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嫣所料,那身在暗处的人,早杀人灭口了。见沈嫣恼恨不安的神色,李承启不免再一次宽慰她道:“嫣儿,时候不早了,你且歇了吧!你放心,此事若不查清楚,我誓不罢休。”
    沈嫣点头,脚下便随着李承启朝内殿走了去。李承启一边搀她到床榻上躺下,一边还道:“你原是有孕之身,落水受了凉,幸得没有大碍,此后可要处处当心。”
    沈嫣再次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其实,李承启是盼着她说点什么的。见她如此沉默,他不禁唤了一声“嫣儿”,但却欲言又止。
    沈嫣也知道他有话说,可她低了眸,绝不开口多问。现下,她的内心是很混乱的。今次之事,让她不得不再度思考何去何从的问题,而究竟要何去何从,对她而言,实在太难了。即便她心里有抉择,事情却是由不得他的。
    如若可以,她多希望能带着自己的孩儿,远离这多事的宫闱,去找寻自己心爱的人,无人打扰,再不分开?
    “嫣儿,”李承启还是决意说出自己的内心,“就算为了翰儿,还有……”他一手抚上沈嫣的小腹,一边温和道,“你肚子里的这个,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就算为了这两个孩子,放下以往的种种,把你的心,交给我。”
    他目光之中流露着万分的诚恳和期待。他看着她,只要她点头,他就会忘却过往一切的不快。
    可是,沈嫣没有点头。她回看他,唤了他一声“皇上”,别有意味道:“你是皇上啊。”
    李承启微蹙眉头,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害怕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沈嫣又垂了眼眸,心中也有迷惘。“我只知道,生活在这处处是阴谋,是算计的后宫。我不会快乐,我的孩子,甚至不会安然。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有朕在。没人敢动你和孩子毫毛……”
    “今天不是发生了?”沈嫣打断李承启的话,再看他的神色里,已升起了许多的淡漠。
    “那是因为……”李承启想说,那是因为他在生她的气,疏于对她的保护。但他的话戛然而止了。看到沈嫣眼里的淡漠。他不禁问她:“若在这个宫里做皇帝的人是安阳平,你还会这么说吗?”
    沈嫣愕然。若换做是安阳平呢?她恍然发现,宫里的生活虽然让她爱不上来,但在这个宫里的男人若换做是安阳平,她便是周旋于各种阴谋和诡计,她也会留下。
    “若换做是安阳平,你还会说这样的话?”李承启再次问她。
    她的沉默,她的惊惶,已是最残酷的答案。
    李承启起身,几乎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几步。沈嫣望着他。见他这样的背影,心头涌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难受。她只觉自己好生无情,不值得他对自己如此用心。
    “承启……”
    “你想去找他?”
    就在她起身唤了一声他名字的时候,李承启突然回转身扑向她,神色异常冷冽地问了她这句话,吓得她一下惊颤,又坐回到了床上,本要说的解释的话也被吓没了。
    “如果有机会,你就会去找他是不是?”李承启神色更是冷厉。他盯着沈嫣,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这副样子。霎时让沈嫣想到前些天他对她用强时的粗蛮和无礼。沈嫣打了一个寒噤,不自觉缩了缩身子,眼里更是多了几分警惕和嫌恶。
    “他死了。”李承启漠然说出这个他本想一直欺瞒下去的事实。将沈嫣的惊愕之色看进眼里,他更是言明:“那夜他救了我。大伤元气,而后便死了。”
    “不可能……”沈嫣不可置信地摇了一下头,不自觉站起身,丢了魂似地来至李承启跟前。她抓住他的臂弯,高抬起惊愕的脸孔看他,绝不相信他说的话。“你骗我。你在骗我……”
    “霍青亲眼所见。”李承启反手抓住她的肩弯,不无残忍道,“他不会说谎话。”
    “骗我……你骗我!你在骗我!我不信!我不相信!”沈嫣陡然抬高的声色,昭示她信了。泪水,很快决堤,汹涌而下。她双手拍打着李承启,终于嚎啕大哭。
    最后见安阳平的情景,噩梦的情形,还有他留给自己的绝情书,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令她绝望,让她发疯。
    “够了!”李承启喝声,吓得沈嫣失了动作,也失了声音,就连哭泣也止住了。他再一次严厉而决绝地告诉她:“他死了!安阳平死了!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他。”
    沈嫣望着他,脸颊挂着泪,终于闭目,整个身体都瘫软了去。
    “嫣儿……”李承启方才意识到,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之说这些。
    急忙赶来的太医,诊脉后便为沈嫣施了针。沈嫣醒过神来,就只剩两只眼睛静静地掉眼泪了。李承启的自责她看不见,他与她说了什么,她也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只知道,安阳平死了,她也不想活了——要是没有翰儿,要是肚子里没有骨血,她定然不要继续活了。
