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望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念,这便是安阳平本把自己托付给李承茂而非李承启的因由吧?李承启,并非她的良人……直到这一刻,她才这样明白。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现在不在意这些。
    她悄然伸出手指,在他眉间轻轻揉了揉,噙笑道:“我知你心,你忘不了莺歌,自不会白白放了六丫头。不然,你岂会把她带过来,让我帮她梳理干净?”
    “不是。”李承启却坚决强调,“我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她跟莺歌究竟有多像。”
    “她或许与莺歌是姐妹,她的下半生由你来照顾,也算是你对莺歌的弥补。”沈嫣想,与其让他自己因为愧疚和大丈夫的承诺,而在想要与不敢要之间徘徊,她还不如主动些,顺水推舟做个大方。
    “你真这么想?”李承启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沈嫣轻点下颔,“不是让我成为你的贤内助吗?”她的手指落在他领口,理了理他的领襟,声色依然温柔如水,“贤内助,是不会忍心看到自己的男人有半分不痛快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这个贤内助都会尽我所能让你得到。”
    李承启本抓在她肩头的手,渐渐松弛了。终于,他后退一步,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所指的是什么?沈嫣不大明白。她只知道,他转过去的身体,显得是那样的颓然和落寞。他因何如此?因为无法实现一心只向她一人的承诺吗?所以他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吧。
    沈嫣于心中嗤笑,男人,有几个能做到一心只向着一个人的?更何况他本是皇子?如果莺歌还活着,他真能做到一心向她不成?所幸,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像莺歌一般痴人说梦。
    她辗转至李承启跟前,牵起他的手认真道:“我不求你一心向我。我只要你敬我,爱我,护我便知足了。”
    李承启却依旧皱着眉,他看她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他没有想到的,其实是他的嫣儿原来从始至终看中的都并非他这个人。他说他想她成为自己的贤内助,她做到了,可她,却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了。
    然而,这些判断和想法。他都没办法在她跟前说出来。因为他以为,这便是她对他的爱,只是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罢了。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现在是不痛快的。终于,他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了这间屋子。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因何要离开。
    沈嫣只认为他是纠结于心的动摇,哪里想得到他有这许多想法都是跟她有关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就像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一般。她的目光中,甚至映现了许多轻视。
    不多时,六丫头穿了一身女儿家的漂亮衣裳走过来了。她双手将衣裙高高撩起。低着头,左顾右盼的,一副别扭非常的样子。到底不像女儿家的模样。
    沈嫣好笑地迎了过去,却在看到她抬起来的脸孔时,愣住了脚步。她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好看的。
    虽然常年在外流浪,但六丫头却拥有着那样白净如雪的皮肤。她的眼睛大大的。在两只漆黑眸子的映衬下,显得纯净无瑕;小小而肉乎乎的鼻子。更显她的可爱。她不满地嘟着嘴,只怕是个爱美色的男人见了,现下都会想着把她要了去吧。
    见沈嫣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她不禁咧嘴一笑,得意道:“小爷可是天生丽质的,只是懒得打扮成这样出来招摇过市罢了。”她昂着头,一边说着,一边没意识地用手在下颔处轻轻扇着。
    沈嫣只觉,她美则美矣,却终是没受过好教养的野孩子,想她像姑娘家一样走路说话,怕是需要好一段时间的调教。
    “走吧,我带你去见侯爷。”
    “他?不见。”六丫头说着便蹲身把屁股钉在了门槛上。
    惜玉见状很有些厌恶,“这刚换的干净衣裳,你怎就往那里坐了去?”说着她上前就要拉她起来。
    “你躲开!”六丫头却是单手一推,极不友善地把惜玉推了出去。
    “你……”
    沈嫣瞪一眼惜玉,让她闭了嘴退到一边去了。六丫头虽大咧咧的,不懂礼貌,但也不是逮谁都咬的疯子。沈嫣猜得到,定是前面伺候她更衣梳洗的时候,惜玉说了不善之言,不然,六丫头也不会这般待她。
    “为何不见?”她踱了一步,和颜问她,“你不想见侯爷,又如何会受他所迫留了下来?”
    听到“受他所迫”几个字,六丫头顿时弹跳起来,一把抓住沈嫣的手,像是难得抓着了一个知心人一般道:“我真是被逼的啊!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男人真就不是个东西!他竟然要挟我……”她口吐市井恶言,听得一干仆妇都瞪大了眼,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话说到此处,便没有了下文。
    “侯爷如何要挟你的?”沈嫣很好奇,有什么事要挟得了她?
