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和李承茂进屋时,六丫头正气呼呼说道着李承茂的不是。在李承启跟前,她一句不提自己辱骂了李承茂是婢子所生的话。
    当李承启质问李承茂他是否有对六丫头无礼时,李承茂为了试探,竟然反问他:“即便我羞辱了她,那又如何?”他声色温和如旧,只是话语里多了几分笃定,“大哥为了她,要如何处置我?”
    “你……你怎会跟一个姑娘家过不去?”听他这么说,李承启顿时来了脾气,“六丫头性情顽劣了些,说话鲁莽,不招你喜欢,你也不能辱她没教养。”
    “辱她没教养的并非二爷,是六姑娘出言不逊,丁全才说的。”沈嫣不紧不慢上前,道明了事实真相,“六姑娘还说,二爷是个婢子生的。”
    李承启一惊,不禁看向六丫头。
    不待他说话,六丫头的脾气反倒是更大了。她用手指着李承茂,大声嚷嚷道:“他本来就是个婢子生的!”见李承启责怪的神色,她不禁后退一步,“好啊!你们都护着他,因为他是你们的亲人!你们是一家人,我什么都不是。既然侯府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爷还不稀得在这破地方待呢!”说罢她飞快地跑了出去。
    “六丫头!”李承启见状,连沈嫣和李承茂都没看一眼,便追出了正院。
    有气的人都走了,屋里便只剩叔嫂二人了。
    “看出来了吗?”李承茂平静地看沈嫣,怜悯道,“大哥的心,全在那个六丫头身上了。”
    “那又如何?”在李承启不管不顾追出去的那一刻,沈嫣已然知道六丫头在李承启心里的重要性了,不过她早有领悟,所以她不在意。
    李承茂很有些惊讶。惊讶之后便是黯然。他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见她当真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他转身,默然离去。
    沈嫣就坐在屋里,让兰香奉了茶,一边喝茶,一边等李承启把六丫头拽回来。
    如她所料,约略一盏茶的功夫,李承启果然和六丫头回来了。远远地,她看到他二人有说有笑。玩闹的样子很是开怀。某一刻,李承启弯着食指还刮了一下六丫头的鼻子。
    此时的六丫头,收敛了所有无赖之态。尽显活泼开朗、淘气烂漫。
    沈嫣嗤笑一下,而后起身,从容地迎出了屋门。
    李承启见她,不由得目光闪烁,似是知道自己举止轻佻被她看去了一般。很有些羞于见她的样子,因此那么的不自在。
    “六姑娘不气了?”沈嫣含笑问六丫头。
    六丫头开朗摇头,爽快道:“不气了。我也有错,不该那样说二爷。不过,二爷也有对不住我的,所以扯平了。两清。”
    她能这么说,李承启不禁高兴地笑,心道难得她是个明事理的。
    沈嫣依然笑着。却不忘劝诫道:“日后说话做事都谨慎些,不管侯爷多护你,在旁人跟前,说话要知分寸。”
    “大平夫人教训得是。”六丫头正儿八经向沈嫣行了个礼,调皮回话。
    见沈嫣脸容温和。六丫头也敬她,李承启内心的顾虑更是完全散了去。
    却说离开正院的李承茂满是心思。一句话也没说。丁全却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他道:“这回大平夫人倒不糊涂,帮了二爷说了句公道话,没让那野丫头把二爷给欺负了去,可二爷您如何还是不高兴?”
    李承茂陡然顿步,侧转身吩咐丁全:“你回沁心园,莫要跟着我。”说罢他走往了侯府大门的方向。
    丁全不敢跟近,只得站在原地急急问:“二爷去哪儿?”
    李承茂没有理会,顾自行步。
    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直至翌日一早,顾源带了知州府的人凶神恶煞亲自登门造访,言明要李承启交出偷了他玉佩的六丫头。
    李承启很是疑惑,六丫头改头换面了,顾源是如何知道是她偷了玉佩的?而且,她偷了玉佩,只有他和沈嫣知情……不过,他怀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巧在正院的李承茂身上。
    索性李承茂就没想过要掩饰什么。他大方上前,甚至做了六丫头就是偷了顾源玉佩的人证。他还说:“顾大人若不信,可派人搜她住的房间,里头,想必有她偷东西时穿的那身破烂衣裳。”
    “二弟!”李承启万万没想到李承茂还真知道六丫头得罪了顾源,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卑劣的方式去报昨日被侮之仇。
    但无论如何,人证物证具在,顾源把六丫头带走,那是带定了。
    有人上来押六丫头的时候,李承启把六丫头拉至身后保护起来,神色冷冽而霸道看顾源道:“受我宁安侯保护的人,谁敢乱动?”