    见沈嫣怎么也不理会自己,李承启只得作罢,悄然一声叹息后便落寞地离开了。
    走出西宫,他吩咐元吉,让他把崔嬷嬷和芽儿调回到沈嫣身边伺候。他希望崔嬷嬷和芽儿,能好好开导开导她。
    翌日朝堂,他下旨,“洗白”了沈嫣的罪行。接下来很多日子,他都会到西宫看她,但他不说旁的,只看她少刻,知道她身体无恙很快就会走。他也不让宫里任何其他人来打搅她,就是东宫魏敏以后宫之首的名义要求探望“妹妹”,他也不准允。
    至于那日究竟是谁指使在镜池袭击沈嫣,郭暄那边已有论断,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而在他将自己的推理与论断都说与李承启听的时候,李承启没有丝毫的意外。
    “朕要你找到证据。”李承启说话间流露着狠厉。他还说:“即便找不到证据,你也要拿出证据来。”
    郭暄窥探到李承启的阴狠,不觉心头一惊,“皇上的意思……”
    “杀鸡儆猴。”
    走出锦阳殿。郭暄又将李承启的话寻思了一番,他以为,自己有必要跟那救过自己性命的神秘少年见上一面了,于是。他调转方向便要出宫。
    而就在这个时候,西宫苏游赶来,拦下了他,笑道:“郭主事还没走,不枉费杂家这一路连跑带颠地来找您。”
    苏游报之以礼。“不知苏公公……”
    “娘娘请郭主事到西宫一叙。”
    郭暄有些狐疑,但没有多问,只让苏游头前带路。
    原来,连日来沈嫣沉浸在安阳平已去的噩耗中无法自拔,日日拿着安阳平送自己的红梅花簪,睹物思人。而就在这天早上,她豁然想,也许是李承启骗自己,也许是霍青看错了,也许……也许还有其他的误会。安阳平说不定还活着。为此,她要见郭暄。她要郭暄查查清楚,安阳平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真死了,本宫要亲眼见到他的尸骸。”
    “娘娘的意思是……”郭暄诧异看她,难不成她是要自己把那死人的尸体挖出来,并运到皇宫,呈至她跟前?
    “本宫不相信,绝不相信他死了。”沈嫣喃喃,转而清楚道,“你只管查……”她的神色又变得黯然几分。“查到了他的墓地,本宫自会去看他。”
    “可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微臣只怕……”
    “皇上那边。本宫自有法子。”沈嫣不以为难,而后便吩咐道:“你回去吧,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出发,圣旨今晚就下。”
    见沈嫣如此有把握,郭暄也不好推迟。尽管他心里有许多膈应。但还是告礼作退了。
    “对了,本宫会让赖医士与你同行。”沈嫣不忘告诉他。
    郭暄明白,沈嫣并不信任自己,所以要派赖阳明跟着。
    是夜,李承启来西宫看望沈嫣,沈嫣竟主动跟他讲话了,他感到万分惊喜。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惊喜的心情瞬间冷却了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嫣说,“臣妾绝不相信安阳已然离开人世。看在他救过皇上一命的份儿上,皇上,”她不无期盼看他,“皇上可否给郭暄下一道圣旨,让他查一查安阳平的下落?”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放下他?”李承启怒发冲冠,但见沈嫣眼里的执拗,他还是冷静下来,尽管,不无气恨。“好,朕成全你。”他知道她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他就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不过,”想了想,他不禁问她,“为何是郭暄?”
    是了。这种事,实际上并不需要一个刑部的官员去做。可是,沈嫣偏偏选中他郭主事。
    “郭暄不在了,他身后那个人就要现身了吧。”沈嫣喃喃,好似知道些什么事。
    “他身后那个人?”李承启心头一惊。原本,郭暄对沈嫣的事表现热心,他对他有所怀疑,也派人查了他的底细,倒没查出什么端倪。而今,告诉他身后有人的,竟是沈嫣。
    “皇上可还记得连赢?”
    这件事,还要从沈嫣当初离宫,导致李承启遇刺一事说起。当初听得李承启遇刺性命堪忧的消息,沈嫣是要回宫的,可路上遇到了女儿装扮的连赢,并险些遭了她毒手。事后发生了诸多事情,沈嫣虽未来得及关心这件事,但贤王李承茂却未闲着,倒是将连赢的身份查了个清楚。
    连赢,的确是女儿家,还跟沈嫣有些亲戚关系。沈嫣家被灭九族的时候,连赢的父母兄长都死了,连赢侥幸活命,将家族之恨都安在了沈嫣头上。她最初接近沈嫣,便是为了报仇。而这个连赢,常常以男儿身份示人,近来,结交了郭暄,并怂恿他接近沈嫣。
    这些事,李承茂也是顺藤摸瓜知道的。虽然郭暄目前所做的事都是对沈嫣有利的,但他绝不放心沈嫣被蒙在鼓里。因此,他书信一封,终是托了关系送到了沈嫣手里。
    为了逼出连赢,沈嫣这才有意支走连赢的棋子郭暄。
    “看来,贤王还未断了对你的念想。”听了沈嫣一番话后,李承启却不拎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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