵硬地望着娄锦,她亏欠锦儿的太多了。
    面对萧郎,她当如何?
    武世杰急得欲跨出一步,娄锦却转过头来,朝武世杰笑道:“武哥哥,你替锦儿开心吗?”
    他的神色有些慌张,对上娄锦清澈的眸子,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却是硬生生把腿收了回来。“自然,自然。”
    娄阳握紧拳头,朝娄锦走了过去。
    方芸儿心头一紧,立刻跑了过去,道:“你想做什么?”
    娄阳面上堆起了笑,却笑得有些苦涩,他的妻子女儿都要送给别人了?!
    “你就这么不想回到我身边?锦儿我一直视如己出,从未亏待过她,难道你要把她送给别人做女儿?”这么一说,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虽然这十几年来他对蜜儿很是关爱,可锦儿刚出生那会儿,他也爱不释手,整日抱着。她毕竟是他头一个孩子。
    他转头看向娄锦,蹲下身子道:“锦儿,爹爹待你如何?”
    他的声音很温柔,一如前世那十几年一般。
    娄锦点了点头,却还是抿唇道:“爹爹待我好,但我不是爹爹的孩子。在娄府住着名不正言不顺。锦儿知道爹爹因为娘受了委屈,既然休弃了娘,那锦儿自更不能给爹爹添加麻烦了。”说完,她朝娄阳施了一礼,然后扶起萧郎,朝萧匕安使了个眼色,才道:“外公,外婆,我先扶爹爹回萧府了。明日锦儿亲自到皇上面前为爹爹受那杖责。”
    “这……”方宏挑了挑眉,迅速朝固伦公主看去。
    固伦公主看了眼浑身僵硬的方芸儿,怒道:“胡说什么,这是你爹犯的错,和你有何关系?”
    娄锦笑了,扶住萧郎走向方芸儿,一边道:“若是别人,锦儿自也不愿意认的,可萧叔……爹爹待锦儿好,他待娘如何锦儿都看在眼底。这是锦儿十几年来才发现的珍宝爹爹,怎么忍心让皇上打了去。人言父债女偿,自是有理。”
    方芸儿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娘,明天能否请你去跟皇上求情,免了杖责?”
    娄锦双眼一亮,这可是迄今为止,娘第一次让步。
    武世杰和武元脸色一变,迅速看了眼娄阳,见娄阳瞪大着眼盯着方芸儿一行人,那双眸子火光冲天。
    方芸儿说完那话,径直走了出去,朝那马车上一坐,就道:“我先回去了。”
    话落,车夫飒爽地高高扬起马鞭,重重地抽了下马儿,马车哧溜一声就扬尘而去。
    娄锦眼角带笑,娘虽抵触,可也没有全然拒绝。
    她回首,朝娄阳和娄世昌行了一礼。“爹爹,爷爷。锦儿自今日起要认祖归宗,往后你们要好好照顾身子。”
    一口恶痰堵在胸口,娄阳气得浑身直颤,“逆女,我才是你爹!”
    娄锦挑了挑眉,别着急,总有一天有你百口莫辩的时候。
    “爹爹,锦儿多谢您这十几年的教诲。等过些时日,锦儿再送爹爹一份大礼。”她说完,就转头看向固伦公主和方宏。
    他们二人皱着眉头,却也拗不过娄锦。只道:“这事,并非这般简单就过去了。”
    娄锦点了点头,拱手朝众人道:“娄锦暂且先退下了。”
    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娄锦,就这样走了?对这娄府无一丝挂念?
    “乌嬷嬷,流萤。我们走吧。”
    她恣意笑着,扶着萧县公的胳膊,眉眼若画,飞扬得意。
    娄世昌缓缓站了起来,半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爹!”
    “老太爷?”
    一处角落里,两个人站着望向远处走远的一行人。直到其中一人看得不耐烦了才道:“二姨娘,人都走了。”
    流翠低了低眼,久久不答。
    ------题外话------
    改嫁啊改嫁。认祖归宗啊,认祖归宗。
    改姓萧?
    有人说娄这个姓难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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