    六丫头想了想却不愿说,松开抓着沈嫣的手,拍了拍屁股道:“算了!我跟你去见他。”
    她不肯说,沈嫣也便不刨根问底了。不过,有件事她还是要问清楚的。一边领着她往正院走,她便一边问她:“你今天怎有空,想到来我侯府玩玩?你是来找我的,可有何要紧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六丫头说罢抓了抓头,烦闷嘀咕:“早知道会遇到宁安小猴儿,小爷就不来了。”
    沈嫣任她口出狂言,对她的嘀咕之言,只当没听见。
    李承启见到六丫头时,眼神激动得放出了光芒。在他看来,六丫头跟他的莺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喃喃自语: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就连那白净的皮肤、乌溜溜的双瞳、红红的小嘴,都是一样一样的。
    在李承启看痴了,满是对莺歌的回忆时,沈嫣将香兰招至身边,吩咐她道:“去为侯爷的远客,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这小乞丐,摇身一变便是宁安侯的远客了。香兰看一眼宁安侯,见他没有多余的话,便应声下去做事了。
    李承启方才回神,他忙叫住香兰,而后来至沈嫣跟前道:“在你御香苑收拾出一间厢房即可。”
    他还有所顾虑?沈嫣没有多言,点头答应了。
    “那侯爷和六姑娘说话,我先回去了。”沈嫣说罢要离开。
    “嫣儿……”李承启却叫住了她,反倒吩咐惜玉道:“你带六姑娘回御香苑,让崔嬷嬷给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先且让她歇下。”
    惜玉努了努嘴,终是应声走至六丫头跟前,“六姑娘,请。”
    六丫头瞟惜玉一眼,便大摇大摆地往屋外走了去。来至外面,她忍不住气鼓鼓骂:“一句话都不说,叫小爷来干嘛呀!还真当小爷是供你赏玩的啊?”
    惜玉嗤之以鼻,满心的蔑视。
    “你不过是一个下人,对我这个远客竟也吹鼻子瞪眼的?”六丫头突地走至惜玉跟前,指着她鼻子道,“你再瞪一次试试?”
    惜玉见这架势,难免一吓,忍了气没有吱声。她本已因严咏絮的事惹沈嫣生气了,她不想再因为这个野丫头的事,再惹沈嫣不痛快。
    屋内,沈嫣直身伫立,含笑试问李承启:“你拿什么逼迫六丫头留下来的?”
    “你以为她如何会出现在侯府?”李承启好笑道,“她竟然偷了知州府的东西,还是顾源最喜欢的一只玉佩,知州府的人自不会放了她,都追了她两天了。她跑到侯府来,是避难的。”
    “所以侯爷吓唬她说,若她不留下来,便把她交给顾源?”沈嫣豁然明了。
    “我也是为她好。”李承启说,“若被顾源抓到,她还能有个好活?”
    “这么说来,你这是救了她一命。”沈嫣笑着,方才问:“你把我留下来,可有何事?”
    李承启敛了笑,沉默许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急着把一个外人送到你男人怀里?”他话语里满是心疼。
    沈嫣惊觉,他不但不感激自己,反而怪罪自己。是她自以为是做了他不喜欢的事,还是他不愿脱去那层君子的伪装?
    “侯爷若不喜欢,我让她住几日,便把她送走好了。”她话语轻淡,心气却不再平和了。她倒想看看,将六丫头送走,他李承启可愿意。
    李承启突然跨步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他在她肩头,难受得声色沉哑,“你怎么就不明白?”
    沈嫣则以为,自己再明白不过。但她没有反驳他,只是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在自己肩头,表现出一副很珍惜她的样子。
    “嫣儿,”他平复了心绪,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又一次百般认真道,“不管六丫头是谁,我都当她是莺歌的妹妹,我绝不对她有任何旁的想法,你可信我?”
    看着他认真时英俊动人的模样,沈嫣没有做声,只是在唇角绽开了一个微微的笑容,一个令对方以为“她信”的迷惑人心的笑容。
    见到这样的笑容,李承启紧张的心情,立时松懈了。他高兴地再次将沈嫣抱紧了些,唇瓣拂过她的耳际,浅浅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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