    顾源将手背到身后,好笑道:“宁安侯,你当真以为一块免死金牌,可以想免谁的罪就免谁的罪?这盗贼,与你有何干系?难不成又是你的妾室吗?你可有何凭证?”
    “凭证在此。”听了消息的沈嫣,做了万全的准备出现在了正院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拿一张写好的卖身契,身后跟着捧了印泥的惜玉,不疾不徐来到了李承启和六丫头跟前。她面容清淡,对六丫头道:“在上头摁个手印吧?”
    李承启看清了白纸上的黑字,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沈嫣。
    沈嫣知他心思,当即道:“就算六姑娘被带走了,你不忍她受牢狱之苦,迟早还是会这么做。”她语气里,是万分的肯定。
    “嫣儿……”李承启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却说不出有用的话来。
    沈嫣示意捧着印泥的惜玉上前,将卖身契递到了六丫头手里,温和地指导她,“在这里摁个手印,你便没事了。”
    “这上头写了什么?”六丫头是个不识字的。
    “你卖身给侯爷的契约。”沈嫣不瞒她。
    “啊?”她听了惊叫一声。
    沈嫣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若不愿,侯爷自不会逼你,这份契约,即可不作数。所以,你放心按手印吧。”
    六丫头看一眼李承启,见他点了一下下颔,她便怯生生地照做了。
    顾源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只放下狠话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请皇上收了你的免死金牌!”而后,他带着自己的人,离去了。但他走得,是那样平静,好似这次来,不过是受人所托,走走过场罢了。
    而此时的李承茂,也是那么平静。他看沈嫣一眼,返身便要离开。
    “二弟,”李承启自然叫住他,一脸不可置信问,“你这么做,是为何意?”
    李承茂回转身,又看一眼沈嫣,方才淡若清风笑了一下,直视李承启,漫不经心地答:“大哥,我这不是祝你一臂之力了吗?你分明想要这个野丫头,却不知如何在嫂嫂跟前张口。”
    “你胡说。”李承启沉声,脸色更不好看了。
    兄弟二人,生冷对视,许久没有言语。
    “你们都下去。”李承启的目光,没有从李承茂脸上移开,他只这样冷漠地,让沈嫣和六丫头等人都退下。他有话,要单独与自己的这个二弟说。
    “我不走。”六丫头站在了两兄弟之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这事是我惹的,你们兄弟俩生什么气?二爷不喜欢我,大不了,我离开侯府便是。”
    “退下。”李承启看也不看她,声音却是温和了许多,“此事与你无关。”
    “六姑娘,我们回御香苑。”沈嫣上前,拉了拉六丫头,六丫头方才跟着她走开了。她手里,紧紧拽着自己的卖身契。
    走出正院的大门,沈嫣回头看她,笑道:“你要是不肯做侯爷的侍妾,便把这卖身契撕了,你若想做侯爷的侍妾,你也可留着。”
    六丫头本低着的头,霎时抬了起来。她倒拿着卖身契,终于支吾问沈嫣:“我要是留下,你肯答应?”
    她,早已被李承启的好感动。大大咧咧的她,也早已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我当然答应。”
    沈嫣真挚的笑容,让人看不出虚伪。但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相信,包括六丫头。不过,六丫头没有去纠缠这一点,只接着问:“那大夫人和老夫人也不会反对?”
    “侯爷若真想要你,谁拦得了?”
    是啊。六丫头在侯府待了这么些日子,也算看明白了,这府里能左右得了宁安侯的女人,唯有沈嫣一人而已。只要是沈嫣不反对的事,那十之*,会是一个“成”字。
    想及此,六丫头笑了,很快羞红了脸。
    正院内,李承启和李承茂的对视终于结束了,在李承茂一个侧身,避开李承启的目光时结束的。
    李承茂说:“大哥娶了魏氏,又要了表妹,这都是被逼无奈,现下对一个跟死去的人长得像的野丫头动心,则是辜负。”
    “你想说,我辜负了谁?”李承启辗转至他跟前,冷厉的视线,绝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可能会出现的神色。
    李承茂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声色不平道:“当初安阳平到底把嫣儿托付给了谁,大哥难道不清楚?安阳平给嫣儿写的那封绝情信,难道不是大哥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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